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一直讓蕭淩兒心中疑惑的人,終於從穆詩詩的嘴裏說了出來。


    之前借那兩本書的時候,蕭淩兒就看看得出來,詩詩姐對它們極其珍貴,即便看著已經上了些年頭,卻依然保證得十分完好整潔,連折角都很難見著。


    一提到這上頭時,她更是會流露出平常根本見不著的落寞。


    隻是詩詩姐沒說,蕭淩兒也一直沒有問,沒想到今天,這事居然冒出頭來了。


    “那個人,就是我的師兄,他叫孟峻。”


    穆詩詩輕抿了唇角,那些原本並不想提及的迴憶,卻一下開了個窟窿一般,開始不斷地往外洶湧著出來。


    “師兄是最早拜入師門的,他和我一樣,從小便無父無母,是師父收留了他,而他,又在有一天的雪地裏,發現了我。”


    大概就跟戲文裏說的那些青門竹馬兩小無猜的故事一般,穆詩詩就和孟峻一起長大,在師父門下學習醫術。


    也依舊沒逃脫這青門竹馬一貫的戲碼,穆詩詩就在這朝夕相處之下,對孟峻日久生情,有了愛慕之心。


    隻是那時候的詩詩姐,遠遠沒有現在這般的豁達不羈,連情意都是藏著掖著,兩個人即便在同門眼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一直沒有在一起。


    但蕭淩兒想,那時候的孟峻,應該也是喜歡詩詩姐的,至少定是有不一樣的感覺。不然怎會為她畫出那般美豔的畫,又怎會贈與自己親手編撰的醫書。


    隻可惜終究,這份感覺還是沒能戰勝他心中對醫學的熱愛,在他們師父去世之後,孟峻決定去四處遊曆行醫,將師父留下未完成的醫書編寫完整,不願意局促於塘縣這麽一個小地方。


    於是離別、便是那麽的猝不及防。


    穆詩詩想到這兒,神情都黯淡了不少。“其實我們沒能在一起落得如今局麵,也怪不得他走,隻是當初的我連隨他遠行的勇氣都不曾有。師父留下了這間藥鋪,當時還有不少患者尚在治療之中。師弟謝遠又一心考學,沒有心思留在這兒,我若是再走了,是對那些患者不負責,也會讓師父辛苦經營藥鋪的心血一朝荒廢。這般猶豫,終究便還是沒能下得了決心。”


    “那他呢,他就沒想過要等你一起?”蕭淩兒記得詩詩姐說過,那個師兄跟謝遠哥一樣,都是個脾氣倔的人,如今看來,果然沒錯。


    “師兄說過,有些事情如果決定要做是等不了的,一旦停歇,等待的時間總是遙遙無期。就像師父,師父半輩子的夢想也是想要遊曆四方,嚐百草治百病,可是藥鋪每天都有新的病人,每天都有人需要他,他在藥鋪停了下來,就再沒等到重新出發。”


    穆詩詩無奈地笑了一聲,可是眼神裏卻是遮不住的失落,“師兄走的那天,是我親自去送的。他將那兩本藥書留給了我,我將畫像與他,讓他隨身帶著,切莫忘了我。他說師父與我兩扯過媒,他也知道我的心意,若我願意等,三年後他會迴來娶我。若未迴,便不必執著。我信誓旦旦地答應,每日都盼著那一天到來,卻誰曾想,三年又三年,六年時間一晃而過,我還是沒有等到他出現在藥鋪門口。”


    “詩詩姐……”蕭淩兒聽著,連自己的情緒也跟著詩詩姐一起沮喪了起來。


    一個年少的歡喜,和一句承諾,竟然就這麽換走了詩詩姐六年的青春年華。


    雖然她現在年紀也算不得大,但對於南朝這兒已經是晚嫁的大姑娘家了,可依舊還是一襲青絲披散,等待著那個能為她挽起長發的人。


    其實,說到脾氣強,詩詩姐一點都不比謝遠哥、還有那個一直沒出現的師兄差。


    “都六年時間過去了,他沒迴來也就罷了,難道連一個音訊都沒有嗎?”


    穆詩詩搖了搖頭,“不曾。”


    蕭淩兒更是替詩詩姐覺得不值起來,“音訊全無就讓你這麽等著,詩詩姐,這次若是再沒畫像過來,難不成你還要這麽一直等下去。”


    “我也不知道,若是三年前你問我這個問題,我定然十分肯定,隻是再後來,也許等待就成了一種習慣。他一日不出現,便一直在我心裏留下了一塊空落的地方。這空落的地方填不滿,又哪裏還有旁的心思想其他。”


    “一句承諾,等上六年,詩詩姐,你付出太多了。”


    穆詩詩暗自地輕笑了一聲,“想著或許覺得多,其實一晃眼,過去得也很快。說到底這事,也怨不得他。我曾想過,若是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或許我還是會留下來。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豁達,很多事情我沒辦法全然放下。這個藥鋪、當時尚在的師娘,還要那麽多病人都需要魚人接上師父的攤子,師兄誌在遠方,師弟又一心向學,除了我,沒有別人能做了。也許、隻能怨我和師兄之間沒有緣分吧。”


    穆詩詩說著,又忽的看向了蕭淩兒,“不過淩兒,我真的沒有想到,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他竟然又出現了。這個畫像是他親筆給我畫的,我記得清清楚楚這世上絕不會有第二張。逸公子、是見過我師兄的。這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你放心詩詩姐,既然有了線索,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的。”蕭淩兒握住了穆詩詩的手,除此之外,她已經沒有其他能做的了。


    “這畫像是逸公子寄來的,那他肯定是見過你師兄,也知道一些什麽的。而且他既然願意把這個東西寄過來,代表著他是特意要讓我們知道,也想確認這件事情。”


    蕭淩兒如今才想起,怪不得上次逸公子在藥膳堂第一次見到詩詩姐的時候,就說看著有些眼熟。當時她還以為就是一句客套的玩笑話,如今看來是他覺得與畫像的女子相似,迴了豫安城之後便將這畫像寄過來了。


    穆詩詩也不斷地點著腦袋,“你說得沒錯,所以我才要去一趟豫安城,找到逸公子就一切明了了。”


    “別那麽著急,不是說了嘛,我們現在連逸公子的住處在哪都不知道,何況隻是知道逸公子手上有這個畫像而已,萬一這畫像他是偶然之中得著,根本不認識孟峻,或者即便認識,過去那麽久,孟峻現在早就不在豫安城也說不定。你這一去,不也是撲了個空嗎?”


    “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先探一探逸公子那頭的情況吧,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這些事情原本碰著,詩詩姐定是比她更沉著冷靜的,可偏偏到了孟峻頭上,她卻是連多思考的時間都沒了。“信是從驛站那兒來的,我馬上再寫一封就讓他們按著原地址送迴去。逸公子既然送信過來,應該就能留下些聯絡的線索。等那頭迴了信,我們看來逸公子知道的原委,再行決定要怎麽做。你覺得怎麽樣,反正已經等六年了,也不差十天半個月。”


    穆詩詩低下頭稍稍想了會,才終於抬起腦袋來點了點,“好,就按著你說的辦。”


    “那我現在就去迴信。”蕭淩兒也不敢耽擱,不過還是不忘了拍了拍穆詩詩的肩膀,“詩詩姐,不管結果如何,等過幾日收到信了,一切就知道了。這段時間你切莫著急,可別讓我們藥膳堂唯一兩個掌櫃,還一個接著一個地先行帶頭出岔子去了。”


    “你放心吧,我知道的。”穆詩詩終於緩好了自己的情緒,唇邊微微揚了揚,看不出多少笑意,但到底算是承應下來。


    果然和蕭淩兒猜得沒錯,她到了送信的驛站,驛站的人說,那邊吩咐過若是這頭有迴應,便按著寄信的地址送過去便是。


    蕭淩兒便立馬留了個條子讓他們迅速送去豫安城了,話自然不用多說什麽,逸公子既然將畫像寄過來,稍稍提點上一句,他就該明白他們的意思。


    她隻是不知道,等這封信再從豫安城送過來的時候,詩詩姐等了六年的結局、又會是怎麽樣。


    比起詩詩姐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蕭淩兒忽然覺得自己和梅承安之間的那點困擾,簡直就是不值一提了。


    這倒好,也不用著她去想明白怎麽辦,倒是一下就平複了她心裏的困惑,總算沒再像前幾日一般,在生意上頭出什麽岔子了。


    詩詩姐說得對,不管是真喜歡還是一時心動,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祝千雪經著那茬,還算安生了不少,藥膳堂總算沒再出其他難纏的事情,生意穩定了下來。


    詩詩姐是日日都會去驛站問書信的情況,蕭淩兒同樣沒耽擱著,尋了個日子便叫了輛馬車,讓店裏的一個夥計幫了忙,去安定村將婆婆他們都接過來。


    藥膳堂後頭的院子不算小,暫且還能住下,她又在縣城東邊尋了個小院子,比是肯定比不了安定村的梅家老屋大的,不過一家人離得近些是最好,免得要長生小琴他們要來看一迴自己,都要跑上好些個路。


    等城東的院子修葺好,他們就能正式從藥膳堂搬到那兒的新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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