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似墨的暗空,緋月如血。嗚嘯的冷風卷著濃烈的血腥味刮過鬼束一族的上空,似乎在泣述著一個淒唳的夜晚。


    紅牆碧瓦,迴廊環繞的古宅內,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唯一還站著的人類,是個眉目清秀卻滿身血跡的少女。


    “對不起,戀幽小姐,我等守護不力……”跪在地上的武士用刀死死地撐住地麵,話未說完,眼神已經渙散,被武士刀撐起的身子轟然倒下。


    “感謝諸位的以死相陪,雖然結果不能如我們所願,但今夜的戰鬥沒有遺憾,至少我們在黃泉路上還能並肩笑談。”少女孜然一身地站著,四周皆是死去的同伴。她的聲音不卑不亢,但看上去已經油盡燈枯了。鮮血沿著她的手臂滴落,落在已無力舉起的武士刀上,血跡掩住了刀身上的銘文,銘文鐫刻的是少女的名字,鬼束戀幽。


    “真是可惜了。”稍顯慵懶的男人聲音響起,“摧殘花一樣的少女是快感,但殺死花一樣的少女就隻能徒留傷感了。既然死是你的必然歸宿,那麽我是否隻能詛咒給你這個歸宿的自己了?”


    麵相妖冶的男人坐在寬大的王座上,滿臉遺憾地說。奢華尊貴的黑底鎏金王座上,鑲滿了粉紅色的寶石,每一顆都閃爍著妖豔的光,如果意誌不堅定者看見,就會產生錯覺,仿佛每顆寶石裏都藏著一個赤身**的女人,搖曳著**的身軀,用撩人心扉的聲音申吟著,使人邪火難抑。


    托起王座的,是八隻蛇發女妖戈爾貢,皮膚慘白但麵容美麗的她們扭動著妖嬈的蛇腰,眼神蕩媚,勾人魂魄,但她們嘴裏卻吐著劇毒的蛇信子,鋒利的爪子不知道撕碎過多少青春美好的酮體。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走投無路的少女,像是看著一個不能盡興的玩具。


    “隻恨戀幽能力不夠,無法殺死你這**。”少女調用最後的力氣,緩緩地舉起對她而言已經無比沉重的武士刀。


    “太棒了,就是這樣倔強的美才能打動人。”男人用陶醉的目光看著少女,隨即又無不遺憾地說:“隻可惜你必須死,否則做我女人可好?”


    “殺了你這**!”少女舉刀,用燃燒生命的方式點亮了自己的聖痕。三道白色的聖痕從少女額頭的左上角逐一浮現,相互串聯,在她額頭上鋪成一道純白聖潔的紋路。


    銀發黑袍的女人虛像從少女背後浮現而出,女人有一張冷豔的臉,玉骨冰肌,盛顏仙姿。月牙狀的紋案剛好扣在女人左邊眼角處,平添幾分清冷與孤傲。一輪滿月印在女人黑袍背後的正中央,各種盈虧不一的月亮圖案圍成一圈繞著那輪滿月。這個圖案表明了女人的身份,是高天原派係神明中的月讀命!


    少女以手拭刀,將所有神力注入刀內,皎潔的月光如潺潺的流水在刀刃上流淌,讓少女手中的刀看上去仿佛活了過來。


    少女舉刀,凝勢,帶著斬斷一切的目光,發力衝刺,毅然奔向那個殺掉自己親人朋友的惡魔。身後的月讀命張開雙手給予少女擁抱,就像把自己納入少女體內,月讀命的諭像消失的同時,少女身上泛起月白色的光輝。


    “月下忘憂!”少女清喝。


    那真是極美的一斬,似乎能滌淨人間鉛華的月光全都匯聚在了刀裏,沒有氣吞山河的淩厲,沒有橫掃千軍的霸道,有的隻是悠悠綿長的刀意,似水般溫柔,在空中帶起蕩漾的漣漪,似月般空蒙,傾瀉的刀光讓人眼前恍惚,緩慢卻避無可避。


    這一刀斬出了少女從未斬出的境界,因為這是瀕死的一擊。這一刻她終於領悟到家族的教誨,極致隻會在死亡中誕生,奇跡隻會出現在一往無前裏。


    這也是鬼束家曆代對抗惡魔的祖訓,死也要死在揮刀中,亡也要亡在衝鋒裏。


    這一擊近乎完美。


    可是,敵人太強了。


    胸口被貫穿的瞬間,少女吐出不甘的鮮血,她生機迅速斷絕,身子軟綿綿地掛在男人伸直的手臂上。她也成了一具屍體,就如地上那些躺著的人一樣。四周一片寂靜,之前令人肅然起敬的戰意此刻卻充滿了嘲諷。美與惡的交替總是來得如此之快。


    “弱小,也是原罪之一啊。”男人將手從少女胸膛中抽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少女的屍體站立著麵對自己。


    “第十個。”男人看著少女,她臉頰蒼白得令人憐惜,他鬆開手,少女的屍體輕飄飄地倒在地上,“真是一個溫柔的好女孩,連死也死得這般輕盈。”


    男人伸出舌頭,舌忝舐一下手中的鮮血,仿佛在品嚐甘甜的美酒,陰俊的臉上浮現淡淡的哀傷,他一邊走向自己的王座,一邊對身後已經死去的少女說:“記住我哦,到了地獄也別忘記,我是十一撒旦阿斯蒙蒂斯,殺死你的男人。”


    男人坐上王座,臉上哀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目空一切的征服神情,他輕輕揮手,蛇發女妖托著王座緩緩離去,死寂的古宅裏迴蕩著男人的聲音:“這天下一切的女人,女人的一切,都要歸我所有,包括生死,哈哈哈……”


    又死一個。


    別死啊,戀幽。


    “別死啊……戀幽!”


    “起來了,睡得跟豬一樣!”楊星瀾用腳踢踢躺在地上說夢話的易小墨。


    易小墨倏然睜開雙眼,有那麽幾秒還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待靈魂歸位後才起身坐在地上,腦袋疲憊地低垂著久久不語。


    “夢到什麽了?這麽激動。”楊星瀾問。


    “夢到……”易小墨拍拍腦袋,怎麽什麽都記不起,明明夢裏很激烈的。


    “戀幽……鬼束戀幽,隻記得這麽個名字。”想了很久易小墨才說。


    “動漫看多了吧,這是哪部的女主角?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原來你喜愛的妹子是日係的。”楊星瀾揶揄。


    “你不是對我了若指掌麽,怎麽現在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易小墨無精打采地說。


    “神可沒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你不是說神全知全能麽,你不知道,可能隻是神故意沒告訴你”。


    “挺會學以致用的啊,雖然精神屬性太差導致整個人蔫巴,不過你是個不錯的吐槽對手。”楊星瀾給予易小墨讚揚,“起來看看吧,我們到了。”


    易小墨這才深唿吸,從剛才使人疲憊的夢中走出來。巫七哲和戒語不知道哪去了,隻有楊星瀾在易小墨身邊。他們正在一處草坪上,不過不是鳥語花香的那種。易小墨**坐著的是些長得很放肆的雜草,空氣裏都是那種生機勃勃又野性十足的草本氣味。易小墨站起來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與生機勃勃完全沾不上邊,他感覺自己像來到了末世電影裏的某座破敗城市。


    四周隨處可見各種殘骸,有蜷成一團的汽車,也有動物的白骨,還有不知道是被利刃或者更鋒利的東西撕成幾塊的槍械。在易小墨的頭頂上,是一座斷裂的高速橋,像是被一隻巨手從中間狠狠扯斷,斷口處的鋼筋仿佛女巫的頭發有氣無力地垂下,汙水裹著鐵鏽從鋼筋上滴落,打在鬆軟的泥土地上,給人感覺很凋敝。


    再向遠眺,進入視野的是一條幹枯的河床,像一條鋪在地上的黑色帶子。河對麵是一座現代化的城市,千瘡百孔的摩登大廈死氣沉沉地立在一起,就像一排殘缺不齊的牙齒。天空是讓人壓抑的灰藍色,幾隻像烏鴉又不是烏鴉的黑鳥安靜地從上空劃過,投下大片死寂的氛圍。


    如果再來幾隻惡心的喪屍,畫麵就完整了,這整個就一《行屍走肉》的場景。


    這就是,爺爺生活過的地方。


    “歡迎來到頹淵,它很糟糕,但也許你會愛上它。”楊星瀾看著易小墨說。


    “我還以為……”易小墨感受著這巨大的荒涼,有些言語遲鈍。


    “以為什麽?”


    “沒想到會是現代都市,還以為神啊魔啊的,應該是……”易小墨也說不出應該是什麽,可能在地球時受到島國次文化和網絡小說的影響,他心中的世界有巨大的城堡,有哥特的尖頂,有雄偉的古殿,但卻沒有現代化的城市。


    “這裏的文明和地球是同步的,或者說地球上的很多文明其實是從這裏傳過去的。”楊星瀾說。


    “這麽說的話,那這個世界存在的時間比地球還長?”易小墨訝異。


    “頹淵的曆史卷帙浩繁,三言兩語可說不完,以後有你學的,記得上課要認真聽講,在聖盟學院的課堂上睡覺不會隻是罰站這麽簡單。”楊星瀾也沒興致給易小墨多加解釋,這種事情還是留給學院和隊長巫七哲好了。


    “哦。”想起即將展開的新的人生,易小墨沒有表露出多大的興奮。雖然楊星瀾一直試圖用輕鬆的語氣和易小墨交流,但任誰都看得出他現在的心情很低落。易小墨很感謝楊星瀾的好意,可是不論是剛才的夢,還是身處當下對爺爺的擔憂,都讓他心裏沒法真的輕鬆起來。


    “別擔心,我們到了阿瑟加德,就可以查到你爺爺的消息了。”楊星瀾看出易小墨的低落,“在結果出來前,別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擊垮了。”


    這個時候,巫七哲和戒語一同從遠處走來。


    “我們的運氣不錯,落在阿瑟加德戰區的外圍。”探明環境的巫七哲道,“這片區域惡魔的活動跡象不多,運氣好的話,穿過眼前棄城,在天黑之前我們就可以到達基律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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