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黑子默默低頭。


    誅殺少正卯,他沒有多餘的情感。


    殺了就殺了。


    可麵前的人,是他在夢境中教導出來的。


    親手養的貓貓狗狗死了,還會悲傷一會兒,茶飯不思,更何況一個人。


    尤其他最後那句“先生,殺得好”,讓孔黑子五味雜陳。


    可是下一瞬,孔黑子目光堅定,握劍的手掌更加堅定。


    有些人,必須殺!


    殺一人,是為了拯救千千萬萬的人。


    無論什麽思想,什麽學說,什麽教派,什麽團體。


    一旦發展起來,都會有多寡不一的擁護者、支持者。


    真要演變成思想鬥爭,甚至教派衝突,那就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大同世界將被血海深仇割裂,大一統將被思想隔閡、地域偏見衝垮、擊碎。


    原本,隻用殺一人就能解決的事。


    為了一時的“好名聲”放任不管,最終會導致百萬人、千萬人喪生。


    發展到不死不休,再也沒有解決的可能。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怎麽脫身。


    孔黑子是入夢來的,要走很簡單,誰也攔不住。


    可充當“弟馬”的護衛怎麽辦?


    孔黑子按劍,冰冷的目光在大殿中掃了一圈。


    觸碰到目光的公侯將相全都低眉不語。


    平常大家因為政見不同,在殿堂上互噴口水,甚至拳腳相向。


    但誰都知道,這事最多見點血,不會死人。


    政敵就算氣得拔劍,自己也敢把脖子伸過去,再說一句“你砍啊,你不砍就是我養的”。


    可今天,一個個都變成了乖寶寶。


    首先,這小護衛有實力,以一敵百的實力,大殿中誰也擋不住。


    其次,他真敢砍啊!


    最後,被砍的人還得說一聲砍得好。


    孔黑子目光落在國君身上。


    好歹是人家手底下的員工,孔黑子也不想自己的弟馬丟了工作。


    於是勉為其難的拱手行了一禮,“君上!”


    國君受寵若驚,“哎呀,免禮免禮,你我之間無需多禮。”


    孔黑子也不客氣,左手按劍,右手撫須。


    可是抬起手才發現,弟馬年紀輕輕,尚未蓄須。


    摸了個寂寞。


    “君上所慮,乃治國,而他賣弄的學說,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那一套。”


    “把所有人分等級、分檔次、分尊卑、分貴賤,以達到各行其道、各司其職的目的。”


    “使用這個法子,確實能在短時間內提升國家治理能力,疆域統治的極限也會隨之擴大。”


    聽到這話,國君心中疼得滴血。


    人都死了,你再說這些有什麽用。


    可國君臉上還是得賠著笑。


    “愛卿這麽說,肯定是有更好的辦法,孤願拜卿為相,如何……”


    孔黑子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君上,這種綱常倫理短時間內,確實好用,放眼狹隘的地域,也的確能把百姓治理得井井有條。”


    “但這種法子無異於飲鴆止渴!”


    “使用它的那一刻,蕭國就再也沒有躋身大國、強國的可能,更沒有了大一統的資格!”


    “此法,功在當代,貽害千年!”


    什麽?


    眾人全都驚訝的瞪大眼睛。


    很多人心中暗道:人家屍體都涼了,也不可能蹦起來反駁你,肯定都是你說了算。


    你愛怎麽說怎麽說唄。


    也有人心中不屑:還貽害千年,反正我們都活不到那時候,隨便你怎麽說。


    孔黑子大聲說道:“因為此法隻適合農耕區域,隻適合管理有地的農民!”


    “此法最大的弊端就是,一切財富都來源於土地,管理者的財富全都來自農民。”


    “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的結果。”


    “這個國家注定要吮吸民脂民膏來存活、延續,所謂的‘治國之道’不過是為了更方便、更快速的吸血。”


    “吸血的速度越快,百姓的負擔就越重,一旦百姓不堪壓迫,必然揭竿而起。”


    “麵對那些無地的農民,這一套治國之策就是擺設,毫無用處!”


    “還有就是,這套治國之策對遊牧、漁獵的百姓無效,他們根本不吃這一套。”


    “這套治國方式,必然會把所有非農耕的群體歸為蠻夷。”


    “所以,君上若聽信此人,使用他的治國之策,我們蕭國注定隻能成為一個農耕國家。”


    “以鄰為壑,以鄰為仇,如此一來,我們再也沒有成為大國的可能,更別說一統天下!”


    眾人聽後,全都沉默。


    國君也迴到座位上,手指尖不斷敲打扶手,認真思考。


    死掉的書生,確實是大才,說得也很有道理。


    二十年,令蕭國鍋裏提升,人口滋長。


    實在太誘人了。


    可眼前這位大才說得也很對。


    蕭國或許會成為大國、強國。


    但那已經是極限。


    之後,蕭國會不斷衰落,最終崩潰。


    飲鴆止渴!


    可是,哪怕明知道這條路有毒,自己也想試一試。


    “還請愛卿助我!”


    孔黑子說道:“君上想要的,是大一統吧?”


    國君重重點頭,“沒錯!孤,要結束這千年紛亂,為後世開創一個太平盛世!”


    孔黑子哈哈一笑,開始了自己的講道。


    “大一統並非隻能自上而下,還可以自下而上!”


    “百獸無王,卻繁衍萬年!”


    “百草無王,卻遍布蒼茫!”


    “百姓無王,難道就不能倉廩足、知榮辱?”


    “大同之世,同的是人,而非國家、律法、綱常、禮節……”


    “所以,想要大一統,最重要的是教化每一個人,而非征服每一個人!”


    國君不由反駁道:“可是愛卿啊,如果那些人不願意接受我們的教化呢?”


    孔黑子拔劍,手指在劍身輕輕一彈。


    國君瞬間懂了。


    孔黑子朗聲道:“一位姓嶽的賢者說過:彈道也是道,槍法也是法!”


    “某雖不理解什麽是彈道,什麽是槍法,但想來應該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


    “嶽先生最喜歡以理服人,但他又說:道理是理,物理也是理!”


    “所以,君子當佩劍!”


    “如果對方不願意聽我們的教化,那就教他們一些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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