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兩隻大拳頭正準備狂砸,周圍的環境卻發生了變化。


    這變化雖快,但是卻非常真實,真實得我以為自己以為方才的環境是假的,因為,這裏變成了我的家。


    我象征性地又攥了攥拳頭,整個身體就鬆軟了下來,也許,我就是做了個夢而已,什麽幽冥派對、什麽九層妖塔,不過都是一場夢而已。可能是我腦子裏長期不間斷地思考著那樁案子,讓我緊張的神經出現了幻覺。此刻,哪裏是什麽午夜十二點的重重迷霧,分明是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的朗朗乾坤嘛。


    我叼著煙,把自己放倒在陽光明媚的窗下,暴曬著自己複雜的心情。


    連著五天我都足不出戶,就是躲在家裏看武裝部長給我的資料,裏麵還有一塊玉佩,是一片蓮葉,蒼翠欲滴,也許賀天蓉真的就化作這一片蓮葉也未可知,其他那些資料其實沒什麽價值,都是從警察局那裏用來結案的,最讓我不忍直視的就是那個什麽精斑檢測報告,沒想到我藏在心裏多年的女神是這樣肮髒而屈辱地死去!當然資料顯示,兇手被繩之以法,一切都圓滿結束。我想也許真的該結束了,開始新的生活。娶一個像薛梅格這樣的老婆,過著悠然自得的日子。


    我有嚴重的強迫症,不會輕易相信環境的變化,在這五天裏,經常強迫自己思考,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夢。如果從幽冥派對開始之後的事情是夢的話,那麽,德川八郎的茶館就沒有任何問題,那九層妖塔不過是我敏感的神經所臆造出來的。


    可是,那天的比武卻是真的,我還跟人家要了一幅畫,一張畫著古代仕女的畫兒。


    想到這裏,我猛然坐起來,踱步到那張仕女圖前,自從我拿迴家並且將她掛起來後,五天了,那幅畫一點兒也沒有在茶館裏的時候那麽有神、那麽靈動、那麽嫵媚,仿佛是一個高仿的樣品而已,毫無生氣,也許我這陋室裏顯不出它的價值吧。


    這時,薛梅格打來電話,約我出去,地點還是那家茶館,我當時,不知道怎麽迴事,在電話裏對她大發雷霆,說:不是早跟你說過不要跟那個鬼子聯係嗎?她很委屈,我還是第一次把一個教務處的老師訓的啞口無言,心裏有些愧疚,於是放緩了口吻對她說,梅格,我情緒不好,原諒我好嗎?


    她的口氣聽起來不計前嫌,她說,我本來是有話要對你說的,既然你不願意到茶館來,那麽我就到你家去吧。


    我說,我父母迴鄉探親,家裏好久都沒有打掃了——


    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歡快地說,那豈不是更好?之後就隻聽到了嘟嘟聲——


    不一會兒就想起了敲門聲,我開門後,她就婷婷地立在門口,臉上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容。


    我說,你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


    她說,你爸爸告訴我的,還總說要邀請我到你家來坐坐呢。


    我說,家裏很亂,你第一次來家裏做客,我很尷尬的。


    沒想到她很利索地換好鞋後,就開始打掃房間,我就倚在臥室的門邊看她打掃,心裏一陣感激,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打掃過房間,但母親打掃房間的時候,我也是這麽倚在門邊看,此刻看著她忙碌,我心裏一陣暖流湧上來,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想一想自己這麽多年來的日思夜想的賀天蓉,那簡直就是一場鑲著花邊的夢。


    我不禁自言自語了一句,真好。


    薛梅格聽到了我的話,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了,有人給你收拾屋子當然真好,就看你有沒有這樣的福氣,叫我給你打掃一輩子了。


    我苦笑著說,我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她迴頭莞爾一笑,淡淡地說,很難嗎?


    我隱藏了心中的秘密,對她說,像你這樣一個有文化、長得好、又勤快的女孩子,我怎麽能夠奢望呢——


    她爽朗地說,追到我其實不難,就看你願意不願意。


    我歎口氣說,我是一個煤礦工人,每天四塊石頭夾塊肉的活像,怎麽配得上你呢?


    她嗬嗬地沒有迴答,低頭又忙著收拾屋子。


    我突然問她,那個茶館裏的鬼子,你怎麽看?


    她說,你是說德川八郎?他呀,嗬嗬,呆頭呆腦的,很搞笑不是嗎?


    我說,你不覺得他的茶館,呃,不一般嗎?


    她好像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你是說那個訓練館嗎?


    不止,還有那副仕女圖,還有整個的氛圍,你不覺得很怪異嗎?


    她直起腰來,抿著笑,說,怪異?我不是說了嘛,他是個很有情趣的人,隻不過是有一些另類的愛好罷了。說著,目光轉向了那張仕女圖,咦?這張畫兒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死板!?她又湊過去看了看,沒錯啊,是那張真跡,這幅畫其實他之前給我看過的,上麵還留了他的印章?還有,這紙張、這筆觸,不會是假的啊


    我說,那你知道這是誰的真跡嗎


    她說,是個無名之輩吧,畫兒倒是老畫兒,但不是出自什麽名家之筆,但確實是一件難得的上乘之作。隻是,隻是,少了在茶館裏的那種靈動和嫵媚!


    我一拍大腿,說,你的眼睛真是毒啊,看來咱們英雄所見略同呢。可就這一副無名之輩的畫兒,為什麽那鬼子卻說它是價值連城呢?


    我們倆說著說著,就到了晚飯的點兒,我決定為她做一頓便飯,用來感謝她給我打掃屋子。我戴著圍裙端上最後一個菜的時候,發現她仍然盯著那副畫兒在看,我說,別看了,一副不值錢的破畫兒,好東西那鬼子會輕易地給我?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畫兒,無聲地用手示意我再看一看,我一轉頭,卻發現,那張畫兒好像又比白天多了那麽一點兒靈動,那仕女肌若凝脂,縷縷青絲清晰可見,隻不過笑容裏多了幾許惆悵。


    我說,這有點兒意思啊,看來這個仕女是晚上才會大放異彩啊。我說,別看了,別看了,吃飯吧。


    唉——呀——


    我們倆停了筷子,似乎都聽到了近在咫尺的一聲歎息,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張仕女圖。隻見那仕女眉宇之間又平添了許多惆悵。


    薛梅格有些害怕,趕緊躲在我懷裏。


    我摟著她說,鬼子的東西是真有問題!


    她說,我真後悔沒有聽你的話,今天還吵著要約你去茶館呢。


    我說,還不晚!


    唉——呀——


    又一聲,驚得薛梅格花容失色,那聲音不似空曠之處的悠遠之聲,也不像夜半森林的鬼魅,更像是你身邊人的一聲低歎,而你卻看不到這個人,這種恐懼,遠比那些猛獸的怒吼、鬼魅的尖叫更駭人!


    我說,梅格,你別怕,坐好別動,我走過去看看,到底怎麽迴事。


    我走到那副畫兒跟前,死死地盯著那雙眼睛,那仕女竟似有懼色,眉頭蹙的更緊了。我又假意向他揮拳砸去,她竟然抬起玉臂作格擋之狀!


    薛梅格在後麵看得都驚呆了,張著嘴雕塑般凝固在那裏。


    我抽出牆上的桃木劍,厲聲指著那畫兒問道:孽障,還不快快顯出原形!?


    那仕女開口說:哥兒,我離開這張畫兒就會魂飛魄散的,有什麽話盡管問,奴家一一作答便是。


    那仕女說,還是先照顧你女朋友吧。


    我迴頭看時,薛梅格已經嚇暈了,體態優雅地臥倒在地上,我一邊警告她別胡來,一邊把薛梅格扶到沙發上躺下,又給她蓋了一條薄毯,心裏竟放鬆下來,拽過一把椅子來,翹著二郎腿坐定,冷冷地說,老實交代吧?


    那仕女說:奴家可是個苦命的人兒呢,含冤而死,不甘心就此上那黃泉路,喝那婆子的鬼湯,在人間遊蕩,過了幾百年東躲西藏的日子,錯過了轉世為人的良機,隻因那無常鬼窮追不舍,死活不放過奴家,哎——呀——


    我不耐煩地說,別膩歪,趕緊說!


    那仕女說,哥兒,前些年,那無常鬼發出最後通牒,死活都要奴家跟他們到地府受審,除非——


    我問,除非什麽?


    仕女說,除非附著肉身,不然就是我這飄蕩了幾百年的三魂七魄就要被那無常鬼抓了去呀!可是,冥界是有律法的,要是隨便附身便是罪加一等!這時,我遊蕩到德川八郎的茶館,看這幅仕女畫像極有靈氣,便附在這畫上,算是保了“一命”,卻終生貼在這畫上,似入了囚籠,又似戴著枷鎖,哥兒,你說奴家命苦不命苦呐!哎——呀——


    我緊張地思考片刻後,說,這樣說來,你就是這畫兒的靈魂,這畫兒便是你的肉身嘍?


    那畫上的仕女點點頭,還用藍青花紋的衣袖擦了擦眼角。


    那麽,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要說奴家的身世,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奴家便是那被萬事唾罵的蕩婦,潘——金——蓮!


    我去,剛剛喝的一口水一滴沒剩地全部吐了個幹淨,我說,姐姐,你能不能這麽搞笑!?


    那鬼說,哥兒不信沒關係的,奴家哪有心情開玩笑呢?


    說話間,那古畫中的仕女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好似寬銀幕電影的幕布,上麵演繹著西門慶、武大、武鬆、王婆之間扯不清理還亂的糾葛,看起來到是跟影視劇裏演的差不多,“電影”結束,那畫兒上便又顯現出仕女的畫像,仍然栩栩如生,說,哥兒,你也累了早點兒休息吧,有什麽問題,不如改日再談?


    等等,我還有個最關鍵的問題,為什麽白天你看起來那麽死板而毫無生氣呢?


    潘金蓮媚笑著說,哥兒,你不知道鬼也要睡覺的嗎?好了哥兒,天快亮了,奴家很多年沒有說這麽多話,我用一張畫兒做肉身,是沒有那麽多體力的,奴家也要休息了。哎——呀——


    這一聲哎呀,聽起來倒不像開始那麽恐怖,甚至不過是一聲犯困的哈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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