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上中國選擇官員,有人主張選賢,有人主張任能。比如漢朝,高祖二年劉邦下求賢令,裏麵就有“與天下豪士賢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輯之。”求賢令,說的很清楚,就是選賢。發展到後來,成了漢朝的察舉製。察舉製敗壞,成為實際上的世家貴族共治製度。到了隋朝改為了科舉製,科舉製經過改造之後,到了宋朝基本完善,成了官員的主要選拔方式。


    文彥博曾說,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句話不奇怪,實際上從劉邦開始就是這個意思。後世的人拿這句話來諷刺宋朝的官員,實際上是不得要領,有些莫名其妙。


    宋朝之後,蒙古入主中原,帶來了大量遊牧民族的習慣。在政治上,皇帝與士大夫,或者說帝權與皇權的製衡消失。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後,廢除了宰相,皇權得到了史無前例的加強。到了清朝,皇權再次增強,大臣甚至成了奴才。


    曆史上常說,從秦始皇建立大一統政權開始,中國就有了皇權與相權的矛盾。總的趨勢,是皇權越來越強,相權越來越弱。甚至有人說,宋朝是群相製,就是皇權增強的表現。


    客觀地講,宋朝的相權不弱,隻是在北宋單個宰相的權力弱了。但作為總體的政事堂宰執,權力是非常大的,遠不是後來的明清可以比的。到了南宋,更加出現了許多權相,有些不正常了。


    後世的人研究中國曆史,經常講大趨勢。自漢之後兩千餘年,經常用一句話,概括曆史趨勢,而後把各個朝代套進這個趨勢裏麵。如果有套不進去的,就說是曆史的特例,甚至是曆史的反動。比如隨著曆史前進,中央集權越來越強,皇權越來越強。比如隨著曆史發展,民間商業越來越發達,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在那個時候也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比如隨著曆史發展,賦稅越來越貨幣化,貨幣化是曆史發展的方向等等。


    為什麽這樣是趨勢呢?大多講的是不明白的。或者是外國學者的理論,或者是意識形態,又或者隻是少數大學者這樣認為。到底曆史趨勢是什麽?不能真信。


    王宵獵記得,自己前世曾經有一次學位答辨會。一個學生上去,做的是農機普及的研究。一開始就講,建國之後多麽困難,改革開放之後,有什麽飛速發展。下麵的教授們聽得目瞪口呆。有人實在忍不住,告訴他說,改革開放之前中國的農機事業實際上有了很大的成績,改革開放之後的二十年,要麽就是原地踏步,要麽就是大規模後退。直到兩千年後,才又重新發展。這才是事實。


    曆史上的研究,很多時候也是這樣。比如說賦稅貨幣化是大趨勢,代表了社會的先進。實際上大部分時間,農民獲得貨幣是非常難的。不要說在古代,就是在現代,九十年代收業稅,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雜稅,都給農民造成了極大困難,引發了大量的社會矛盾。農民很大程度上不參與商業活動,收獲的是糧食,是實物,賦稅貨幣化就是加大了剝削。


    很多曆史觀點都帶有這種痕跡。關於宋朝,最著名的觀點莫過於重文輕武、以文製武或者是崇文抑武導致軍事孱弱了。王宵獵記得自己看過一部英國電影,指揮戰爭的,是一個工兵營軍官。若是按照這些人的說法,也算是以文製武了,應該用個老士官做指揮官才是。這種說法不知道起於何時,在曆史學界甚至成為了定論。說起宋朝軍事的衰弱,經常有人高高在上的來一句。


    曆史真是這樣的?就因為武人的地位低,所以他們的積極性不高,所以不努力打仗,所以軍事上不行?怎麽換到了歐美國家那裏,又換成了另一套說法?


    從根本上說,對曆史的研究沒有堅持實事求是。更深層次地講,是態度上有問題。


    新中國建立的時候,教員曾說,我們善於打破一個舊世界,也善於建設一個新世界。隻是後來的曆史表明,建立一個新世界,實在比打破舊世界更難。


    新中國與舊中國最大的不同,就是確立了人民的地位。政權的合法性,不再是高高在上、虛無縹緲的天命,而是人民的支持。隻是從思想上,真正理解這種不同,真正站在人民的立場上,並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別是對許多學者和政治家來說,讓他們以人民的立場想問題,做學問,實在太難了。


    建立一個新世界,是什麽樣的新世界?


    這個問題,王宵獵也無法迴答。那就先不迴答。選擇什麽樣的人當官,讓什麽人掌權,這個問題先放到一邊。所謂的官,一切的權力和榮眷,全部放到官服上,也可以說放到官印上。誰穿上了官服,誰就是官。誰掌了印,誰就是官。不合適,脫了官服,繼續做老百姓去。


    對於官員的任命,最重要的是選擇。選擇能做的人來做,也就是任能。官員的考核,最重要的是監督。要升官,不但是要做得好,還要人民認可。也就是選賢。


    這件官服掛在這裏,有能力的人來做。升遷的路線就在那裏,賢德的人升官。這是王宵獵選擇的辦法,不同於前世,也不同於後世。


    聽了王宵獵的詳細解釋,一眾官員不由都怔在那裏。


    過了許久,陳求道道:“官員任能,如何任能?朝廷是靠科舉,我們靠什麽?”


    王宵獵道:“我想了很久,還是發現科舉是個好辦法。問題在於,科舉考上來的人,朝廷對他們的培訓不夠。一過了殿試,就釋褐為官。之後培訓簡陋,幾個月後,就出去做實職。死讀書的人,怎麽就一下子知道怎麽做官了?這樣顯然是不夠的。我想,以後要把科舉跟培訓的學校結合起來,讓中舉的人不但文詞清選,熟知經史歌賦,還要有實際的吏能。按照各自所學成績,放到合適的崗位上去。”


    陳求道道:“什麽樣的學校?”


    王宵獵道:“我們的軍隊是以軍校為核心,培養各級軍官。官員也是一樣,不但是要科舉,還要進專門的培訓學校去學習。學會了本領,再派到實際崗位。裏麵教什麽,實際不要太擔心。我們有實際的官員,也有政事記錄,先教著就是。開始教的不好,慢慢改進,總會好起來。總而言之,以後的官員,先要有穿官服的能力,才會真地去做那個官。穿上官服之後,不好好做事,就有獎懲。”


    說到這裏,王宵獵對陳與義道:“參議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麽我會說要為你建個大衙門了?因為以後,最少在我們這裏,對官員的監察會非常重要。隻要當了官員,就要麵對監察。這種監察,不再是以前那樣簡單,而是方方麵麵。以會官員的收入應該很高,地位也很高,監察也會更嚴!”


    官員是精選出來的人員,用後世的話說,是社會的精英。既是精英,自然就該有精英的收入,不能夠虧待了他們。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很高的社會地位。要這樣的的社會地位,就要麵對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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