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陰鎮碼頭旁邊,就是監鎮廳。隻是現在監鎮早已逃得無影無蹤,空餘下房子。林占和馬清遠兩人受命來到這裏,便收拾監鎮廳,住到了裏麵。


    按汝州的經驗,對於鄉間市鎮的管理盡量簡化。不足十天,兩人揭了幾十張榜,把以前的大部分苛捐雜稅廢除,隻留下幾項。無非是種地的農民,隻交糧服力役。鎮上的商戶,每月交固定稅和街道的管理費。往來的客商,隻是路過,則隻交碼頭的使用費和過路費,不再按照貨物抽實物稅。


    至於以前的和買、科配、人丁等等,全部廢除。附加到鹽、酒、醋等的五花八門的錢,也一項一項查明之後廢掉了,這些榷賣貨物的價下降不少。


    這日一清早,開了房門,林占出來伸個懶腰。就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婦,娉娉婷婷過來,臂上挎著一個小小的竹籃子。見到林占,行了個禮。


    林占道:“嫂嫂早。清早過來,不知有什麽事情?”


    少婦輕聲道:“你們兩個漢子在這裏,身邊也沒個使喚的人,想吃什麽都難。我這裏煮了粥,給你們送來,早早用過了好做事。”


    林占忙道:“如何敢勞煩嫂嫂?我們都是做習慣了的,不妨事。”


    少婦不由分說,走上前,把籃子塞到林占手裏。伸頭向廳裏麵看了一眼,向林占笑笑。不等林占再說什麽,快步走了。


    林占無奈地搖搖頭。掀開籃子,看裏麵是一大碗粥,幾樣鹹菜,兩個饅頭。


    馬清遠從屋裏麵出來,看見林占拿的籃子。問道:“這籃子裏麵是什麽東西?哪裏來的?”


    林占道:“適才是李二嫂來,說我們兩個漢子不會做飯,送來了些吃食。”


    聽了這話,馬清遠大笑:“這幾日我聽人說了,那個李二嫂對你有些意思。他們聽說年近三十還未婚娶,便就有人打上了主意。我還聽人說,李二嫂的家人都支持她。”


    林占苦笑,沒有理馬清遠。自己兩人到了漢陰鎮,是來推行府衙的政策,說到底是公吏而已。隻是這個年月,除了州府及中央朝廷的公吏,很少有吏人離開家鄉。鎮上的人見兩人權限如此之大,都當他們是官員。李二嫂年紀輕輕守寡,看上了自己,自己反倒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太陽升起來,街道上的行人慢慢開始多了。有人到了監鎮廳,讓林占和馬清遠處理公務。漢陰鎮是漢江碼頭,隨著商業活動複興,每日的公務也忙了起來。


    送走了來交稅的商人,林占起身,到一邊替自己倒了碗茶喝。端著茶,看著外麵街道的風景。


    正在這時,一個漢子手持鋼刀,突然闖了進來。隨在他的身後,又有兩三個漢子拿著樸刀跟隨。再後麵,是七八個蒙著臉的,手中各持木棍,一起進了監鎮廳。


    林占嚇了一跳。高聲道:“你們是什麽人?敢手持利器闖官家地方?!”


    十幾個人不吭聲,一起轉身看著林占。


    後麵走出一個蒙臉的大漢,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占。沉聲道:“你們兩個撮鳥,拿了雞毛當令箭,在漢陰鎮上作威作福!鎮上百姓敢怒不敢言,忍你們許久了!今日我等替天行道,取你們狗命!”


    說完,向後麵一招手。就有兩個拿刀的漢子上來,一刀刺向林占腹部。


    林占出乎意料,沒有來得及躲閃,被一刀刺中,緩緩倒下。


    為首的漢子冷哼一聲。厲聲道:“那個馬清遠也一起殺了!這幾日監鎮廳裏收了許多錢財,仔細搜一搜,不要白跑一趟!這都是民脂有膏,豈能任他們搜刮!”


    幾個人一起唱諾。一擁上前,不由分說,把馬清遠也砍倒在地。


    在監鎮廳裏交稅的商人被嚇壞了,一起縮在牆角,驚恐地看著這幾個人。林占和馬清遠這幾日召來的幾個差役,把自己的刀丟了,站到牆邊不敢說話。


    為首的漢子看著眾人,一聲長笑。帶著一眾手下,到監鎮廳裏翻箱倒櫃,把所有的錢財取出來,幾個包袱包了,揚長而去。


    幾人出了鎮,百姓們才喊叫起來,一時間漢陰鎮亂作一團。


    到了沒人的地方,杜朝宗取下臉上麵巾。對其餘幾人道:“沒想到如此順利!這鎮子上沒有什麽人守衛,就敢派兩個外鄉人管事,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李前笑道:“是我們瞻前顧後,想得太多了!早知道如此容易,早該來把他們一刀殺了!這個王觀察,占了襄陽府後許多花樣,這稅也免,那稅也除,不知道他軍裏吃什麽!”


    於江道:“最可惡的,所有行會都取消了,我們這些牙人也無事可做,不知道他的治下要怎麽做生意!一刀砍了這兩個撮鳥,看看誰還敢來這裏管事!等官府無法收拾,還不是要靠我們?”


    幾人一起大笑,都歡喜無比。


    殺官造反這種事,在誰的心裏都極為重大。特別是漢陰鎮,聲勢浩大,突然之間政策大變,所有人都有些發蒙。沒想到糾集幾個人,真殺進去,卻這麽容易。


    說笑一會。杜朝宗道:“今日搶來的錢其實並沒有多少。依我看,不必分了。派人拿這錢去買一頭牛殺了,再置辦些菜,買幾壇酒,我們痛飲一番,如何?”


    大家都是家底殷實的,不把這些錢看在眼裏,紛紛同意。


    府衙裏,王宵獵正與陳懷義商量公務。公事說完,陳與義道:“對了,前幾日有朝旨,封洛陽翟興為河南尹、京西北路安撫製置兼招討使,節製州縣。”


    王宵獵聽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很顯然,自己與翟興一起討伐楊進,而且立功更多。朝廷卻隻封翟興,對自己沒有封賞,不免讓屬下的人起疑。


    京西北路正當金朝進攻的前線,這樣的地方朝廷封官本來就濫。隻要手裏有幾千兵,朝廷就不介意封為地方大將。京西南路不同,在朝廷的眼裏,還打著金兵不來,正常派官的主意。而且王宵獵本來就是勤王兵出身,在朝廷眼裏,隻怕地位不高。


    金軍圍開封府的時候,下詔勤王,各地紛紛向開封府派勤王兵。不過,朝廷很快反悔,下令勤王兵解散。金軍攻得猛,又下詔勤王。幾次三番,人心就散了。


    許多南方地區的勤王兵,實際上走到半路就被下令解散。王宵獵這一支是離開封府近,很快就加入了戰鬥,堅持下來。南方的勤王兵不同,解散之後,許多淪為群盜。比如洞庭湖地區,勤王的鍾相迴去之後,便就豎旗造起反來,聲勢頗大。


    這個時候,朝廷不封自己的官,王宵獵明白什麽意思。隻怕在朝廷官員的眼裏,還沒有想好怎麽處置自己。立了這麽大的功,肯定要論功行賞的。但自己占住的州縣,也要讓出來。讓出來之後,讓自己帶兵去哪裏,隻怕還沒有定論。


    把地盤讓出來?王宵獵微微搖頭。辛辛苦苦占住的地方,是無論如何不能放棄的。


    正在這時,府裏孔目官周儀急急進來。拱手道:“稟觀察,今日漢陰鎮有人公然持杖入市,殺那裏的公人林占和馬清遠。事情具體如何還不知道,卑職已經派人前去查問!”


    王宵獵聽了猛地站起來。道:“我料到最近不會太平,但沒想到第一件大案,竟然會是發生在襄陽縣裏!而且專挑我從新野趕迴來的時間!好,好,這案子辦不明白,我在襄陽還真難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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