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初綻,破開昨夜的雨幕,襯得皇都鱗次櫛比的屋宇愈發地生機勃勃。


    那伸進窗欞的一枝碧桃花,花蕊上還沾著昨夜的雨,清新而喜人。


    溫畫將薄衫替蕭清流披上,正替他攏著衣襟,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數字:


    九十天大限隻剩下七十天了。


    而關於紫月鬼月姝的行蹤她至今一籌莫展。


    蕭清流這幾天顯得十分疲憊,他從來都是神采奕奕的,是因為天誅血蛭的緣故嗎?


    這兩天蕭清流的異樣,她也有察覺到,可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師父,我們離開妖界吧,去佘明山看看,聽說那裏戾氣頗重,紫月或許會被那裏吸引......”


    蕭清流當然知道她的心思,那雙一向慵懶善睞的眸子這幾天都愁雲慘霧的,對他的擔心滿地都要溢出來了,以前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溫畫滿心滿眼都是他,如今結結實實感覺到了,他感動之餘也十分心疼,讓溫畫這麽不開心,這可不是他希望的結果。


    “畫兒,我們留在妖界。”他道。


    “不行!”溫畫蹙眉堅決地否定,威嚴地不容反駁,“隻剩下七十天了,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


    嘖,到底他是師父還是她是師父呢?


    蕭清流拉著她在桌邊坐下,老神在在道:“畫兒,你放心,為師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可是......”溫畫皺著眉頭,剛想說什麽,就被蕭清流伸過來的手指狠狠彈了一下腦門。


    溫畫捂著腦門,瞪大了眼,嗔道:“師父!”


    這是把她當小孩子了嗎?


    看著她這略顯孩子氣的動作,蕭清流滿意極了,他不喜歡溫畫太嚴肅的樣子,跟眼前有場大仗要打似的,這是把他當緊急軍務呢!


    她太緊張了。


    讓自家徒兒擔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他這個師父該反省了。


    蕭清流撐著腮,笑眯眯地看著她:“畫兒,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嗎?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他神色從容,言笑自若,仿佛一切成竹在胸,而他已經從那雜亂無章的渺茫希望之中握住了一絲生機。


    溫畫愣了愣,禁不住欣喜道:“師父,你找到紫月的下落了?”


    蕭清流笑,哪有這麽快的,道:“算不上已經找到了,不過有了點門路,說來還得感謝你的三師兄。”


    “凜少師兄!”


    溫畫腦海中浮現那個追著她喊小師娘的家夥,眉眼間蘊出一絲笑意。


    青麓山師門之中的六位弟子中,凜少是個異類,他行事乖張,無拘無束。


    當初他聽說蕭清流這個當師父的竟然喜歡溫畫,每天都興致勃勃地衝到溫畫麵前把小師妹改口小師娘,弄得她很長一段時間不敢與他打照麵。


    凜少喜歡搜羅洪荒之中各色奇聞異事,行蹤不定,曾經幫著蕭清流搜集有關鬼月姝記載的書料,可惜鬼月姝的記載幾乎絕跡,此事也是凜少的一個心結——他覺得自己唯一的技能在蕭清流麵前也派不上用場,太丟人了。


    不過蕭清流覺得,他這個不靠譜的三徒弟還是有靠譜的時候的。


    雖說他沒有找到紫月的下落,但卻尋到了些蛛絲馬跡。


    蕭清流道:“畫兒,那蛛絲馬跡我們得追溯到一萬年前。”


    溫畫一怔,慢慢笑了,一萬年前……那可真是個風波迭起的好時候啊。


    ……


    萬年前的洪荒,大事頻發,風波不斷,其中風頭最盛,震動諸界的當然屬剿殺鬼月姝一事。


    此事發生在十一天重天,卻引起三十三重天之上天帝陛下的關注,連謝天官也往返十一天重天數次,碧落三山每一個角落,幾乎都在談論此事。


    於是,另外一件大事順理成章地悄然掩蓋在鬼月姝的風頭之下,那就是北荒狼族與妖族的領地之爭。


    北荒狼族是洪荒以北的霸主,上古起始便和妖族為爭奪妖界的統治權,兩族之間形成了世仇。


    妖界這塊地盤上的統治者由兩族輪流擔任,且不論誰掌握了乾坤大權,每一代的狼族領主或妖皇都必須活在這種覬覦與被覬覦的危機感之中。


    一萬年前,北荒狼族軒轅靖率領狼群發動戰爭,侵入妖界邊境,戮妖無數,雙方大戰,兩族各自死傷無數,幾乎兩敗俱傷。


    這段過去溫畫也略有耳聞,當初她在宴闕與魔族大戰時,烈風與她部署戰局,調兵遣將時都會提及一位前輩的名頭,可謂是大名鼎鼎,為兵者之典範。


    她現在還記得烈風說:“北荒狼族首領軒轅靖奇計破敵,決勝千裏,是帥才中的帥才,可惜後來他卻敗在現今的妖皇崇戟手下,那崇戟也算個人物,但是論才華絕對不及軒轅靖萬分之一。”


    她也歎息,不知何時能見一見這位軍事上的大家。


    蕭清流用手指蘸了冷茶茶水,在桌上寫下軒轅靖三個字,道:“畫兒,你猜這位領主大人現在何方?”


    溫畫盯著蕭清流賣關子的神情,愕然了半晌,道:“不會在妖界吧。”


    “正是。”蕭清流點頭。


    不僅在妖界,還是在妖界的一座方圓不足十裏的深山之中。”


    蕭清流將那夜與軒轅靖見麵的事告訴了她。


    溫畫震驚不已,關於軒轅靖的事她知道不多,僅有的了解也是從烈風口中得知,她那時也隻當趣聞軼事過耳一聽,不當一迴事,如今想來卻覺得萬分不對勁,那軒轅靖乃一方梟雄,如此的驚才絕豔,竟然會被困在妖界的小小山坳裏,靠著妖族的進貢為生。


    蕭清流想起昨夜與軒轅靖打了個場照麵,心道那黑狼的確是個硬氣的角色,身上那股桀驁的氣息即便是這萬年來的拘禁也不曾被磨礪半分。


    “軒轅前輩是因為當年戰敗才被圈禁的嗎?”


    蕭清流點頭,想起軒轅靖的那一句‘成王敗寇’,不免感慨世事無常。


    溫畫還是無法想象:自從繼承狼族領主之位以來戰無不勝的軒轅靖居然會輸。


    “當年軒轅靖的的確確輸了,然而他並不是輸在兵道上。”


    軒轅靖輸在自己的女兒手中。


    當年,狼族與妖族血戰之下,雙方都再禁不起任何損傷,於是雙方暫時停戰議和。


    議和的結果便是聯姻。


    兩族商議,由當時尚且在儲君之位的崇戟和狼族的柔公主聯姻。


    這場仗畢竟是狼族率先發起,己方理虧,為表誠意,在戰火尚未完平息的時候,狼族送柔公主以太子妃的身份赴妖界宮宴,再由當時的妖皇宣布婚訊,昭告妖界。


    這次的赴宴對柔公主來說,擔負了兩族戰和的結果,責任十分之重大,半點輕率不得。


    然而,事情便出在這位柔公主身上。


    宮宴開始的前一天,崇戟派人來驛館接柔公主,然而驛館早就亂作一團,狼族本族使者並十幾名妖界中人,被人連夜殘殺,而他們的死法都是命門上被人一刀致命。


    那刀傷經驗證是一把彎刀所致,整座驛館隻有柔公主有一把連星彎刀,軒轅靖說那把連星彎刀是他送給女兒的嫁妝。


    至於柔公主的刀法精妙,絕對能夠犯下這樣的血案。


    但是,柔公主失蹤了。


    這件事當即引起妖界皇族極大的憤怒,妖族百姓更是對狼族恨之入骨。


    聽到這裏,溫畫凝眸道:“此事疑點重重,既然當初妖界皇都盛宴,守衛肯定不會放鬆,驛館更加會重兵把手,夜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怎會沒有任何風吹草動,要等到妖界的人第二天發現;再者如果是那位公主殺了族人叛逃,她為什麽要用自己父親給的彎刀,她大可以用別的兵器,至少不會落人口實。”


    那些刀傷簡直是陷整個狼族於不仁不義之地。


    蕭清流搖了搖頭道:“當年軒轅靖也是這麽認為,他相信自己的女兒,絕不相信她會背叛族人。”


    狼族公主失蹤,軒轅靖震怒,率軍壓境要求妖皇給一個說法,兩族各執一詞,最後自然是戰火重燃。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三年之後。


    戰事如火如荼持續了三年,三年之後,有狼族族人在人界與妖界的邊界中發現了一封信——一封柔公主親手寫的信,隨信附有一把彎刀。


    信中以柔公主的口吻闡述了三年前在皇都驛館中發生的一切。


    她不僅承認了殺了妖族中人,也承認殺了同族,自認罪孽深重,然而不敢迴來領罪,在人世流浪,心中忍受不住煎熬,希望軒轅靖不要再找她。


    而她當年之所以犯下這滔天罪孽,理由隻是她不願意嫁給崇戟,不願意被迫承擔什麽民*族大義,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溫畫很是不讚同:“北荒狼族是最講信義,我聽說狼族女子巾幗不讓須眉,絕不會如此不顧大局,那封信隻怕是偽造的吧。”


    蕭清流也是一歎道:“我們都這麽想,更何況軒轅靖呢。”


    軒轅靖身為父親,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如此糊塗,可正是因為他是她的父親,他才會熟悉女兒的筆跡,熟悉女兒的遣詞用句,甚至透過那薄薄的信他甚至能看到女兒煎熬的身影。


    這封信被昭告天下,柔公主成了狼族妖族兩族的罪人,而她下落不明,這份罪責就隻能由軒轅靖代領。


    後來軒轅靖寫下降書,狼族餘眾退守北荒,三萬年不得入妖界境內,而軒轅靖則以戴罪之身,由妖族畫地為牢,將其圈禁在內,他麾下幾十名族人不願棄他而去,與他一起被圈禁。


    軒轅靖明白這名為圈禁實為將他逼入絕境,那牢獄在妖界一處山坳之中,四周閉塞渺無人煙,沒有食物,他們隻有餓死的份,如果隻有他自己一個,軒轅靖倒還不在乎,但是他那些部下可不是來陪他送死的。


    於是軒轅靖和已經登基為帝的崇戟要求,每半年進貢食物一次。


    本以為崇戟不會理會他的這個要求,誰知崇戟竟然答應了。


    他定下一個時間,由專門的人在規定的日子將食物送到山中。


    說到這裏,蕭清流道:“畫兒,你猜,進貢的日子是哪一天?”


    抿著神秘的笑意,蕭清流故意頓了頓話音,叫溫畫費心去猜,溫畫抓著他的手道:“師父,別賣關子。”


    好吧,不賣關子了。


    “是每年的九月初十之後。”


    這個日期實在太熟悉了,溫畫恍惚間覺得腦海中有一些雜亂的線交纏在一起,如今陡然間找到了線頭,一團亂麻即將理清。


    九月初十,是當年不幸夭折的小皇子段辰洛的忌辰,也是無雙每年最痛苦的生日。


    崇戟為什麽要定這麽個日子,溫畫忽覺腦中電光一閃:無雙和狼族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聯係?


    無雙是當年崇戟從民間抱養的,會不會是狼族懷恨在心,將這個孩子送到妖族皇室之中,暗中策劃報仇?


    末了,又覺得不太可能,事情過了一萬年,若真要報仇,那未免等得太長了。


    想到這裏,溫畫覺得奇怪:“師父,這些舊事和鬼月姝有什麽關聯麽?”


    蕭清流悠悠道:“自然有關聯,當年,狼族和妖族為了稱霸,都曾動過鬼月姝的心思。”


    軒轅靖說了一件秘事:當年仙界動手圍剿鬼月姝,妖族狼族都想從中分一杯羹,隻要有了鬼月姝,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力量,都可以讓其中一方永遠壓製另一方,獨霸妖界。


    所以鬼月姝支離的時候,妖族或者狼族極有可能有人躲在現場,打算坐收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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