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最恨白丁


    背後是來人了,但所有看到的人第一感覺到的不是恐懼和緊張,而是詭異絕倫,蕭家人全部瞪大了眼睛,下巴再次摔在地上,好像聽到啪啪響的聲音。-====-


    來的人不如西方敵人那麽為數眾多,隻有手持兵刃的八個人排成一排朝這裏飛奔而來,這固然很驚奇,但當中一個人就足以把所有人震懾住了。


    此人頭戴高高的通天儒生冠,身著白色寬大的儒袍,穿儒袍不會讓人吃驚。


    然而問題是他在飛奔之中,不僅飛奔,而且速度可以用飛快之極來形容,儒袍沒有絆腳,那是因為他左右兩手各捏著一個袍角,兩手平展,露出下麵**裸兩條黑腿沙沙的搗著地麵,離近了可以看到滿是腿毛,乍一看正如一隻龐大的鴨子或者天鵝扇著翅膀狂奔,當然禽類腿上沒有毛的。


    沒等蕭翰一行人把嘴巴合上,中間那隻“天鵝”一邊跑一邊發聲大喊起來:“別放箭!可是蕭少爺?我們是二老爺的人!”


    一聽“二老爺”,管家李八三頓時渾身一震,那是蕭景天二老爺啊,他先是狂喜大吼:“太好了!謝天謝地!”,接著怒吼:“你們怎麽才來?”接著聲音又發軟了:“就八個人來了?”


    那八個人“飛”來的好快,轉眼間就跑到車隊前麵,大約這幾十丈的距離實在跑得太過迅猛,八個人齊刷刷的在蕭翰前麵彎腰低頭,十六隻手一起卡住自己的小肚子,一時間滿是沉重的喘氣聲。


    “你們是二老爺的人?”管家李八三不待中間那隻“鵝”有機會把自己肺喘出來,一個箭步上去,伸手就揪著他的儒袍把他“薅”起來了。


    蕭翰此時看清了此人打扮,卻不禁身子在馬上一側,好像這家夥身上有一股有形的殺氣一般。


    原來這隻大“鵝”離近一看,卻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皮膚又幹又黑,小臉、小眉頭、小耳朵卻偏偏長了一雙大眼睛和大嘴巴,老鼠須朝四麵張著,一老男人咋一看竟然給人一種“楚楚可憐”小姑娘的感覺,當然看清楚了後,除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外,心頭難免起了一股受騙的感覺,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


    卻戴著一頂算命先生專用的儒生通天冠,穿著一身全是髒泥的白色寬大儒袍,被見“下人”就瘋的管家拽得左搖右晃,儒袍扯斜了,露出胸口毛茸茸的胸毛來,又喘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是兩隻眼可憐巴巴的抬頭看向蕭翰,真是遠看像“鵝”近看像“鬼”的一位鵝先生,又詭異又可笑,連蕭翰都被嚇了一跳。


    “你們是二老爺的人?”蕭翰疑惑的問,除了那隻“鵝先生”,其他的人都身帶利器:有人持著雙斧,有人拿著樸刀,但穿著寒酸,和長工無疑,肯定不是大富之家二叔家的仆人。


    八個人一起把頭點得和雞啄米一般,中間那鵝先生說不出話來,隻好倉皇的打著手勢,旁邊一個長相和他相仿的年輕人已經喘勻了氣,站直了身體,把雙斧交到一隻手,看著“鵝先生”手勢解釋道:“沒錯,我們都是二老爺派來的。”


    “鵝先生”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邊幾個人,旁邊小夥子解釋道:“這是我大哥張九四,我是他小弟張九六,這些都是自己人。”


    “鵝先生”又朝後指了指渡口方向,大拇指朝下猛地一搗,接著用手做了一個波浪形狀,旁邊解釋道:“我們本來在橋另一邊等著您,但發現官兵聲勢整天的跑了,料想有事發生,我們隻好遊過來找您了。”


    “廢話那麽多幹屁呢?!那夥強盜馬上就要攻過來了!就你們這點屁人管什麽用?”管家李八三眼裏都要噴出來火了,他死命的拽著鵝先生張九四的領口猛搖,對方兩眼泛白白沫都要吐出來了。


    “管家!管家!你讓他們在後麵幫忙吧。”蕭翰一看不妙啊,這群人看起來和對麵攻過來的烏合之眾穿著打扮差不多,估計也隻是跑腿的下人,幫不上手,他操起自己的弓箭一邊瞄準敵人一邊說道。


    但“鵝先生”堅定的對著蕭翰雙手交叉又一劃,一指衝來的敵人,用拳頭重重得擂了自己胸口兩下,旁邊張九六說道:“少爺不必動手,您是貴客!這裏交給我們!”


    說罷,“鵝先生”小心拿開李八三的手,微微一躬身,聽完旁邊小弟台詞道:“得罪!”才昂然一揮手,七個人跟著他走過一樣摸不著頭腦的蕭家主仆,穿過大車,到了王五六和車隊之間,蕭翰這才發現,這個瘋瘋癲癲的“鵝先生”腰帶背後還赫然別著一把單刃斧!


    前麵五十多流民已經呐喊著衝過來了,但這八個人排成一條細細的線迎著這洪流毫無畏懼走了過去。


    不止後麵的蕭家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前麵一群流民也是肚子裏不知這夥人是幹嘛的,不由在這細細的線麵前放慢了腳步。


    這時候鵝先生張九四已經調勻了唿吸,開口講話了,頓時一個高亢而尖銳的鴨子嗓男腔迴蕩在沙場之上。


    “各位安徽的弟兄,你們好啊。”而且是張九四還抱拳作揖,滿臉堆笑,這下上麵的王五六和後麵的蕭翰等人更糊塗了——感情這人是自家人嗎?


    “你們是幹嘛的?是下麵那車隊的保鏢嗎?識相點的就扔了錢貨滾蛋,我們隻要錢不要命!”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大漢子推開在鵝先生麵前停住腳步的同伴,手握一把蒙古騎兵彎刀走了出來。


    “這位就是王五六兄弟嗎?嗬嗬,久仰久仰。”張九四顯得更是高興,連連作揖,頭上的高帽也隨著他的頭點來點去。


    “你認識我?你也是安徽那邊過來的?”王五六等人瞪大了眼睛。


    “我當然認識你!小弟就是本地人士,我隻不過在高郵城門邊上看過王五六兄弟麵相好幾次了,果然英明神武,比畫像上更帥更威武!”張九四哈哈大笑起來,而且還異常真誠。


    後麵的蕭翰聽得都差點從馬上滾下去:還以為你真是故人,原來你認識人家是通過貼在城門口的通緝令啊!


    前麵的王五六也是一怔,對張九四看了好久,但對方就是一張真誠的笑臉,王五六臉上紅了起來,俄而此畫像懸在城門邊上的好漢破口大罵起來:“操你娘啊!”


    頭領惱羞成怒,手下也勃然大怒,鐵刀、木矛全豎了起來,咬牙切齒的把八個人半月形圍了起來。


    “哎!哎!別急!”張九四急忙連連搖手,笑道:“都是江湖兄弟,不要傷了和氣。兄弟們來揚州、高郵這帶也有時間了吧?可曾聽說過兄弟我張九四?”


    “張九四?”王五六愣了一下,接著鄙視大笑道:“隻知道推牌九的時候,你叫賠老婆‘十三點’!”


    張九四八個人頓時氣結,張九四搖了搖頭,臉上再次堆滿笑,手上又作揖道:“那麽各位可曾聽聞江淮一帶‘救急雨’,江湖朋友抬愛,送小弟這個綽號,都知道小弟雖然不才,但弟兄朋友有急定然慨然相助!”


    正說著,張九四旁邊的白臉少年張九六笑道:“就算你們剛來,我哥在江湖鼎鼎大名……”


    話還沒說完,張九四已經收起笑臉勃然大怒,扭頭吼道:“三弟!子曰:做人要謙虛!**的怎麽能說我鼎鼎大名呢?要是別人不知道我真這麽好,會認為我吹牛的!我平日怎麽教訓你的?”


    張九六愣了愣,馬上低頭道:“哥,我錯了,我們做人要謙虛,要胸懷整條淮河……”


    “嗯,你這樣就對了,要記住孔子他老人家說……”張九四滿意的點頭道


    “去你媽的孔子鋸子的!”王五六從驚駭之中迴過神來,看兩人自顧自在自己人馬前搞什麽兄慈弟愛,胸中一股被羞辱的憤怒火焰般的燒了起來,他跳腳舉著刀吼道:“老子要吃飯!老子要活命!你媽的給我滾,再不滾,我把你們剁成肉泥!”


    “哥,他們不認識咱們哎。”張九六看對方怒發欲狂的要動手,撓了撓後腦勺無奈的說道。


    張九四歎了口非常無奈的氣,仍舊非常的真誠,他再次對王五六抱拳道:“王兄弟,我們是江淮鹽幫的,你要知道我們這裏鹽場眾多,這塊地上的鹽稅占朝廷歲入的三成、四成,我們鹽幫世代在這裏做販運鹽的買賣,江湖朋友認識的太多了,遇到不講理的朋友,我們也罩得住,誰不給我們鹽幫麵子呢?”


    “你丫是收稅的稅吏嗎?給我們講這些屁話?”王五六徹底氣結了,他彈了彈手裏的鋼刀,叫道:“看到沒有?這是官兵手裏搶來的!我們官府都不怕!管你們鹽幫不鹽幫的?!我數到三,立刻滾蛋!背後那小白臉的馬今日我肯定騎了!”


    張九四聽到他說蕭翰,臉色頓時變了,又又再次作揖,臉上再再次真誠無比的說道:“王弟兄,那小少爺是高郵蕭二老爺的侄子,蕭二老爺是我們菩薩,都是江湖上混的兄弟,你能不能給我個麵子?”


    說著,張九四打量過衣衫襤褸的王五六手下人馬,馬上接著說道:“我可以付給各位好漢一百兩銀子做茶錢,留下我的人做人質為保!”


    聽對方要給銀子,王五六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張九四他們,但隨即想起若是這個奇形怪樣的家夥給一百兩的話,後麵的那車隊的好東西定然不止這個數,而張九四隻有八個人,自己人數是他們七倍,念及此,惡念陡起,指著張九四大吼道:“你既然是什麽鳥鹽幫的,與他們無關,就給我滾!老子造反都不怕!後麵那車隊我今日搶定了!”


    張九四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說道:“弟兄,你們就算造反也要顧及江湖道義吧?子曰過:四海之內皆…..”


    “滾你的孫子!”王五六咬牙指著他們八個人冷冷吼道:“宰了他們!搶那車隊。”


    眨眼間,眼看著對麵五十多人就挺起了刀槍衝了過來,張九四緊握雙拳、仰天長嘯:“老子最恨你們這群連“子”都不懂的白丁文盲了!”


    等他嘯完,頭低下來高高的儒生帽子再次豎立而起的時候,他和王五六說了同樣的話,更加的冰冷,連語氣起伏都沒有:“那就宰了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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