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水河駛進更大的河道,往前不知劃了多久,一直到後半夜,坐在船頭的齊猴子拽起船槳對著船頭扇了扇,徒勞的想撥開包裹著船的冰冷水汽和夜風,但不管怎麽樣,前麵不遠水麵露出叢林一般黑黝黝的身影,江上沒有樹林,那隻能是幾艘停在岸邊的大船。


    “也許就是他們了。”齊猴子對著身後幾個人說道,隻有一分的興奮,剩下的九分全是疲勞的慵懶。


    小船靜靜的朝片“叢林”劃了過去,果然是六條平底大船沉錨在岸邊紮著堆,動也不動,就像一群碩大的鱷魚。


    離船隊還有三丈距離的時候,最外邊一艘大船上有人亮起了火炬照著他們,夜風裏傳來緊張和敵意的叫喊:“是誰?幹什麽的?”


    “是我們!我們迴來了。”齊猴子有氣無力的迴應道。


    船隊上麵的人趕緊七手八腳的把他們接到大船上,幾個凍得臉色發青的頭目二話不說就下到船艙裏換衣服,一會功夫,艾家的管家就急吼吼的跳船過來了,一邊係著自己袍子裏的腰帶,一邊問:“怎麽樣?怎麽樣?”


    “蕭翰他們就在黑水鎮。”謝家虎懶洋洋的脫著褲子說道,他那褲子在小船上已經被完全打濕了。


    “啊?那要不要你們立刻跟進去?趕得上嗎?你看這兩天江上風小船跑不快……”管家焦急的叫道。


    “放心吧,我們已經和他們幹了一仗了!”齊猴子坐在船艙裏,把身上那件血跡斑斑的褂子扔在地板上,裹上了袍子他喝了一口手下送來的熱酒暖身,霸氣十足的說道:“除了蕭翰外全部殺光!隻是殺蕭翰之前,張士誠帶了一船人攪了場子,我們不得不撤迴。”


    “蕭翰兩條大船已經被我們鑿沉了,黑水鎮是個小村子,沒有大船,隻有舢板,他們寸步難行!船隊現在殺入黑水河即可,咱們清風寨有二十個打手,對方隻有十人不到!保蕭翰的人頭手到擒來。”三狗謝家侯坐在床上,把腳放在熱水裏好像不經意的說道。


    管家目瞪口呆站在那裏好一會才豎起大拇指,笑道:“清風寨真叫一個厲害!艾老爺押你們贏真是賭對了!”


    謝家虎不理管家的恭維和驚喜,他脫了衣服,翻身進了被窩,扭頭便睡,喃喃道:“我們累死了。”


    齊猴子也困得睜不開眼了:廝殺了一晚上、劃船劃了一晚上,謝家侯的身體比他還強壯,都撐不住,他更是累,鼻子裏嗯嗯兩聲也上床睡了。


    三狗看著驚喜交加卻不動腳的管家,疑惑的問道:“管家,你可以去讓船隊拔錨起航了。”


    “這事得讓公子點頭啊。”管家笑道。


    “你去給少爺說啊!”三狗一瞪眼睛。


    管家麵有難色,手指指著上麵的船艙木板說道:“現在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呢,黑天半夜的,貿然航行有危險。畢竟,這次行動最重要的事不是要蕭翰的腦袋,而是保證我們家公子的安全。再說現在他正睡著呢,天一亮,我就去叫他!”


    “隨便你們了!”三狗打了個哈欠,把擦腳的毛巾扔在地板上,往身後一躺,拉過被子,竟然和衣就睡了。


    管家看三個豪傑在船艙裏躺了個橫七豎八,情況還沒說完竟然就不理他睡了,要是一天前他肯定暴跳如雷:你**,幾個山賊,在我這種管家大人麵前橫什麽?


    但是此刻他卻不敢了:這明明是幾個殺人狂啊!區區兩條船出去,僅僅五個戰士,一夜之後迴返,竟然宰了除蕭翰之外的所有手下!


    要是平常,管家肯定會懷疑他們謊報軍情,然而今夜看他們血跡斑斑的衣服、臉上那種不屑一顧的表情,多疑的管家竟然一下子就信了他們說的是真話。


    這些強人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


    管家又興奮又有點害怕,就如同自己豢養的豹子突然銜迴來一堆野獸屍體一般,既對這豹子的厲害表示欣喜,又對這嗜血獸性感到不寒而栗。


    這種時候,就算去拍拍那豹子的頭,像以前做過無數次的那樣,怕是手都要發抖。


    所以管家看三個家夥不理他睡了,竟然也沒敢叫醒他們,自己跑出底艙,到了甲板,詢問了船夫和跟去的兩個嘍囉,終於知道了所有細節,狂喜的竟然在甲板上跳了起來。


    要是明天追殺了蕭翰,蕭家的軍官就被宰掉了,蕭家完全蹦躂不起來了,高郵鹽業就全是艾老爺的囊中之物了。


    “快快快,把水手都叫起來,讓夥夫做飯,今天提前吃早飯,天亮就出發!”管家也忘了早起的疲憊,他在幾條船之間跳來跳去,命令一個又一個下達,很快在淩晨的冰冷寒氣中,一支又一支火炬燃起驅散了最黑的黎明前黑暗,甲板上穿梭著水手整理著索具帆具,做飯的炊煙在船板上嫋嫋升起,整個船隊好像一條蘇醒的巨大鱷魚在蠢蠢欲動。


    終於黑暗退去了,光亮來了,卻不是白晝般的亮光,而是一切都是藍的,暗藍色的河水,暗藍色的晨光,火炬啵啵的吐出最後一口白煙被一個接著一個的熄滅。


    不僅有了光,還有了聲音,河岸遠處的樹林裏傳出了麻雀醒來後一片一片的聒噪,蘆葦蕩裏不時響起野鴨飛起的撲騰聲,然而這些隻能聽到,卻看不到。


    因為起了大霧。


    乳白色的霧氣好像從地底下湧出來的,突然包圍了船隊,一眼望去,四周隻有彌漫的霧氣,天地白茫茫一片,別說遠處野鴨飛起,隻有比鄰的船隻才可互相看到。


    “這霧賊大,老爺,要不要等太陽出來霧氣消散再走?別撞上別的船。”船老大擔心船隻逆流迴去黑水河口的話會撞上其他船隻,擔憂的詢問管家。


    “你敲著鑼,弄出點聲響吧,反正這時辰這條河上的船隻也不多。”管家已經在甲板上站了一個時辰了,外衣都被霧氣打得濕乎乎的,就是為了這一刻啟程,不想多等。


    一炷香後,艾福報在自己座船的客艙被叫醒,他推開錦繡的被褥,掙紮著睜開眼睛,看了看還黑著的房間,問道:“天還沒亮,你叫我幹嘛?”


    “少爺,我們昨晚取得了大勝,現在需要馬上起航了。”管家小心的把被子重新蓋到艾福報胸口,怕他著涼。


    “怎麽大勝了?”艾福報隨口問道,接著把身子縮迴溫暖的被窩裏,喃喃道:“我要睡覺。”


    “公子,公子,公子!”管家咬著牙堅忍不拔的叫著艾福報。


    終於一頓飯的功夫後,管家匆匆的提著袍角從艾公子座船艙口跑了出來,他叫道:“公子有令,馬上拔錨起航,去黑水河!”


    接著拉住甲板上一個仆役模樣的人說道:“趕緊給公子送早餐去。”


    六條大船緩緩的掉頭,順著來路駛了迴去,按照規則:船隊分成兩部分,載著清風寨二十名豪傑的兩條大船打頭,衝在最前麵;艾家的三條船圍住艾公子座船,作為第二梯隊,緊緊跟著前鋒前進。


    船隊劈開濃濁的白霧,劈波斬浪的朝著黑水河殺氣騰騰的前進。


    最前一條的尖刀船上,寬敞的船頭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水手,不時的敲著手裏的鑼,在霧裏給其他可能出現的船示警,免得撞上;另一個則是個清風寨的嘍囉,他腰裏插著斧子,不時手搭涼棚盡力朝前看著,保證前方航路暢通,也避免船隻在浩蕩的霧裏錯過黑水河河口。


    船隊悠悠的行駛了半個時辰,天空放亮變白,霧氣小了些,但依然是大霧,嘍囉早已經看累了,從站變成坐在船頭朝前掃視著,旁邊水手的鑼也敲得有氣無力起來。


    就在這時,水手聽到了前麵水道迎麵而來:“嘩啦、嘩啦”和“撲!撲!撲!”的聲音。


    前者是船隻水底碾壓過水麵的動靜,後者短平快而且節奏鮮明,那應該是槳片一次又一次的刺入水中。


    “有條小船對著過來了?”水手皺了皺眉頭,手裏的鑼聲敲得更響了,嘴裏大叫:“大船過來!對麵的船,靠南走!靠南走!”


    “有船來了?”旁邊的嘍囉趕緊站起來,伸長脖子朝霧氣裏看去。


    果然一片長圓形的黑色東西直直朝他們的船衝了過來,乍看之下,好像是一隻巨大的江中老鱉把自己的甲殼露出水麵,朝他們遊了過來;細看之下,卻是一艘這個地區隨處可見的船戶水中為家的烏篷船。


    大船是那種烏篷船的幾倍大,要是撞上,烏篷船不被撞爛也要沉底,嘍囉指著那還在直直過來的烏篷船大吼起來:“閃開!閃開!你眼瞎了!這裏有大船!”


    終於站在烏篷船船尾掌梢的船夫一搖梢杆,小小烏篷船一調船頭,終於轉向了,但竟然不是靠邊,而是往兩條艾家大船中間水麵上走,看那架勢要從兩條船之間穿過去。


    “這個雜碎!往哪裏走?!”嘍囉和水手盯著那個頭戴破鬥笠的梢夫同時大罵起來,沒見過這麽不省事的王八蛋,嘍囉低頭四處打量甲板,想找個趁手的家夥,在那小船駛過來的時候給這個讓別人麻煩的王八蛋腦袋來一下,讓他長長記性。


    然而就在這時,烏篷船後麵又一條小船緊跟著它,穿出了霧氣,駛進了嘍囉和水手的視野。


    這船沒有篷子,就靠六條大漢在上麵用力的劃船,但是那劃槳的力量和節奏極不尋常,船每側的三個槳片好像是飛魚的翅膀,猛力擊打著水麵,讓這條船船頭高高揚起,如同箭一般朝前射來。


    “他們這是趕著出殯嗎?”水手氣咻咻的罵道。


    “是啊……”嘍囉正要附和,猛地看見第二條船上那頂高高的儒生帽,那頂帽子正怪異的帶在一個赤膊大漢的頭上,看到這幕情景,他眼睛陡然睜大了,混高郵的黑道白道都不會不認識這頂怪異的帽子,他喃喃道:“雨爺?”


    這時水手瞪著航行到自己腳下的那條烏篷船,突然咦了一聲,喃喃道:“這船怎麽這麽眼熟呢?”


    就在這時,從烏篷船那全是孔洞的篷子裏傳出一聲稚嫩的童音,聲音又尖利又大,在大霧裏聽得清清楚楚,說的是:“就是他們!就是他們!”


    聽著那聲音,水手皺著眉頭自問自答般說道:“聽著像那小拖油瓶的聲音啊…老陳的船迴來了?”


    嘍囉光盯著第二條船,沒注意烏篷船,一時間忘了揀棍子什麽的去揍已經要和他們貼在一起烏篷船梢夫,直到腳下甲板一下輕晃,那是烏篷船和大船船頭貼在了一起。


    “你大爺……”嘍囉低下頭要去罵那艘不知死活的烏篷船,然而這罵人的話隻出口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嚨裏,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烏篷船有個人鑽了出來,站在了小船船頭,腦袋和他的小腿一般高,他本可以一腳踢過去,但是那人的打扮和手裏的東西卻讓他發愣。


    那人是個年輕人,此刻站在深秋的冰寒晨風裏,卻把袍子紮在腰裏,裸了上身,那身上皮膚白皙,一看就是富貴人的皮肉,然而皮膚下虯結而起的肌肉,卻如蒼龍般圍繞全身,胸口一個僅僅紋了半個咆哮狼頭格外紮眼,讓這個好像富貴人出身年輕人看起來非常的詭異。


    他手裏橫舉著一塊直條形的東西,上麵蓋著布,然後那年輕人用手緩緩把布推開,在那破布掉進江裏的時候,出現嘍囉腳下的是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刀,刀身上刻著一條金龍,以這精良的裝飾宣示著這把武器的價值;鋒利的刀刃一閃一閃的,每一閃都像是切割開了霧氣;


    “你……”嘍囉一句驚訝用的字還沒說完,那刀陡然變成了一條狂鯊,撲上了大船船頭,化作了一道平行於甲板的飛撲猛獸,平平的撞在自己小腿上。


    眨眼間,那刀斬斷了半截小腿,去勢不消,又砍進另外一條腿骨頭裏,旁邊的水手就看見那嘍囉眨眼間就摔在船頭甲板上,連聲驚唿都沒有就滾進了江水裏,而一截連著鞋子的小腿就立在了自己腳下,上麵骨頭茬子上好像水燒開了般,咕咕的往外噴血,那血濺得自己腿上到處都是。


    “這什麽鳥事?!”水手呆滯的把眼睛從自己血跡斑斑的腿上移開,慢慢轉頭,隻見船頭上爬上了那赤luo上身的年輕人,他麵目和胸口的狼頭一樣猙獰,手裏那把刀上麵的血順著刀刃往下流,一滴一滴滴在原本幹淨的甲板上。


    而腳下發出了“咚!”一聲撕裂的悶響,隻見靠在大船船頭的烏篷船上篷子突然四分五裂了,水手一眼就看見了船中間一男一女蹲在一起,緊緊把一個小孩子抱在最裏麵,那小孩子愣是抬起脖子,顯出一張桀驁不馴的小臉來;而他們周圍是昂然站立的幾條大漢:手裏兵刃寒光閃動,火炬熊熊燃燒,一起朝那水手看了過來。


    “啊!!!!”水手終於發出了尖叫,一邊叫,一邊倉皇後退,然而眼珠子好像被那船勾住了,竟然無法轉眼。


    “撲!”隻覺胸口傳來猛力一撞,水手隻退開一步就臉朝上摔在甲板上,他眼裏沒有了那船,隻有白色的清晨天空,他想起來,可是渾身好像都散架了,動彈不得,他去摸自己冰寒和溫熱並存的胸口,手指卻觸到了一塊冰冷的鐵坨,躺在地上的他盡力從甲板上抬起頭,看到的是一把斧子的長柄順著自己的腹部朝上延伸著,然後那個紋在胸前的狼頭好像對他猙獰的一笑,一閃而過,這是他最後一眼看見的東西。


    胸口紋著狼頭的年輕人自然是蕭翰。


    蕭翰本應該是艾福報的獵物,但此刻他出現了他本不該出現的地方。


    獵物竟然攻擊了獵人,一口下去,猝不及防的獵人即是鮮血四濺。


    昨夜清風寨給他的雷霆一擊,幾乎殺光了他的手下,但卻沒有製服他的心。


    年輕人幾乎是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動物,尤其是身負殺父之仇的一個少爺!


    從小到大,生活是圍著他轉的,他從不知彎腰為何物!


    他就像一把鋼刀,重錘砸上去,刀身會彎一下,然而瞬間就會再次彈直;


    再砸再彈直;


    再砸再彈直!


    一把好刀,可以斷,但絕不會彎!


    蕭翰是絕不可能對艾家或者清風寨彎腰的,今夜帶給他的隻有胸中的恨上加恨,相比而言,恐懼隻不過是怕自己沒報仇之前就斷掉而已。


    在胸中咬牙切齒的他坐在沙灘上好像在出神,他在避免自己突然跳起來大吼著砸碎眼前的一切東西,那就是丟人了,但耳朵裏卻傳來張士德和他的弟兄們聊天的聲音。


    “見到你們,我的心可算放下來了。”張士德說著,笑著。


    “那是,還有什麽比東台幫自家人更可靠?”一個人笑道:“小三,還以為你加入了豪門就忘了我們呢。”


    “那怎麽會?我們生死與共,那比親兄弟都親。”張士德說道。


    “這次蕭府的豪奴全死了,要是換上我們,不就是五個山賊嗎?打得他們屎都出來!”有人不屑的一吭聲。


    “噓。”張士德趕緊製止這個弟兄繼續說,那就是讓蕭翰丟人了。


    然後張士德又扭頭問張士誠:“大哥,你這次來怎麽不多點人?要是有二十個,我們就把主河道上那群王八蛋全砸進河裏去!”


    “是啊,記得當年咱們怎麽追殺東台最大水賊幫派嗎?十五個弟兄從東台追殺到高郵,把那上百個不識相的水賊全宰進水裏喂王八了!”立刻有人興奮的附和起來。


    張士誠嗬嗬一笑:“就算有二十個弟兄也不成!現在是保護少爺安全,嗯?”


    雖然蕭翰沒抬頭,但他猜得出,說這話的時候張士誠一定是對著自己腦袋打眼色,那意思是:要打仗的話,得分出多少人手去保護這個少爺?哪有多少人可以用。


    說完,張士誠恭敬的蹲在這個不說話的少爺麵前,笑道:“少爺,您想好了嗎?往上走,還是迴高郵?”


    蕭翰慢慢的抬起頭,看著張士誠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往下走!”


    “要迴高郵?”張士誠點了點頭,立刻說道:“少爺那趕緊啟程,我們玩命劃船送您離開,最好是在天亮前出得了河口,我估計,說不定現在艾家和清風寨已經轉向要往這裏趕了,要是被他們堵在黑水河可就麻煩大了!”


    “我沒說迴高郵。”蕭翰答道。


    “什麽?”一群東台鹽幫的人都吃了一驚,齊齊問道:“那您什麽意思?”


    蕭翰猙獰的看著遠處的群山,咬牙切齒的說道:“進主河道,找他們主力決一死戰!”


    一時間,目瞪口呆的人們竟然無人說話,風聲嗚咽的穿過他們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不行啊!您不要冒險!”張士誠最先反應過來,單腿跪在蕭翰麵前握住了他的手。


    “對方起碼有六條船,幾十人呢,人多勢眾!”張士德在蕭翰背後也叫道。


    蕭翰咬著牙笑了起來,他說道:“不反擊?那怎麽辦?我們根本就沒有大船了,逃不了的!若被追上還要死戰!”


    張士誠和張士德麵麵相覷,眼神都在說這少爺是傻了嗎?


    蕭翰站起來,說道:“你們東台幫一直幫我二叔運輸,不是一直說水戰非常厲害嘛?根本不懼任何水賊、水匪!”說著他一揮手:“對方裏有艾福報,要打起來,艾福報和我誰能打?要多少人去保護艾福報?還能剩下多少人多少船圍攻我們?況且,**,這次我們是出其不意!”


    “不行!您千金之軀,不可犯險。請您再考慮一下。”張士誠再次說道。


    “逃要是被追上,我就算千金也要死戰,你們就當我是個戰士吧,反正都要為自己的小命力戰!”蕭翰說罷,他看著周圍十條大漢,叫道:“唯一的問題就是你們是否真的像傳說中的那麽敢打?!”


    清晨,東台鹽幫在大霧裏迎頭遇上了艾家船隊,蕭翰以少爺主公至尊,卻第一個登船激戰,他手裏那把寧斷不彎的鋼刀在白霧血雨中咆哮起來!


    “少爺,接著!”烏篷船上的張士德把手裏的一支冒著煙吱吱叫的火炬扔給第一個登船的蕭翰。


    蕭翰扭腰去接,手心還沒碰到火炬把,下麵的張士德已經驚叫了起來:“小心身後!”


    雖然一個清風山的人一刀被砍入江中、一個水手還沒看明白什麽事就被飛斧當胸劈死,這不過是轉眼間的事,然而這個船隊除了戰鬥兵之外,連水手都是精挑細選的,這個年頭做水手船夫和做山賊危險性差不多,到處都是匪和賊,白的和黑的,所以船夫們也是幫會,戰鬥力也驚人,尤其是艾公子出行,所揀選的水手俱都是好手,所以一看好似水匪要劫船,剛剛還在甲板上勞碌工作的水手們立刻抄起家夥朝著船頭衝來。


    一個船夫一馬當先的衝到正轉身接火炬的蕭翰背後,手中的斧子猛劈蕭翰後腦。


    蕭翰一把撈住空中的火炬木柄,猛地轉身,連瞄準也不瞄準,把手裏火把像一根鞭子那樣狠狠的抽了過去。


    “啪!”熊熊燃燒的火炬頭猛砸在水手臉上,火焰“撲”的一聲爆閃了一下,黑煙和灰燼像是以那個水手臉為原點爆開的煙花,在空中描了個圓圓的圈。


    水手的臉就仿佛是煙花在空中爆掉之後掉下來的半截碎片,無力的抽離了那團圓形的黑煙,朝甲板上墜了下去。


    蕭翰用火把一下砸倒那水手,右手長刀順勢一挑,削開了那敵人的脖子,他抬起頭來,麵前敵人正朝他大吼著衝來,而身後的友軍也同樣大吼著爬上前朝前衝去。


    大船前段的甲板上頓時鮮血橫飛、吼殺聲四起,沒有人控製的大船原本筆直的航線突然扭曲起來,大船好像一個醉漢擦著了那沒有了篷子的小船,在船上一家三口驚恐的眼裏,搖搖晃晃的憑借慣性踉踉蹌蹌的前行。


    蕭翰挺著長刀朝著大船中間衝去,那裏有個木屋子般的建築,上麵還有一扇門,但這扇門後麵卻是通往底艙的樓梯,蕭翰的目標就是這裏!


    在他身後,張士德緊緊跟隨,背後插著還把粘著胸骨碎渣的斧子,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抱著一個小罐子。


    就在蕭翰衝到的刹那,那門開了,底艙下麵清風寨的戰士聽到上麵有不尋常的動靜,十個人立刻操起兵器朝甲板上衝去。


    第一個衝到樓梯口的清風寨士兵剛剛把艙門推開一半,眼睛還沒習慣射進來的晨光,耳邊就聽到一聲唿嘯。


    那是蕭翰的刀猛烈橫斬的聲音。


    時不我待!


    看到下麵的敵人已經要衝上來了,蕭翰急跨出去的右腳抵住了門旁邊的牆板,拉著長刀就是一擊狂斬,刀光如龍,重重撞上那虛掩的門。


    木板頓時被斬成兩塊,血從木門斷口和刀刃之間的兩條縫隙裏同時疾風般吹出!


    門後的敵人連外麵什麽事都沒看到,就被蕭翰連門帶人一起斬了。


    屍體被長刀巨大的斬擊力朝後推開,好像被颶風甩出的破片般從樓梯上一直撞著身後的弟兄,叮叮當當的從最上麵一直撞到最下麵,這才摔倒。


    然而屍體下麵不是地麵,而是壓在從樓梯上被撞下來的既驚駭又莫名其妙的清風寨弟兄們身上,他們抬起頭,在樓梯上麵隻剩半截門透進來的亮光之下,看到的是灑滿鮮血的長長樓梯。


    “有敵人!殺啊!“不知誰吼了一群,清風寨豪傑們有些驚駭的再次握緊武器,腳下踩著弟兄的鮮血,再次衝上了那座樓梯。


    “快!”樓梯外蕭翰長刀指著黑黝黝的洞口,扭頭對張士德叫道。


    張士德把手裏火炬伸出,點燃了插在罐子口的布條,讓那火苗長得更茁壯一些,等火苗舔著了罐子口的時候,他猛地把罐子狠狠的朝那黑黝黝的洞口砸了進去。


    “啪嚓!”在罐子破裂的聲音傳來的瞬間,“轟”的一聲,火光爆炸般的照亮了這條黑洞般的樓梯,慘叫聲、從樓梯上摔下去的聲音、錘打牆壁的聲音此起彼伏,蕭翰探頭朝裏麵一看,隻見樓梯上被油罐點燃,已經是一片火海,不知多少敵人擠在這段窄窄的樓梯上全變成了火人,宛如地獄。


    一個渾身著火的人慘叫著帶著黑煙衝了出來,蕭翰一刀砍在了他胸口,然而這隻是他停在了門口,刀砍的巨痛比火燒的殘酷算得了什麽呢?張士德猛地抬起一腳把這個人又踹迴慘叫聲震天的底艙裏。


    此刻不僅樓梯口黑煙滾滾而出,大船船帆也被點燃了,四處是火四處是黑煙,火光攪散了暮靄,讓晨光黯然失色,這條船如一條奄奄一息的鱷魚,連朝前行駛都做不到了,猛地身子一歪,橫在了水道上,狠狠的撞在了擦肩而來的第二條大船之上。


    這突如其來的撞擊如同地震,讓船上的人都摔倒在地,蕭翰單腿跪在了地上,在他身後,一個滿身大火的人終於從地獄裏衝了出來,摔在了蕭翰身邊的甲板上,蕭翰站起來想給他一刀,然而刀還劈下,他發現:這個敵人已經氣絕了。


    齊猴子三個頭目就睡在第二條船,正在熟睡中的他們,一起被摜下了床,齊烈風腦袋撞在了船板上,謝家虎臉朝下直挺挺摔在地板上,睡在地板上的三狗也沒好過,被暈頭轉向爬起來的齊猴子一腳踩在了小腿肉上,頓時嚎叫著翻身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三個匪首茫然的互相問著。


    “頭領!敵襲!有水賊襲擊我們船隊!”一個嘍囉滿臉驚恐的衝下來叫道:“趕緊上甲板殺啊!”


    “什麽?誰敢襲擊我們?水賊???”謝家虎捂著肚子叫道,剛剛那一下是平著摔地上的,摔得他那是七葷八素,迴過神來,提起長刀第一個衝了出去。


    三個衣冠不整的頭領狼狽的衝上甲板,一看之下頓時驚呆了:江麵上狼煙滾滾,旁邊的那艘大船已經燒得四處冒煙了,上麵到處是殘破的屍體和血液,自己這條船亦是麵對不知哪裏來的強攻,甲板上廝殺成一片,血流成河。


    三狗猛然指著船舷叫道:“你看!”


    三人隻見從著火大船上,幾個強徒已經趁著兩船一撞並肩而行的機會,跳到了自己這船上,呐喊著殺來。


    兩條大船猛地一撞,他們中間的水麵激起了狂濤,讓擠在兩者之間的小烏篷船好像被人踢了一腳跳了起來,繼父和母親麵如土色,隻能抱著蹲在船艙中間,動都不敢動,然而他們中間那個了無畏懼的野小子小羅卻掙脫了父母的臂彎,站在了船上,四處打量,看著兩邊大船上震天的喊殺、慘叫和升起來好像遮天蔽日的黑煙,他的臉興奮的都紅了。


    就在他們頭頂,幾個人如同黑色豹子般在空中一躍而過,從這條船跳到了那條船。


    看著其中一個跳過來的敵人一刀抹在自己手下的脖子上,那手下在鮮血狂噴中摔在甲板上,而那個敵人用手抹開了赤luo胸膛濺上的鮮血,看著那人胸口血淋淋的狼頭紋身,齊猴子的眼神從驚訝變成怒不可遏,嘴裏咬牙切齒的蹦出幾個字:“蕭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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