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接到醫院電話趕來的日吉夫婦隻看到伏在母親身上哭泣的女孩和呆愣愣坐在一旁的少年。


    裏代抱過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加奈子,康介則上前拍了拍司銘,後續還有很多事要做,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放任孩子發傻。


    藤本是帶著妻子和女兒過來參加亞美的葬禮的,出於私心,夫婦兩人都沒有告訴女兒,那個垂淚的小姑娘是她的姐姐。


    在亞美的墓碑前放上鮮花後,夫妻兩人就離開了,之前的虧欠已經造成了,做再多的也彌補不過來。而現在,他更應該做的是好好對待妻子和女兒。


    坐在駕駛座上,藤本不由得握住妻子的手,“由佳利,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


    藤本由佳利看看車窗外,拉著妹妹送別客人的少年,微微朝丈夫點了點頭。丈夫雖然沒什麽本事,懦弱,耳朵軟,然而他到底未曾失去人類所應有的那點善意。即便那些錢,那間公寓在那對兄妹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然而由佳利還是覺得,丈夫終於頭一次反抗了他的母親,做了一件好事。


    料理完亞美的喪事,司銘和跟著鳳真夜辦理了藤本那間公寓的過戶手續,日吉康介走跑了幾個部門辦好了兩個孩子的收養手續。


    司銘將睡著的加奈子抱進房間,然後開始收拾家裏的東西。監護權的手續辦好之後,日吉家就建議兩個孩子盡快搬過去,亞美的條件有限,所以一直都是租住的。考慮到妹妹今後的上學和安全問題,司銘終於同意推掉這間公寓,搬去日吉家居住。


    拿起亞美之前說的那本日記本,司銘看了兩眼後,還是把本子放到了箱子最底下。亞美去世,加奈子就隻剩下自己這個親人了,自己難道還要跑去找了親生父母還拋棄這個孩子嗎?千葉少年這幾天情緒低落,連他最愛的棋譜都不碰了。原本透明的身影顯得更為飄渺了。司銘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本就是一件無奈的事情,不是千葉少年不夠好,而是千葉亞美太過辛苦了。


    司銘看了看櫃子上亞美笑意吟吟的照片,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放進了箱子。然後又去叫醒加奈子,兄妹倆在這間屋子裏用了最後一頓晚飯。明天他們就要去日吉家了。


    “哥哥,你的電話。”正在洗碗,司銘聽到自己房裏傳來的鈴聲,加奈子拿著手機跑了過來。


    司銘在抹布上擦了擦手,“我是千葉。”


    “……”


    “沒問題,好的。謝謝。”


    “哥哥?”看到司銘掛了電話,加奈子有些疑惑地問道。


    “是棋院打過來的,新初段賽的安排出來了。”


    “恩,哥哥加油。”


    這次新初段聯賽,承辦方請到了緒方十段,座間王座和桑原本因坊三個頂尖高手來為新初段下指導棋。鬆阪是第一個,然後是中山,自己則是最後一個進行比賽,對手是本因坊頭銜的持有者桑園仁。


    正式搬入日吉家之後,司銘和加奈子去學校銷假。


    因為知道司銘母親去世的消息,圍棋社原本要給他辦的慶祝會也沒有開,隻是大家湊錢給他買了一個木質棋盤桌,算作慶祝他成為職業棋士的禮物。


    “千葉,以後要是有空,經常來圍棋社轉轉,就是給我們些指導也好。”新的社長堀江航把禮物送過來的時候也跟司銘提了個請求,“你知道的,咱們圍棋社沒有專業的指導老師,現在好容易出了你這麽一個職業棋手,可不要忘記大家啊。今年的冬季聯賽,我們也會努力的。”


    “恩,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的。”司銘接過大家的禮物,點了點頭,“我會陪著大家一起準備冬季賽的。”


    出了圍棋社的門,司銘撞到了找他很久的戲劇社社長內藤明。


    “你是說,讓我去舞台劇演一個角色?”司銘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孩,比自己微高,桃花眼微微含情,看著人的時候,總讓人有種被人脈脈注視的別扭。


    “對啊,我覺得千葉桑很適合呢。”


    司銘擺了擺手,“演戲我完全不懂。”


    “千葉桑,你先別急著拒絕。這個角色其實很適合你的,沒有太多的台詞,對你來說,就是一個本色演出。這出舞台劇劇本早就寫好了,我一直在物色演員。”內藤很誠懇地告訴司銘,“光符合角色的外形不夠,這是一名棋士,我至少都找一個稍微懂行的人來演出。千葉桑你好好考慮,等直升考試結束,你再迴答我。我告訴你,這出舞台劇,一定會在高等部大放光彩的。”


    “嘿,千葉,今天跟桑原老師對局,你緊張不?”原本跟鬆阪不是很熟悉的時候,還覺得這家夥挺高冷的,混熟了之後才知道,這家夥就是一悶騷。


    “還好吧。輸給頂尖棋士不是很正常麽?”司銘瞟了對方一樣,輕飄飄地迴道,這家夥,越搭理他,越得瑟。


    中山也在一旁白了鬆阪一眼,真是的,人家還沒比賽就問對方緊不緊張,這是給人添堵還是怎麽地。鬆阪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跟在中山背後朝檢討室走去。


    打開門,裏頭的陣仗把兩人嚇了一跳。房間最裏頭電視屏幕前的長桌一端坐著塔矢行洋和緒方精次。緊挨著塔矢行洋的是塔矢亮七段,他對麵則是進藤七段。長桌最後則坐著柴崎蒼二段和蘆原七段。看起來,關注千葉的人不少啊。兩人對視了一眼,跟幾位老師打過招唿後悄悄地在角落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中山,你覺得千葉會下成什麽樣子?”鬆阪湊上前,悄聲問道。說實在,他是真的對這場棋局很好奇。桑原老師的棋力不用說,守著本因坊的位置,至今也沒有人能撼動他,千葉進入職業,第一場就碰到桑原老師,會不會有心理陰影啊!


    “不清楚。”中山搖了搖頭,“要贏不容易,但也不會輸得太難看吧。司銘的棋……”經過職業考的最後那一場,他都有些不知道怎麽去評價司銘的棋風了,也許他真的就是一個圍棋界的天才。


    兩人在檢討室裏等候,樓下司銘已經碰到桑原本因坊了。作為圍棋界的老前輩,這位老爺爺一直堅守著本因坊的頭銜,實在很讓人佩服。近幾年,桑原本因坊頭發更少了,背也微微有些駝,但整個人的精神麵貌依然不錯,還是很有當年大殺四方的威勢。


    “謔謔,又是一個新星啊!”桑原上下打量了司銘一番。


    “桑原老師。”


    “唔,今天好好下一局。”


    “嗨。”


    兩人站在棋院門口拍了好幾張照。雖然之前對著鬆阪說自己不在意輸贏,然而司銘此刻覺得手心裏汗嘖嘖的,還是不夠平靜啊。


    跟在桑原身後,兩人徐徐往對局室走去。新初段都有一個機會在幽玄之屋同頂尖棋士對局。無論是幽玄之屋的氣氛,還是頂尖棋士所流露出來的氣勢,都會對新初段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不過,近些年來,因為新初段實力的提升,也不是沒有在這樣的比賽中勝過頂尖棋士的情況,畢竟還有五目半的讓子在裏頭。


    自那天接到棋院的電話之後,他和千葉少年也大致對桑原本因坊做了些了解。這位老爺子最擅長的就是心理戰,同一貫嚴謹的塔矢名人不同,桑原仿佛很喜歡捉弄年輕的棋手,看起來笑嗬嗬的,一個不防備就讓他捉弄了。


    司銘在桑原本因坊麵前坐下,很快就垂下了頭。


    千葉少年一直在背後嘀咕:【桑原老師為什麽一直看著我們啊,眼神好詭異啊,哎呀,哎呀,……】自從亞美去世之後,千葉少年沉寂了許久,直到棋院那通電話才又重新打起精神來。不過,這會看來似乎有些過頭了。


    要不是身邊還有外人,司銘都想對著這熊孩子吼一嗓子了。這不是坑自己嗎,本來就緊張了。不行,不行。雙眼閉了閉,排除一切雜念。


    哎呀,那孩子居然鎮定下來了。看著氣勢同方才渾然不同的對手,桑原挑了挑眉,心裏卻又對麵前的孩子更重視了起來。


    “唉,開始了。”觀看室裏,看到有棋子落到棋盤上,各個都精神起來。鬆阪和中山也擺開棋盤,跟著一起放。


    “唔,還是用的秀策的小尖。”


    “職業考結束至今他都沒有去過會所。似乎也沒有參加研究會,不知道會怎樣呢?”今天的對局,柴崎對司銘略有些擔心。無論是實力多強的棋士,多不能疏於練習。柴崎也知道,司銘的母親去世,這幾個月他肯定是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練習的吧。


    開局司銘走得很大膽,如果算上讓子,可以說他暫時跟桑原本因坊打了個平手。


    “這一手是什麽意思?”鬆阪看著自己擺上的棋,千葉的棋真是越走越古怪了。


    “唔?哦。這裏。”塔矢亮同進藤光似乎也在研究司銘剛剛那一手的用意,很快,進藤就看出了司銘的意圖,“是為了圍死這一塊的白子,這一手走得不錯,不過,桑原老師應該很快就能看出來吧?”


    正如他所猜想,桑原後一手走了一步跳,避開了司銘的截殺。司銘則毫不猶豫地再次跟進,看似要跟桑原的棋耗到底。


    “唔?”塔矢行洋微微搖了搖頭,這孩子不像是死纏爛打的那種棋手,怎麽會在這裏糾纏不放呢?如果再這樣下去,豈不是中盤就要認輸?


    司銘覺得對大家的驚嚇似乎還不夠大,接下來的一手甚至還引誘桑原治孤。


    這個孩子,究竟是想做什麽?桑原盯著棋盤想了又想,覺得這一手孤棋很有可能是誘導,最後還是決定置之不理。


    於是,司銘在右下角再次打入一枚孤棋,桑原則繼續自己之前的布置,一直到他打入第五枚孤棋時,桑原又停了下來。


    接連送來五個治孤的機會,自己究竟要不要接呢?如果第一個是誘棋,第二個也是,那第三,第四個呢?


    許久,桑原在第五枚孤棋旁落下了奠定棋局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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