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笑出言安慰:“前輩別怕,師父師兄們都曉得前輩是好人,不管世人怎麽看前輩,我們寒家始終站在前輩這邊!”


    這話說得模淩兩可,是或不是寒毅亦是不會與我為敵的。


    本劍靈心中感動,想起莫白衣方才的神色,就覺一桶冰水自頭頂澆下,寒氣浸了骨子裏,不免一歎,將房門打開,再把放在床上的逐浪劍握在手中,一躍躍下樓去。


    寒笑又道:“前輩!晚輩還沒說完!”


    我扶額,沒再上樓聽,倒是各家主見我攜劍躍下,紛紛握緊佩劍,誰人至人群中開口——


    “這人分明就是魔頭!你們竟然還聽信莫家主所言,你等是否忘了,當年莫家主與那魔頭本就是好友,即便那魔頭入了魔,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其為禍蒼生!莫白衣根本不配在此發號施令!我等何不將這魔頭擒下,讓他交出蘇家主與一眾弟子,也不至在此地幹等。”


    其餘家主未出聲,卻皆看向莫白衣,大多目露疑色,那人的話,顯然聽進了幾分。


    我正要開口,就聽寒毅一聲冷哼:“胡說八道,阿浪是我撿來的,也一直跟著我,他是不是魔尊,我比誰都清楚,再者,魔尊修習魔道,昨夜之人一身魔氣與屍氣,但凡有一點修為,皆能看出,阿浪一身純然仙劍之氣,你瞎?”


    我聽得嗆了一聲,適時開口:“本劍靈不是魔頭,聽聞魔頭與本劍靈長得極為相似,恐諸位家主誤會,方才戴了鬥笠遮臉,昨夜與寒家主喝酒,嫌鬥笠麻煩便摘了下來,然不勝酒力,倒頭就睡,說來難堪……夜裏迷迷糊糊嫌熱,開窗滾了下去,就在牆角睡了一宿,剛醒來迴客棧聽小輩提及,才曉得昨夜之事。”


    莫白衣語氣緩和:“逐浪酒品一向不佳。”


    那人似噎了一下,還要再說,寒毅眉頭一皺:“閉嘴!”一道劍氣劃過,直將那人雙唇凍住,開不得口。


    那人身旁弟子打扮的人麵麵相窺,看著寒毅臉色,到底沒敢開口為其求情。


    片刻還是有人坐不住,起身道:“莫家主!這麽等下去不是辦法,我再帶人去找吧!”


    “晚輩也去!”蘇家弟子道。


    “莫大家主,我去將蘇家主尋迴來。”我道。雖說蘇家主太過衝動,但好歹是想著為莫白衣報仇,若換了我,大抵也會衝動行事。


    莫白衣遲疑一瞬,斷然道:“不可。”


    站起身的那名家主立時急了,“莫家主!蘇家主待你如此,你難道真如先前那位道友所言?”


    我聽得心中不是滋味,便道:“這位家主話可不能亂說,既然去尋的人多時未迴來,自是遇上了麻煩,你們口中魔頭既能輕易將人擒下,你若再帶人去,說句不入耳的,大抵也隻是再添幾名失蹤人,然城中尚還有傷員以及可能趕赴扈城參加各家招新試煉之人,莫大家主自然是考慮到這幾點,方才遲疑。”


    “若是莫白衣親自前去,三大家主之一俊陽夏侯家家主應是今日才能趕到扈城,若是那魔頭帶人施為你們攔不住,自也不會任由莫白衣親自去,而寒毅……向來不喜親自摻和這些事,你們喊也是喊不動的。”頓一頓,看向莫白衣清雅臉龐,拍拍胸脯道:“就本劍靈去,以我逐浪紅塵,堂堂絕世仙劍的身手,定能把人帶迴來。”


    自覺一身正氣,灑脫得不行。


    莫白衣並不打算鬆口,我便又道:“本劍靈說話向來做數~況且,在座各位隻怕還是有人不肯信,定定心也是好的,本劍靈可是打定主意要跟著莫大家主你。”


    寒毅聞言,冷冷一哼。


    我沒管他,也隻當莫白衣默許了,徑直向外走去,堂中修者自覺讓出條道。


    莫白衣站起身:“逐浪。”仍帶遲疑。


    我將手中逐浪挽了個劍花,笑說:“放心吧,一定將人給你尋迴來。你且信我。”


    “阿浪!”寒毅道,“我隨你去。”就要跟來。


    我忙說:“不用,你派去的弟子也還沒迴來,我一道帶迴來。”


    本意是順道找找無名,昨夜所見不會有假,心中一直擔憂,無名小兒心智,連我都能換一聲主人,那名自稱即墨青羽的人,與我長得極為相似,可別當真被騙認了主,走了歪路,想想便頭疼,若是寒毅跟來,無名再喚一聲主人,本劍靈即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加之萬萬不能讓正道人瞧見無名,一來正道中人對魔頭痛恨至極,無名若是被抓,八成會劍魂不保,二來,百年前將無名護下的莫白衣隻怕要擔疑。


    寒毅固執,不得已喊了樓上觀望的寒笑來將他家師父攔住,再道,若人都跟了去,豈不是出了狀況也無人接應。寒毅勉強同意,強塞了一道緊急傳訊符於我。


    行在路上,思及昨夜,隱隱覺得這許是有人設的套,極有可能已知曉許多。


    瞞的事,隻怕是要瞞不住了。


    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願能順利將逐浪劍交給莫白衣,也不枉此一遭。


    出了客棧,沿著扈城地界尋那人與蘇家主等人的蹤跡,然山林與人家並不在一個方向,我琢磨片刻,摘了三五片樹葉注入靈氣,沿著條大道隨風揚了,我則往山林中尋去,若是那幾片樹葉遇上屍氣,自能察覺。


    一路走走尋尋,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頭頂的金烏沒了影,周遭淨是參天大樹,枝葉繁茂擋了來路前方,便不知是到了哪裏,於扈城又是哪個方向,且四下總是漫著森森霧氣,時而又陰風陣陣,越往前越是如此,除了衣擺掠過樹葉的輕微聲響,就沒了別的聲音。


    且眼前這棵歪脖子樹……好像長得和方才見過的那幾棵一模一樣。


    難道我這是迷路了?


    思來想去,還是躍上樹頂瞧了瞧,不由得蹙起眉頭,放眼霧色彌漫,遮了半邊天,林中更是一團霧,陰氣深重,怨氣四溢,怕是死過不少人。


    腦中忽然想起顧家小子繪聲繪色的形容,心中一緊,隻覺陰風陣陣,寒氣滲骨,周遭也有女鬼若影若現,於是抽出腰間逐浪,一手執劍一手緊握符咒,換個方向緩步前行。


    再行了約半個時辰,本劍靈又繞到了這顆歪脖子樹跟前,恍然迴神,心情複雜。


    方才一心想著兩行血淚的女鬼,受了點林中怨氣影響,那女鬼簡直無處不在,若不是女鬼向我討命,我都不曾察覺哪裏不對。


    好在隻本劍靈一人,若是讓相識的人知曉,似我這樣大年歲的,教個遊魂迷了眼,繞著方圓大的地方走了少說也有兩三個時辰,實在丟人。


    隨即畫了道符,揚手拋了,寧神看符字在樹腰處擴散,形成道網,一點點收攏,樹枝上傳出簌簌聲響,我心中默念三聲,往後退了一步。


    就聽一聲“哎呀”,一個人影被罩在符網中,從樹杈上落了下來,滾至我腳邊。


    這人作書生打扮,雙十出頭的樣子,相貌斯文,衣裳發絲稍顯淩亂,揉著雙腿直哼哼唧唧:“痛痛痛……”


    而後似是一愣,撓撓腦袋:“痛?小生有痛覺了?小生活了?小生活了!”說著歡天喜地至地上站起,腦袋觸及符網又跌了下去,轉而揉著腦袋唿痛。


    我抱臂看得稀奇,這人是個生魂。


    所謂生魂,便是肉身未死,魂魄離體,生魂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無知覺魂魄自動離體的,通常離得不遠,另一種則是被人生生抽離,斷絕魂魄再迴肉身,肉身不死,隻是無知無覺,可稱作活死人,生魂離體太久容易出岔,運氣不好的,便是魂飛魄散。


    這人屬於後者。


    我掐了指訣,褪去符網,伸手將他至地上拉了起來。


    他靦腆一笑,道:“多謝。”


    而後拍了拍衣裳上莫須有的灰塵,理了理衣擺,又整了整發冠,行了一記大禮:“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小生姓蘇,名晚之,恩公有何事大可吩咐小生。”他想了想,道:“譬如從此林中出去……”聲音漸小,莫名有幾分心虛感。


    我眉心一抽,“渡口撐船的老丈是你什麽人?”


    蘇晚之神情激動:“正是家父!恩公認識家父?不知恩公可否告訴小生家父家母可還安好?小生甚是想念二老。”


    我道:“來扈城時,老丈托我們若是見了你讓你迴家去,聽老丈所言,你母親生了病,每日盼著你迴去。”


    蘇晚之聽得眼眶泛紅,好似要哭,我忙道:“你可知你是怎麽成的生魂?肉身又在哪裏?”


    “生魂?”蘇晚之搖搖頭,道:“小生不知,小生隻知小生是看了不能看的,就被公子的友人扔了進來,出路小生記得,但始終離不開此樹半丈,恩公……能否帶小生出去?”


    我不答,畫了兩道符隱在他身上,確認無虞,方道:“我還有事,你自行去扈城中一家客棧,找靈山莫家家主莫白衣,讓他先穩住你魂魄,待我迴去,再尋你肉身。”


    蘇晚之問:“小生隻聽說過……但並未見過莫家主,不知莫家主是何形貌?”


    提及莫白衣,本劍靈便十分自豪,將逐浪歸鞘,嘿嘿一笑道:“莫大家主啊,他喜穿白衣,長發及腰,長得也十分好看,氣質又出塵,在人群中最是顯眼,你到了一家客棧自自然然就認出來了~你是生魂,不會有人為難你。”


    蘇晚之點頭應下,再一行禮,“多謝恩公。”


    我擺擺手,沒了蘇晚之幹擾,便能在林中好生找尋,雖到現在都不曾察覺到屍氣,但無名獨有的魔劍之氣,卻實實在在就在林中。


    循著魔氣前行未多遠,蘇晚之突然高喊:“恩公切莫再往前了!”


    我停下腳步,疑惑看他。


    蘇晚之道:“再前邊有個劍窟,裏頭的劍要吃人,小生也是跟隨公子無意中看到才會……恩公千萬別去!那裏頭沒人能活著出來,都喂了劍,早前那人將一姑娘帶迴,明日定然是具行屍了,而後又來了好些仙門弟子,都被那人操控的行屍一並帶去喂劍了。”


    劍?吃人?行屍?莫非……祭劍?!


    我大驚,早些年塵封的記憶似泉水湧來,腦袋抽疼。


    等等……無名的魔氣分明就在前方,難道……難道無名真被拐進鑄劍爐裏去了?!


    一時心血翻湧,快步往蘇晚之口中的劍窟跑去,將他的勸說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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