朱洛雲略顯心虛,急忙叫住他,“且慢!”


    方才這說書先生明顯是一直盯著自己,莫非……認出了他的身份?可自己久居皇城之中,真容也鮮少有庶民目睹,難道說這說書先生,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朱洛雲心下驚疑!


    少刻。說書先生停下了動作,定定看著他。朱洛雲左右看了一眼,見無人注意到這邊,才壓低了聲音。“方才我看先生一直看著我,是…曾見過我麽?”


    說書先生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隻是靠說書討口飯吃,頭一迴見你這般穿著華貴,卻一個銅錢也不肯賞給的。”


    太子神情一滯,才明白方才說書的盯著自己,不過是因為他沒給錢罷了,連忙喚過一邊的侍衛,卻找不出什麽銅錢,隻有些碎銀兩。說書的掂量著那點碎銀子,感歎富家公子果然不將這些銅板小錢放在眼中,連出門喝茶聽書,身上都未帶什麽銅板。


    “先生,我身上多帶了些銀兩,若是不忙著離開的話,可否給我講講這鄴陽城中,可有什麽武功厲害的江湖人物?我也想逐一拜訪。”


    聽到這句話,說書的倒是意外地看了一眼這位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對武功感興趣?看在銀子的份上,他自然也樂得細細和太子說了。


    “您這可算是問對人了,前些年的那些江湖舊聞,早就街坊巷子裏傳遍了,也沒什麽好講的,我便說說近些日子,鄴陽城中出現的一位‘女俠’。”


    女俠?正巧自己要比武選親,朱洛雲神色飛揚,催促著說書先生快說。


    說書先生繼續不緊不慢地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才緩緩開口,“這‘女俠’雖是個婦人,可手腳功夫卻絲毫不比那些蠻力大漢差勁,聽聞原先家中是做鏢局生意的,奈何後來路遇一夥強盜,見夫人美麗,便殺了其父,將她母親強搶來,其母不堪受辱,趁著強盜不注意,用匕首自盡了。”說書先生說到這裏,語氣之間滿是唏噓。


    太子也默然,對這種人間疾苦的悲慘事情有些憐憫,“那後來呢?她便發奮起來,又是拜在誰的門下練了武功?”太子問道。


    說書先生搖搖頭,“哪還有拜在師父門下啊,父母雙亡後,家中便隻剩下她和年幼的弟弟相依為命,原本遠房親戚見她貌美,想將她嫁給富貴人家獲利,但這姑娘也是個倔脾氣,硬是在成親前天晚上帶著弟弟逃跑了,不知躲藏在哪個護鏢師傅的家中,順帶著學了些護鏢的本領,有了些武功。”


    明明隻是再平常不過的故事,朱洛雲卻聽得入迷,說書先生才話音剛落,便催促著繼續說下去。


    說書先生不住用眼睛瞄方才太子拿碎銀兩給他的錢袋,“後邊的事情……一時之間也想不太清晰,待我理一理思路。”


    侍衛怎會不知曉說書先生的用意?不過半個故事,便還想開口要錢?侍衛隻得用力咳了一聲,目光有些冷。


    說書先生這才訕訕收迴視線,繼續往下說下去,“又過了些時日,那姑娘才出來,找了份辛苦的活計糊口,同時逐家拜訪原來父親手下的護鏢師傅們,將本事學了個完全之後便開始自己苦練,有了自己的武功招式。”


    說書先生聲音抑揚頓挫,或許是剛剛被侍衛的眼神嚇到,不敢再故意拖延著不講。“原本這女俠有了一身功夫也隻是想著自保和報仇,免得她一介女流,又無父無母,毫無反抗之力。待她功夫有些能耐之後,便親自去了當年父母葬命的山嶺,假裝路過此地。”


    “那些山賊強盜見她麵目美麗,便起了歹心,將她‘強行’擄上山,強迫她做山賊頭子的小妾。那山賊的老婆善妒,原本被強嫁的小妾都被弄了個半死不活,原本誰都覺得,這姑娘命不長了,誰想到在洞房花燭夜時,她直接一刀結果了爛醉的山賊頭子性命。”


    太子聽到這裏,總算是暢談了一口氣,所幸那姑娘沒事。雖說有著一點本事,與山賊有雙親之仇,但敢隻身進入賊窩,勇氣也頗為可嘉,太子想起自己被人追殺時絲毫沒有反手之力,不由得握緊了衣衫上的精細刺繡。


    侍衛早已跟在太子身邊侍奉多年,見太子又露出這般神情,輕輕歎了口氣,明白他在想些什麽。太子若是要學些防身的本事還可,但這些舞刀弄槍的東西,實在不是他應該提起的,否則還要他們這些侍衛做什麽?


    各人有各人該做的事,太子雖心向往江湖,卻也頗識大體,知曉什麽該拿起放下,隻是這小孩子頑固心性還得改改。


    “那姑娘結果了山賊性命之後,便跪下給父母磕了三個頭,本想悄悄離開山賊窩,不想卻驚動了那山賊的兄弟,頓時引來了許多人,情急之下,那姑娘隻能勉強殺出一條路,自己也負了重傷,才艱難地逃了出來。”


    “第二天她便去告知了官府此時,嘿!這官府倒也不算昏庸,派了些人手,將失去頭領的混亂山賊窩都一舉拿下,攻進去的時候,那山賊頭子幾個兄弟還在針鋒相對,誰都想坐這頭一把交椅。”


    說書先生摸了摸山羊胡子,嘿嘿笑了起來,說到這裏,這個故事似乎就結束了,但太子聽著還有些意猶未盡,停頓了數秒,再度發問。


    “那那個姑娘後來怎麽了?”


    “後來?後來能怎麽?協助官府清剿作惡多年的山賊強盜本就是大功一件,她迴到家鄉的時候也頗為百姓愛戴,據說後來還幫著鄰裏鄉親做了些大快人心的事情,暴打欺辱百姓的富家公子、將得來的銀兩平分給窮人,這事跡怎麽說得完!”說書先生多看了太子一眼,見他滿目深思,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我記得你方才是說過要去拜訪?你可是有什麽要事相求?”


    “啊?”朱洛雲這才從剛剛說書先生描述的情景中迴過神來,反應過他是在詢問自己,差點將比武招親的事情脫口而出,所幸及時刹住了口,輕笑道。


    “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在家中也從書本上見過些這樣的故事,有些向往之心,聽你這麽描述,倒是很想見見那女俠的真容。”


    侍衛默不作聲,將錢袋裏的銀錁子又拿出來幾粒,輕輕往說書先生麵前的桌麵上一放。


    “我倒是知曉她的住處,等我去跟掌櫃的要些紙筆來,細細寫給你。”


    淩夜宮


    明明是正午時分,外頭的陽光略有些灼熱,宮內卻一陣陰冷,光線似乎化成幽藍色透進來,依稀可以將屋內設施景象看個清楚。戴麵具的男子雙手置於一旁,懶散坐在席位上,斜斜睨了一眼底下低著頭,一句話不敢多說的下屬。


    “已經確定了太子的位置了?”魘袂輕撚起一旁的信箋,墨跡錯落,不知寫了些什麽,片刻後又將目光投於底下的人身上。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將自己聽聞的東西如實說了出來,“是!屬下特意安排了人跟著,早上太子帶著一名侍從,正在城北的茶館裏喝茶,太子似乎對說書的先生頗感興趣,屬下聽著太子和那隨從兩人的言談,似乎太子要在這鄴陽城舉行什麽……比武招親?”


    這名黑衣人剛聽見的時候,也頗有些驚訝,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比武招親向來是女方主辦,為給自己找一個滿意的夫婿,太子畢竟是男兒身,卻要比武招親,莫不是要找個強悍的婆娘?


    再者皇親國戚的婚姻大事,又豈是光憑著武藝高低便能決定的?向來是通過選秀,層層選拔才甄出的後宮,太子忽然顛覆了這一傳統,實在是令人驚訝。


    “比武招親?早聽聞太子向往江湖義氣,但這等大事這麽做,未免也太小孩子脾性。”魘袂搖搖頭,不知是不是歎了一口氣,“先讓人盯緊了太子,現在沒能確定下是否還有人暗中盯著。”


    畢竟貴為太子,應該不至於身邊隻帶了一個隨從,倘若遇到性命危險,給太子擋刀都不夠,但太子既然能魯莽做出這樣的事,隻身從皇宮中溜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黑衣人沉默著,隻躬著身體,等主人發令。


    “找些人試探一下吧,我前些日子剛剛訓練好的那批死士,也是時候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


    黑衣人眼神一震,死士?淩夜宮向來手段狠辣,訓練死士也有著自己的一套辦法,花費在死士身上的財力,甚至超過精銳兵力,足以見死士的重要和實力。看來主人這次勢在必得,定要將太子捉迴宮中。


    意識到主上的態度之後,黑衣人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的心思,麵色凝重了許多,等待主人吩咐完全,便拱了拱手,謝過之後就退了下去。


    “太子……”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麵前的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才喃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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