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獵讓衛士包了兩斤茶葉,讓張均帶迴去。


    信陽軍產了新茶,總是挑最好的送到王宵獵這裏。一部分自己喝,一部分待客,還是喝不完。這種茶,是其他人買都買不到的,包括張均。


    作為宣撫使,又與朝廷若即若離,治下各地產的最好的東西,總是送到王宵獵這裏。王宵獵自己用了,特別是用來待客,地方也感覺有麵子。隻是王宵獵自律,這些東西從來不帶迴家裏。如果要給家人用,一樣算錢,隻是價格比較便宜罷了。作為一方土皇帝,這樣的好處還是有的。


    張均拿了茶,笑道:“上次在宣撫這裏喝了,才知道好茶原來是這種滋味!在外麵買的,再貴也難比!”


    王宵獵道:“吃好的,用好的,人之常情,沒有什麽。但是千萬不要沉迷於此,甚至不擇手段!如果有了,就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如果沒有,也要處之淡然,不要覺得少了什麽。”


    張均道:“我是宣撫看著長大,這些道理懂的。”


    王宵獵有些感慨地道:“懂就好了。我就怕你們不懂,做出不該做的事來。你跟我的時候,隻有十五歲,滿身的戾氣。殺人放火,沒有人比你行。但做其他的事情,總是會失了分寸。我總是怕你走不出來,一輩子如此,那樣怎麽能行呢。你是個聰明人,應該做出應有的事業。還好,這兩年好得多了。特別是到陸渾去練兵,你做得非常好!”


    張均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知道,我能夠有今天,全是宣撫的栽培。沒有宣撫,我隻怕會成為盜匪,隻懂得殺人放火,一輩也難做件好事。這兩年年紀大了,想起從前種種,才知道宣撫用意。”


    王宵獵道:“這個世界上的事啊,總是這樣。你覺得這樣不對,要改,卻不能一下全部改掉。如果全部改掉,你也就不是你了。當時你戾氣重,不服管束,無法在軍隊裏做事。隻能夠讓你到敵人的地盤,去做些雜事。如果你不能改變,這一輩子恐怕也無法帶兵了。好在時間長了,你身上的戾氣慢慢消掉了。”


    張均道:“我也覺得,這一兩年,我的脾氣好了很多。”


    王宵獵道:“前些日子,今年新招的兵大比武,魁首是你帶的新兵胡六郎。這個胡六郎聽說是個孤兒,未參軍前散漫慣了,進了軍隊也不服管束。當時許多將領都想把他逐出軍隊,是你把他練出來的。”


    張均道:“我也曾經有過流浪的日子,知道胡六郎這種人在想什麽。僥幸遇到,竟練成個新兵魁首。”


    王宵獵笑道:“是啊,沒有這種經曆的人,很難知道一個流浪兒為什麽會那麽古怪。明明什麽都比以前好了,他就跟別人不一樣。不過這些不重要,我也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軍中把此作為一個案例,讓你把練胡六郞的過程寫出來。你寫的我看過了,非常非常好!”


    見王宵獵加重了語氣,神情很是開心,張均吃了一驚。自己跟了王宵獵這麽久,極少見到王宵獵這種表情,顯然是對自己確實滿意。急忙直起身子,麵容嚴肅起來。


    王宵獵道:“你不必緊張。看了你寫的練兵過程之後,我覺得讓你做個統製,太委屈了。”


    張均急忙擺手:“我在軍校隻有半年,軍中的許多事情也不熟悉,能做個統製,就很滿意了。若是升官,隻怕不能勝任!——宣撫,你看重我,我心裏隻有感激。但拔苗助長——”


    王宵獵擺了擺手道:“我們軍中,從都以上,主官都是兩位。一位管作戰,一位管軍中的內部管理。之所以這麽安排,主要是我們軍中廢除了階級製,管理比以前複雜了很多。全部交給一位主官來管,是做不好的。一位管作戰,再有一位來管軍隊,相對就容易了許多。”


    張均道:“末將明白。現在陸渾新編的軍隊,軍官也快配齊了。”


    王宵獵看著張均,問道:“你說軍中兩位主官,各管一攤,會發生什麽?”


    張均道:“我還沒有經曆過,可說不好。”


    “這沒有什麽說好說不好的。隻是在我麵前,不好說而已。兩位主官,如果領軍的糊塗些,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廣泛的爭權。一個管作戰,一個管內部,聽起來職責分明。可實際上,哪些事情是作戰?哪些是內部管理呢?是說不清的。隻要上麵糊塗,不嚴加管束,肯定爭權。”


    張均不說話,顯得有些緊張。


    王宵獵歎了口氣:“看來,你雖然入軍時間不長,爭權的事還是見得不少。特別是,我要求鈐轄也能帶兵作戰,統製也能內部管理。兩個主官身份換了,都能做對方的事,爭權的事還少了?”


    張均小心地道:“我隻在軍隊待了不長時間,這些不太清楚。”


    王宵獵道:“你與本團鈐轄,關係怎麽樣?”


    張均道:“鈐轄是後來才到團裏來,我們的關係很好。”


    王宵獵點了點頭:“關係好才是對的。其實統製與鈐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麽好爭的?但權這個東西,就是奇怪。哪怕沒有一點好處,總是有人要爭一爭。設兩個主官,我不是讓他們爭權的。但製度就是這樣,不可能杜絕兩個主官爭權,隻能盡量不讓其成為主流。”


    張均小聲道:“宣撫,人們常說將要專權。你卻設兩個主官,讓他們分權,是什麽道理?若跟其他軍隊一樣,隻有一個主官,不就沒了這些煩惱?”


    王宵獵道:“因為軍中沒有了階級法,若隻設一個主官,就實在管不過來。管不過來怎麽辦?主官能用的辦法,實際上跟沒有廢除階級法一樣。”


    階級法,是宋朝為防止唐末藩鎮割據時士卒威逼主帥之弊而設。一級壓一級,從廂指揮使直至士兵,主官擁有絕對的權力,包括下級生死。而下屬違忤、甚至論告長官,即犯了階級,會被流放甚至處死。


    階級法下,會造成軍隊一種不正常的生態,與社會不一樣。在軍隊裏,長官可以為所欲為,下屬不得違拗。譬如韓世忠喜歡讓下屬的妻女陪酒,非常可惡。但在階級法下,下屬不得違拗,社會上也隻是認為韓世忠不注重小節,而不認為是大錯。


    在中國,新中國成立後,階級法被徹底廢除,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這是一種什麽生態。但在周圍一些國家,特別是日本,階級法殘存的痕跡非常重。受日本影響,加上傳統上中國的影響,韓國、台灣等地方也學了去。


    學校裏,學生之間常見的稱唿是同學,高一年級低一年級都可以適用。但受漫畫、偶像劇等的影響,年級較小的學生從日本和台灣學來了學長、學弟、學姐、學妹等稱唿。這些稱唿,其實都帶有階級法的色彩,日本等地高年級欺負低年級,簡直天經地義。


    學校裏都能如此,軍隊裏掌握生殺大權,就更加厲害。宋朝軍隊作戰,戰事不利經常潰散,與這種不正常的生態是有關係的。王宵獵對階級法深惡痛絕,建立軍隊後,立即廢除。由主官掌握軍隊大權,改成了司令部,都與此有關。


    經常有人說,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這句話,其實就帶有階級法的色彩。凡是由主官全權負責的軍隊,軍隊的生態都有些讓人不舒服。明令階級法的宋朝,軍隊生態就更不正常。


    在中國,軍隊的天職是為人民服務,而不是服從命令。閱兵時首長說同誌們辛苦了,受閱官兵則要迴答為人民服務。這樣的口號,說明了軍隊的性質。


    認為服從命令是軍人天職,是搞不清中國軍隊的性質,搞不清中國的軍隊怎麽從堅難困苦中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走向了最終勝利。


    王宵獵對軍隊的改革,學的是新中國,當然會有與以前的軍隊根本不一樣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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