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衣任我拉著,並未掙開,行至那名尚還昏迷的少年跟前,伸手探了探脈息。


    我道:“怎麽樣?我未騙你罷?這少年還有救,而且傷他的不是我,”是一名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見莫白衣看我,想了想還是將話吞了,小心問他,“你信我嗎?”


    莫白衣道:“自是信的。”答得十分幹脆。


    我一愣,握著逐浪的手有點發顫。


    顧家小子跳了起來:“你胡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先殺了人,怕此事敗露又假惺惺救人的!”


    聽得本劍靈眉頭一皺,忍著不悅道:“小子我問你,照你所言,魔頭是將人擄走再殺了,今日又為何人未擄走,不殺還救?若你是那魔頭,既然決心殺人又怎怕讓人瞧見?”


    何止不怕,分明故意,考慮得也十分周全,顧及到若遇上的是後輩,不知即墨青羽的相貌,便自報上名姓。


    眾人言之鑿鑿,即墨青羽身死魂散,那人有意假扮即墨青羽到底是何目的?


    迴想當時見了我的模樣時,絲毫不見驚訝,脫口的話好似有人指使,故意引我至此,待莫白衣將要趕到時逃走,這殺人的鍋自自然然就落給了我。


    顧家小子顯然不信,梗著脖子還要爭。


    那廂裏莫白衣行至那婦人跟前,目及屍身上劍傷時,眸光冷了一瞬,側首看我。


    我心中一緊,忙道:“那人不是我殺的,我來之時,她已經死了。”頓了頓,小心翼翼問道,“你……信我嗎?”


    莫白衣似是一愣,忽然輕笑出聲,眼眸一如往常溫溫雅雅,溫聲道:“我信你。”


    迎著他的目光,本劍靈的老臉有些發燙。


    聽莫白衣此言,顧家小子有一瞬遲疑:“莫家主……都說魔頭狡詐,您別被他騙了……”


    本劍靈眉心一跳,還待爭辯,莫白衣出聲製止,道:“顧小公子,你且看。”指著那婦人屍身上的劍痕,傷口處滲著魔氣。


    轉眼又看向我,輕聲喚道:“紅塵。”


    我歎了口氣,抖開裹著逐浪劍的布,化成道虛影鑽了進去,晃晃悠悠往莫白衣懷裏蹭。


    莫白衣似是一頓,抬手輕觸劍身,隻一瞬便又收迴。


    顧家小子瞪著眼,驚得說不出話來,我想了想自劍中出聲:“不知你可否聽過,前日裏斷魂崖的那場比試,被莫大家主拒絕的那把逐浪紅塵的劍靈,便是我了。本劍靈修為高深,化作人形時,你這般修為的小娃娃認不出我的原形,也是情理之中。”


    說起此事,本劍靈就覺十分委屈,似逐浪這般靈劍,怎麽就入不得莫白衣的眼了?


    莫白衣充耳不聞,隻道:“顧小公子可還有疑慮?”


    顧家小子十分別扭的衝我哼哼一聲,望向莫白衣反倒小臉一紅,道:“莫家主為人正直無私,天地可鑒,我自幼便聽莫家主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的事跡,莫家主的話當然可信!!”雙眼都好似閃著光。


    “那是那是~本劍靈挑中的人,自然是最好的!”我十分得意。


    鼻尖是莫白衣身上獨屬靈山常年不敗的梨花香氣,再想往近湊湊,就聽莫白衣道:“莫要胡鬧,救人要緊。”


    “哦。”本劍靈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從逐浪中跳出來,顯了形,搶在莫白衣前頭將那渾身血汙的少年抱在懷中。


    而後命逐浪浮於莫白衣眼前,笑嘻嘻道:“莫白衣,你看我兩手不空,你將劍拿著?”


    莫白衣微微一笑,沒接,開口詢問顧家小子:“醫館在何處?煩請顧小公子帶路。”


    如意算盤未能得逞,本劍靈幹咳一聲,隻好作罷。眼看著莫白衣朝婦人屍身前走了兩步,便猜出許是要讓那婦人入土為安。


    反觀我,當真是兩手不空,眼見雪白衣角便要染上血汙,我一時恍惚,好似仍身處幻境之中,眼前人那一身白衣染血的模樣。


    腦子有些疼。


    顧家小子機靈,忙攔住莫白衣的動作,喚了聲柴柴,道:“變迴原身,把君姨馱迴去。”


    本劍靈的心情有些複雜。


    那廂裏小犬妖汪了一聲,瞬間變作原身,那原身十分大,就算馱兩個八尺男兒在背上也完全不是問題。


    而後,顧家小子恭敬開口:“醫館離這兒有點遠,莫家主去我家吧,爹爹識藥理,家中有備草藥。”


    出了小巷,我問莫白衣:“你的係心鈴去哪了?”


    莫白衣聞言,垂眸看向腰間,忽然停下腳步,眉目間難掩的慌亂,看得我心沉了沉,隻不過是隻在他手中再不會響起的鈴鐺,怎麽就亂了分寸。


    前方帶路的顧家小子與那隻犬妖跟著停下腳步,疑惑著開口:“莫家主,怎麽了?”


    莫白衣不應聲,轉身便要去尋。


    都說莫大家主溫雅如玉,沉穩得宜,百年前魔頭做下的莫家血案,未能擊垮莫白衣,短短幾年間便將莫家恢複如昔,心性能為非常人可比。


    如今這模樣……倒和當初一點沒變。


    我自心中歎了口氣,騰出隻手來將他拉住,摸出懷中的鈴鐺遞給他,“喏,你的鈴鐺。”


    莫白衣眉眼彎彎,道了聲謝,將係心鈴與腰間竹笛上的同心結纏在一起,指間撫過笛身,目光停在係心鈴上一瞬,後將笛子別在腰間,拿衣裳掩了,雙眼直直望著我,似是有話要說。


    顧家小子遲遲不見迴答,再喚一聲:“莫家主?”犬妖歪了歪腦袋,亦跟著汪了一聲。


    莫白衣歉意一笑:“無事,走罷。”


    途中,莫白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雖如三月春風般溫潤,架不住一直未離,鬧得本劍靈一張老臉紅得發燙,忍不住幹咳了聲,扯些有的沒的。


    我說:“莫白衣今日你和我說清楚,本劍靈哪裏入不得你眼了?我……我都改!”


    莫白衣輕笑著搖了搖頭,卻問:“你怎知道係心鈴?”


    我答:“你告訴我的啊。”一時嘴快。


    莫白衣道:“我怎會毫無印象?”


    我撇撇嘴,將懷中那半死不活的孩子往上托了托:“你當然不知道,那夜裏和寒毅一道除妖,你誤喝了酒,一沾就倒,醉酒裏親口告訴我的。”


    沒有的事,那天夜裏莫白衣由我與寒毅捉弄,灌了杯酒下肚,便倒了,寒毅讓家中一道信召迴,我本打算趁他酒醉套些話的,但將這人喚醒過後,一雙眼便直直盯著我,不見平日溫雅笑意。


    我試探性喊了他一聲,他抬手給了我一巴掌,雖來勢洶洶,到了臉上卻像是輕輕一撫,一點也不疼,可我很懵,再看他神色,雙眼有些紅,泛著水氣,活生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模樣,嚇得我不敢說話。


    怪不得靈山戒酒,莫白衣沾了酒也忒的嚇人了。


    莫白衣將信將疑。


    我忽然想起:“我徒兒呢?”


    莫白衣答:“我將折仙留在了靈山。”


    “喔,”我算是明白了,“難怪那兩名小童攔著我不讓進,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我要進你房間去才告知我,你讓我來桃花鎮尋你,是怕我將徒兒帶走罷?”


    莫白衣腳下一頓,側首看我,“我不曾吩咐過小童。”


    我一愣,眨了眨眼:“那兩名小童還學會撒謊了?”平時可乖得很,從不犯錯。


    莫白衣道:“小童斷不會說謊。”


    我想了想當時的情景,不由笑說:“大概是本劍靈當時怨氣四溢,那麽大點的娃娃,嚇著了,我本來是尋你理論,拿你擋擋,也是正常。”


    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好似忘了什麽,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能是多心,也就作罷了。


    莫白衣神色莫名,未說話。


    隔了片刻,便聽莫白衣道:“折仙並不在我房中。”


    我一時好奇,調侃起莫白衣:“你在房裏藏了什麽寶貝,還須兩名小童守著?”


    莫白衣似是一愣,隨即輕笑出聲:“往後你自會知曉。”


    我嘿然一笑:“好啊。”


    顧府落座桃花鎮末尾,倒數第二家,應是莫白衣施的法,罩了層結界護著,府前的匾額同樣被撓得看不清字,如今再看這爪痕,倒與某隻動物的爪子十分相似。


    顧家小子抬手扣了三聲門,那門便被人至內打開,走出一名慈眉善目的花甲老者,恭恭敬敬喚道:“小公子,莫家主……這位是?”


    我微微一笑,道:“在下逐浪,莫白衣的……好友。”


    老者笑眯眯將本劍靈喚作公子,打開門,方才看見柴柴背上的婦人,神色有幾分悲戚,歎了一聲,便讓開身,道:“諸位請進,老爺剛醒,正在房中。”


    小犬妖先一步小跑進屋,顧家小子喚了聲柴柴,向莫白衣一行禮,跟著跑了進去,隨後,莫白衣衝那老者微微頷首,喚我走在前麵,行過那老者的時候,眼角餘光瞟到那名老者神色變得莫名,許是多心了,便沒在意。


    剛踏過門檻沒走幾步,背後一陣殺意襲來,我旋身退開,聞得一聲劍刃撞擊聲,抬眼就見莫白衣手握長劍擋著那名老者不知打哪拿出的劍,眉目清冷,寒聲道:“放肆!”


    自本劍靈有意識以來,這還是莫白衣頭一迴動怒。


    我挑了挑眉梢,老者隻是尋常人,並無修為,自不能如莫白衣般容顏不老,本劍靈亦活了百載還多,不同個小輩計較。


    平心問他:“老丈,你這是何意?”


    那老者握劍的雙手發著顫,將我狠瞪一眼,急道:“莫家主!您快讓開!”一霎,麵目猙獰地看向我,“老朽就算死也認得,他是那魔頭!!害了鎮中百來口人命!老朽今日就算拚了老命,也要讓這魔頭償命!!”


    我挑著唇,皮笑肉不笑道:“老丈,你怕是認錯人了,我乃逐浪劍靈,非是那魔頭,更不是害了鎮中人命的那一個。”


    老者恨恨道:“你這魔頭!滿口胡言!你殺了二少爺又害死上千條人命,當初斷魂崖上竟然未真將你散去魂魄,如今還不肯罷休!老朽今日一定要替那些冤死亡魂報仇!”那神情,恨不得將本劍靈生吞活剝了去。


    看得我眉心跳個不停,自覺十分委屈。


    抬眼看向身前人,莫白衣眉目間的清冷愈重,整個人透著股子冷氣,涼颼颼的,手上微微使力將那老者所持那口劍震落,老者退後幾步,腳下一踉蹌,跌坐在地。


    我騰出隻手按了按眉心,看著地上那名雙腿發顫如何也站不起來的老者,失了耐心,沉聲道:“說不是便不是,不認得也不是,老丈,你再這樣耽擱下去,本劍靈懷中這孩子的命,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那老者指著我,看了我懷中昏迷不醒的少年一眼,你了半天,忽然移開目光,對著莫白衣憤憤道:“莫家主,莫要助紂為虐!”


    這話我聽得莫名刺耳,皺了皺眉抬眼去看莫白衣,正此時,至屋內走出一名青衣短打的男子,約摸雙十左右,相貌還算俊逸,看著幾分麵善,身後跟著顧家小子與變做人身的小犬妖。


    男子急步跑來,張口斥道:“管家退下!休要無禮!”


    那老者張了張口,歎了口氣,顫顫巍巍站起來,道:“是,大公子。”


    便閉了嘴。


    男子行至莫白衣跟前,深深一行禮,滿臉歉意:“管家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多有冒犯,晚輩顧清風,替管家賠個不是,還請莫家主與師……前輩見諒。”


    莫白衣未說話,我見這小輩態度誠懇,頗為大度的不再計較,將手中少年往他懷中一塞,“無妨,將這少年帶去醫治,再晚便真來不急了。”


    顧清風接下少年,喚來仆從將少年帶了下去,便道:“多謝莫家主與前輩出手相救,家父請莫家主到房中一敘,”招手喚來顧家小子,又道,“長生,你引貴客前去父親房中。”


    顧長生點點頭,引著莫白衣往院內去。


    我掐了指訣淨了衣裳,正要跟上,顧清風卻伸手拉了我衣角,滿臉期盼中又帶著幾分羞澀,道:“您還認得清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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