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竹軒


    檀煙繚繞,茶香四溢,茶案上精致的青花瓷碟子裏,整齊地擺放著紫薯山藥糕,紫薯山藥糕呈花式形狀,白紫相間,散發著香甜誘人的味道。


    前幾日來的時候,看見自己喜歡吃的甜食,歐陽澤還會象征性的吃幾塊,可今日再也沒有胃口吃了。


    歐陽天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餘光瞥歐陽澤心不在焉又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不禁莞爾。而歐陽澤正無奈地搓著手,愛徒近在眼前,卻終日見不著,著實有些煎熬,歐陽澤決計今日不能再空手而歸了,猶豫著張了張嘴,“爹,子楓在您這養傷有些時日了,已經打擾了您的清修,不如今日……”


    歐陽天歎口氣,總不讓師徒相見,也確實太過不近人情,隨即放了手中的茶杯,道,“掌門這幾日也著實辛苦了,所幸子楓的身子恢複得也差不多了,一會兒你就把他接走吧!”


    “是。”歐陽澤心情大好,不禁喜上眉梢,李子楓的問題解決了,下麵就是陸士清的問題了,“爹,師弟他這次也純屬是被兒子連累了……”


    歐陽天不等歐陽澤把話說完,便敲了敲桌子打斷了,“掌門若是擔心他煩悶,可以過去看看他,陪他聊聊天。”


    拒絕之意明顯,歐陽澤看著歐陽天眉間已染上慍色,便訕訕地閉了嘴。


    靜竹軒·如君堂


    如君堂是設在靜竹軒的一方靜室,是靜己思過的地方。房間不算寬敞,裏麵簡單地布置著桌椅和床榻,一麵牆上掛著一幅字‘靜’,晌午的陽光透過上方一扇窄窗照進來,暖融融的。


    陸士清內著白色衣衫,拿起深藍色外衣慵懶地搭在肩頭,緩步走到桌前坐下,提筆蘸了墨汁,繼續抄寫著未完成的佛經,剛抄寫了幾個字,就有些心緒不寧,陸士清苦笑著,果然安安靜靜地抄書不適合自己。


    隱隱約約地迴憶著前幾日的事情,那日迴山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歐陽天叫至靜竹軒法堂訓斥,之後便挨了紫藤鞭,那一通沒有數目的抽,暈過去還要被冷鹽水潑醒了繼續抽,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還是渾身發抖。


    這時,外麵傳來清脆窸窣的開鎖聲音,伴隨著竄進來的一陣風,歐陽澤出現在麵前,帶著滿臉愧疚。陸士清放下筆淡然一笑,“掌門師兄今日怎麽有空過來?”說罷,便要起身行禮。


    “別動!”歐陽澤快步走過去按著他坐迴去,微皺的眉頭,蒼白的臉色,細碎的汗珠,昭示著陸士清此時所忍受的痛楚,張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還好嗎?”


    陸士清滿臉浮出絲絲嗔怪,“好得很,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閑來無事抄抄佛經,倒是你突然到訪,擾了我的清閑。”


    歐陽澤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之後想起什麽,便動手要解開陸士清身上的衣服,陸士清嚇了一跳,起身躲開歐陽澤的手,裹緊了外衣退了兩步,嘴角漾起戲謔的笑意,“掌門師兄這是做什麽?要非禮麽?”


    陸士清盡力隱藏在眼底的水霧被歐陽澤盡數掃去,歐陽澤眼眶微微泛紅,“對不起。”


    陸士清微微一怔,隨即走迴到桌前,若無其事地倒了杯冷透的茶水喝進去,“好好地說對不起做什麽,師父打我,又不是因為我看了你的密報,而是我違背誓言,使用毒術對付他人,你知道,這是師父的底線。”


    陸士清強行忍住雙眼的酸楚,將哽咽聲隱藏得讓人無法察覺。這幾日禁足養傷期間,師父歐陽天從未露過麵,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以前即便是再生氣,也會過來探望,可如今……


    迴過神,陸士清收迴所有的情緒恢複如常,仔細地打量著歐陽澤,雙手比劃著做出算命狀,眉間再次露出笑意,“眉頭不展,目光深沉,看來掌門師兄此來並非是單純地探望傷員,而是有話要說。”


    歐陽澤聽罷,也不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今日接到洝城密報……”


    “哎…打住!可千萬別再跟我提密報二字。我跟密報八字不合。”陸士清說著,無意瞥見歐陽澤深深地凝視著自己,訕訕地揉了揉鼻子,“哦,我是想說…師兄有話直說吧!我這人轉不過彎,拐彎抹角的話聽不懂。”


    歐陽澤聽著陸士清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沉沉地歎了口氣道,“阿什碦死了。”


    “哦?”陸士清雙眼閃過一絲詫異,忍不住繼續問道,“被滅口了?”


    “算是吧!”歐陽澤扶著陸士清走到床邊坐下。


    陸士清眉頭上揚,疑惑地看著歐陽澤,“算是?”


    “阿什碦被押到邢衛府後的第二天,就被皇帝秘密下旨處決了。”


    “皇家最看重的就是顏麵,但皇帝畢竟也是凡人,終究過不了父子親情一關,看來,一切又白忙乎了。”陸士清歎口氣,“現在最傷心的應該是子寧了吧?第一次下山辦事,折騰了這麽久,不但沒落著好,還被罰得這麽慘。師兄,北峰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不走腦子,做事不考慮後果,傳出去讓人怎麽看?也活該他吃點苦頭,不過,服苦役的期限我也給他一減再減了,算起來再有大半個月,他就可以搬迴雲天閣了。”


    陸士清莞爾,“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心疼。”


    藥堂


    李子楓入神地看著一碗大棗紅豆粥很久了,眉頭緊斂,不錯眼珠地凝視著,仿佛在看一個對手那般充滿了敵意。


    這些日子各種滋補的粥品、補湯,直喝得有些反胃。身體氣色大好,可心裏卻犯了難。天天清淡飲食的他此時無比想念清蒸魚、獅子頭、南瓜糯米粉蒸肉。想著想著,竟然低聲抱怨了起來,“什麽時候才能吃到肉啊,哪怕就一小勺肉湯也好啊!”


    這時,細微的風從門縫溜了進來,李子楓泛起一陣涼意,似乎有個影子一晃而過,起身查看時,卻不妨身後一掌劈來,李子楓迅速撤步閃身,擋住右後方過來的手掌,來人速度之快,出手之猛,讓李子楓一直處於被動防禦狀態。雖是如此,李子楓卻能準確地找到對方的破綻,各個擊破。那人化掌為拳,直擊李子楓麵門而去。


    李子楓猝不及防,屏氣凝息,推送內力集中於手掌推來攻擊而來的拳頭,卻終究無法顧及那人的另一隻手,直抵自己的脖頸。


    被人扼住脖頸,卻沒有冰涼的窒息感,那種頓時的安靜讓李子楓感到不適,他試探著睜開眼睛,下一刻,所有的情緒皆被驚詫代替,他連忙收手,向後退了一步。‘撲通’一聲跪地,“師父,弟子失禮。”


    來人與他過招的,正是歐陽澤。他收迴手,坐到一旁的圓凳上,抬眼看愛徒滿臉窘相,眉間的笑意漸濃,“不錯,反應迅速,出手有勁。”


    李子楓張張嘴,不知如何迴應。


    歐陽澤隨手接過侍者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你這氣色也是大好,到底是你師祖有辦法。”


    李子楓膝行兩步至歐陽澤麵前,輕手搭上歐陽澤小腿處的布靴筒上,雙眼浮上水霧,“師父,弟子已無大礙,這些日子別來,您一切安好?”


    歐陽澤微微一怔,見慣了自家徒弟的清冷和深沉,如今這般乖巧無辜的樣子,倒是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溫柔地笑笑,伸手輕輕拭去李子楓額頭上的汗珠,“你平安無事,為師便一切都好。”


    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鴻苑山莊的種種讓他進退兩難,不敢直麵歐陽澤的好,歐陽澤見狀,略顯詫異,掏出帕子給李子楓擦臉,“你這是怎麽了?”


    李子楓搖搖頭,將眼底的情緒隱藏到最深,抽了抽鼻子,“師父,弟子害怕,怕有一天讓您失望生厭,您再把弟子趕走。”


    歐陽澤又氣又笑,戳了戳李子楓額頭,“那你就別讓為師生厭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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