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荊州的首府,也是荊州刺史府的所在地,這裏是東晉荊州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也是東晉時期除了建康以外,最發達的地方。不過現在的江陵城並不太平,絲毫顯示不出繁華。


    因為瘴疫,也就是瘧疾正在這座荊州首府之中肆虐,已然造成了無數的百姓死亡。如此大的疫情,荊州刺史府自然是焦急無比。


    在荊州刺史府內,荊州刺史桓豁焦急把手中的敕令扔到了身旁的一個尖嘴猴腮的人手中:


    “竺瑤,你請的這個李真人真的能治好瘴疫嗎?這幾天患病的人數仍然在增加啊!如此下去,朝野必然為之撼動!褚太後借著陛下的名義,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了。再不平息瘴疫,我就革職查辦!”


    “桓公,您也見到了李真人的仙術了啊。而且李真人求得的讖語上不是寫了嗎?隻要將得病者趕出城去,然後以三才黃符和驅魔幡鎮住瘴氣,就可以退卻瘟疫了。”竺瑤迴答說:


    “再說,您的哥哥桓大司馬手握大權,桓公您又執掌荊州兵馬。這桓家一手遮天,褚太後那個老太婆怎麽敢罷黜您的官?”


    “你給我注意一點你的措辭!”桓豁瞪了一眼竺瑤說:“什麽叫老太婆。那是當朝太皇太後。你最好給我收斂點,不要什麽都學我哥哥桓溫,小心有朝一日,禍從口出!”


    竺瑤急忙打著自己的臉說:“哎呦!您瞧下官這張賤嘴,是下官不對,是下官不對!”


    桓豁坐到了一旁的榻上,麵色沉重地說:“如今正是因為我哥哥桓溫位高權重,所以才要更加小心謹慎!你看看吧,這是鄧遐將軍的憑信。”


    說著桓豁把一個木盒扔到了竺瑤的麵前。竺瑤笑眯眯的打開木盒,拿出信件一看,臉色大變:“什麽?南陽還出現了瘟疫?”


    桓豁深吸一口氣,又深沉的唿了出來:“如今一個瘴疫,一個瘟疫,這是上蒼不想讓我繼續做著荊州刺史了啊。”


    竺瑤擠出一抹微笑說:“您也太悲觀了,下官還真不相信褚太後敢罷黜您的官。如今桓家坐擁荊、江二州,天下之兵馬,十之七分在龍亢桓氏的控製下,您真的沒有必有如此擔心。”


    桓豁卻不置可否的說:“怎麽不敢?褚太後想打壓我們桓家不是一天兩天了。京都建康傳來消息,城中已然傳開一個謠言,說是我們龍亢桓家倒行逆施,破壞社稷,故而上天降下這兩場疾疫示警。我怕正是褚太後借此機會,向我們發難啊。兄長如今在正道上越走越遠,隻怕到時候東窗事發,連累的是我們桓氏一族!”


    竺瑤一聽,急忙說:“您可別這麽想,這桓大司馬乃是天下楷模,就算做了某些激進的事情,那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啊。”


    桓豁冷笑道:“竺瑤,看來你也堅定站在我大哥的一邊了?”


    竺瑤急忙澄清說:“沒有沒有,下官是您的手下,當然站在您的一邊啊。”


    “我也希望你不要像郗超一樣,選錯路,站錯隊。我哥哥桓溫曾經說:一個人即使不能流芳百世,那麽也該遺臭萬年。這樣的想法,真是細思極恐。他變了,變得我已經認不得了。但是如今大晉的氣數還沒有盡。叛臣王敦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怕我們龍亢桓家的人,會步了別人的後塵。”


    桓豁心中,仍然記得小時候看見的那顆懸掛在朱雀街上一年多的那顆頭顱。那顆頭顱的主人,正是當年的開國元勳,被譽為“韓信再世”的王敦。


    當年東晉開國琅琊王氏是晉元帝司馬睿的左膀右臂,以至於最後東晉建立時,人們皆說是“王與馬共治天下”。而這也拉開了門閥政治,這種中國曆史上最獨特的貴族政治的序幕。


    後來的王敦發動政變,權傾朝野,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世人皆隻知王敦、王導兩兄弟,而不知有晉帝司馬睿。司馬睿也鬱鬱而終。


    最後,王敦病重,加緊了篡奪皇位的進程,甚至發動叛亂,但是最後兵敗,王敦也在病死了,晉室才得以保全。


    叛亂失敗後,他的屍首被擺成長跪贖罪狀,跪在朱雀街上示眾。而他的頭顱懸掛在朱雀街旗杆之上,一掛就是一年多,沒有人敢替王敦收迴頭顱。桓豁不希望,到時候自己的一族人,也都會如此被梟首,長跪在朱雀街上。


    桓豁收起了鄧遐的憑信,然後說:“竺瑤,我叫你過來,就是希望你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最好這個李真人能夠幫我平定這兩場疫病。”


    竺瑤急忙點頭哈腰地說:“那是當然!下官以官位保證,這個李真人絕對是大神通!您看他,手下油鍋都沒事。這隻有神仙才有這本事啊。”


    “你能保證就好。疫病平息後,我就奏請朝廷,給你加官進爵。退下吧。”


    “謝謝桓公!謝謝桓公!”竺瑤臉上露出開心地笑容,就退下了。


    ………………


    經過一天晝夜不停地飛馬奔馳,在中途的置(魏晉的驛站稱為置)換了近10匹馬,裴逸終於在黃翟太守的陪同下,到了江陵城邊。


    江陵城邊,靜謐的漢水如同一條絲帶,帶著幾分女子的柔美,流過春意盎然的江陵城邊。


    汩汩漢水之陰,幾葉扁舟拂於粼粼之江麵,蓑笠翁與自己的倒影相約,共釣於水天一色的江麵之上。遠處一片雲墨山青,一縷水霧之氣悄然而升,若仙鶴喚雲期間,少了幾分豔麗,多了幾分墨色,意若仙境之淡泊。


    不過一旁的裴逸卻扶著嫵媚的柳樹,根本無暇欣賞這美麗的荊州景色。反倒是折煞了這水墨風景。


    “呃噦……呃噦……”


    “少主,你慢點吐,別嗆著了。”


    裴小小輕輕拍著裴逸的背,幫正在扶著柳樹嘔吐的裴逸順氣。


    一旁的黃翟太守摸著胡須笑道:“小郎君啊,你這北方人,還沒我這南方老頭禁得住馬匹的顛簸啊。”


    裴逸邊吐邊說:“難道你們……南方人就沒有不會遊泳的人嗎?呃噦……”


    說著裴逸接著吐了起來,這古代的馬匹顛簸,可真不是蓋的,加上沒有馬鐙,這比汽車在山路上跑一天難受多了。


    現在裴逸不僅頭暈目眩,胃裏翻江倒海,四肢腰部也是酸痛無力。感覺半條命葬送在了這一天的奔馳上。


    裴小小關切地說:“少主,你不舒服就給小小說啊,小小可以放慢速度啊。”


    裴逸附著身子,搖了搖手說:“不行,病情緊急,不能耽擱。這瘧疾,可是要死人的。”


    裴逸做過瘧疾的報道,他心裏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瘧疾不像是天花,即使是在現代,瘧疾依舊每年會讓60萬人喪生。


    自己的暈馬隻不過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上吐下瀉頭發暈而已,並不要命。但是這些飽受瘧疾折磨的人,可就是有性命之憂。


    此時遠處的土路上,一個竹席為篷的牛車,緩緩從三人身旁經過。


    隻見那車上坐著趕車的,是一個白髯長眉,鶴發童顏的白衣老者。不過他的額頭卻出奇的大,就好像壽星一般,一股仙風道骨。


    那位老者看見了嘔吐的裴逸,於是停車,好奇的問道:“這位小友是怎麽了?”


    裴小小說:“這位老者,我家少主受不了馬上顛簸,所以就……”


    說著裴逸又吐了出來。


    那位老者看到後,哈哈大笑:“你們這是晝夜騎馬,沒有歇息是吧。放心,他沒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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