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繼續一天一天過去,他開始趁著她出去跳舞的時候,偷偷摸摸地穿她的女裝,畫她畫的妝,然後對著錄像帶模仿她的舞姿,模仿她的表情。 他慢慢地長大了,他變得越來越漂亮。 她看向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無措,變得慌亂,她會很著急地對他說:“你去外麵花田裏打個滾!” “把臉抹髒一點!” “你別玩花了!你變得男孩子一點!不要玩這些東西!” 在他十一歲的時候,他把一朵花調皮地戴在頭上,在她麵前轉了個圈,歪著頭問她好不好看的時候,她第一次那麽驚恐地看著他,歇斯底裏地爆發了: “我不是和你說不準玩這些女孩子的東西嗎!” “你是個男生,不是個女生啊!!” 他被吼得靜在了原地,頭上的花跌落,碎成一地花瓣。 “對不起……”她緩慢地蹲坐在地,她捂住自己正在流淚的眼睛,很輕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吼你的,我隻是不明白,和你說了那麽多次,你為什麽還總是喜歡玩這些女孩子的東西。” “你明明是個男孩子啊……”她慢慢地放下自己蓋住眼睛的雙手,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可我不喜歡當男孩子。”他抿著嘴,很倔強地望著她,“我討厭那些男的,他們都對你不好。” 無論是他的主教父親,還是來過的那些教廷的人,對她的態度都那麽輕佻傲慢,眼神從她身上掃過的時候,那種會心的微笑,簡直像是在看什麽下賤的東西。 他厭惡這些人看她的眼神。 她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會跳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舞,這些男人才是垃圾,才配用這種眼神看。 “我想當和你一樣,我不想和他們一樣。” 她眼淚慢慢落下,然後她又笑了起來,抽了抽鼻子,然後伸出手指:“是我不好,是我想錯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隻要你和我約定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他問:“什麽事情?” 她聲音很輕地說:“不要在你父親在家的時候,扮女孩子。” 他立馬點頭同意了。 在他十二歲生日的當天,在和她確定了他的那個傻逼主教父親去了一個什麽叫天空之城的地方,當天絕對不會迴來之後,他興奮地對她說:“我可以給你跳舞嗎!” “我完全學會了!我給你跳!” “這麽厲害啊?”她含笑拍掌,“好啊,那我等著看了。” 他完整地換上了她年輕時候的舞服,認認真真地花了妝,披上了七重紗衣,在她麵前惟妙惟肖地模仿她在錄像帶裏的舞姿。 “我好看嗎?”他轉著圈,笑著問她,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很興奮,“我是不是學得很像!” “很像。”她望著他,眼裏有一層很淺的淚光,笑著誇讚,“你好好看。” “你比當年的我還要好看。” “我也覺得。”一道沉穩的,隱含著熱意的男聲突然出現了,他那個原本絕對不會迴來的主教父親站在門邊,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含笑盯著他,笑著說,“真是相當美麗。” “十二歲的孩子,如我曾經想象的一般美麗。” 他從出生以來到現在,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那麽絕望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靈感來源為《莎樂美》第521章 女巫審判(251+252) 他不愉地看向自己的主教父親, 這樣冒犯的眼神通常在平時會招致對方的訓斥,但今天對方對他反而脾氣特別好,蹲下來友善地平視著他, 笑得非常慈愛:“你今天這身裙子非常好看,你的母親的確沒說錯, 你跳起舞來比她當年還美。” “十二歲啊……”主教喟歎一聲, “多麽美好的年紀,正適合跳舞。” 主教含笑詢問他:“你想去天空之城上跳舞嗎?那是最適合現在的你跳舞的地方。” 天空之城是她之前去跳舞的地方, 他早就想幫她跳舞, 讓她別那麽辛苦了, 於是他眼前一亮,不假思索地點頭:“我去!” “不許去!!”他的聲音和她歇斯底裏的拒絕幾乎同時出來。 她眼裏盛滿驚恐的眼淚地望著主教,聲音顫抖:“你答應過我, 隻要我是名片,你就絕不帶他上島!” “讓我想想,你做了多久的名片了……”主教漫不經心地從她的全身掃過, 有種隱晦的嫌棄和厭惡,但他表麵上還是禮貌的, 仿佛隻是遺憾, “我當然也遵守和你的約定。” “但你作為一張名片,就算現在再美, 也有些舊了。” 主教從容地笑起來:“你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歡舊名片,你的美貌讓大家對你寬容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畢竟你已經三十三了。” “我也該換一張新名片了。”主教的視線隱晦地看向還穿著輕紗的他, 他就像是看到了一枚超乎自己想象的美味果實般,滿足地輕聲喟歎, “你願意為了你的母親,今晚上島為我跳舞嗎?” 他同意了。 於是他被主教帶上了島,就像是《莎樂美》這個故事裏的莎樂美一樣他扮演著莎樂美,給他名義上的父親跳了一支舞,然後迴來了。 原來這就是跳舞,難怪她每次迴來的時候衣服都破破爛爛的,正在洗澡的他想,但他並不覺得這樣跳舞有什麽,或者說他理解不了這是什麽,但他依舊在洗完之後,就像是當初跳舞完的她一樣,快快樂樂地跑去找她說話了。 那個混蛋主教父親告訴他,隻要他以後時不時晚上上島給不同的人跳舞,她就再也不用跳舞了。 他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畢竟這樣跳舞還是很辛苦的,他小大人般歎氣地想到幸好他會跳了,以後可以靠他跳舞養她了。 她就不用受傷,不用那麽辛苦了。 他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越發愉快,他就像是之前每晚聽她講故事一樣,敲響了她的房門。 然後他怔住了,他在床上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憔悴的她。 她的眼神一片空洞,她望著換上了睡衣的他,望著睡衣下那些淤青和傷口,她顫抖地深唿吸了兩下,原本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對他按照往常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但最終卻無法自控地捂臉嚎哭了起來。 “對不起!!”她崩潰地,撕心裂肺地慘嚎著,她用力地擁抱著他的背,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滴落,“對不起!!” “我不該讓你來到這個世界的!!” “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 他怔然地頓在原地,仍由她的眼淚迅速地染濕他的肩膀。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他無法理解的,就像是他不明白為什麽在他幫她去跳舞了之後,她比之前自己跳舞都還要加倍地憔悴了下去。 每一次他從島上下來,無論洗得多麽幹淨得去見她,她依舊可以迅速地從他身上看出他去跳舞的痕跡,然後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枯萎下去。 “我不辛苦的。”他笨拙地表達自己,“你別擔心我了,就跳跳舞而已,這有什麽,他們都誇我是島上跳舞最好看的。” 她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眼神望著他,就像是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然後擠出一個笑:“嗯。” “你是最好看的。” 她笑著流淚:“你是最寶貴的。” 但無論他怎麽勸說,怎麽安慰,怎麽做,她還是一日一日地憔悴了下去,就像是生了一場無藥可醫的重病,到了最後,他從島上下來的時候,甚至都不敢去看她,怕她用那種死寂的眼神望著她,臉上卻還為了安慰他擠出蒼白的笑意。 最後,在他十四歲那年,無論他用了多少辦法,她還是重病到一個無可挽迴的地步。 短短兩年,她就從那麽明媚的一個人,衰敗到死亡的地步。 他守在她的床前,別過臉,很艱難地維持一副冷硬的外表這樣他才能不哭出來,讓她擔心。 她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地握著他的手,突然解脫般地笑了起來:“我一直不懂自己該怎麽做。” “我不想留在這裏成為束縛你的東西,我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但我知道在你心裏我不是的,我是你的信仰,對嗎?” “就像是當初的你對於我而言。” “我害怕我的離開讓你徹底失去方向,但又怕我不離開,你一直往錯誤的方向裏墮落。” “但現在上帝讓我解脫了,他替我做出了選擇。”她眼裏全是淚,但笑得很釋然,“離開天空之城,離開這裏吧,你跳舞那麽好看,有更廣闊的地方做你的舞台。” “除了那些畜生,會有很多真正看舞的人讚賞你的美麗他們存在的,我見過。” 她離開了,在一個安靜的午後,他整理了她的遺物,在其中發現了一張她坐在主教膝蓋上,陽光明媚微笑的照片。 照片裏的她還不知道她的未來即將經曆什麽,而是在幸福地微笑著。 他不喜歡這張照片,但她的照片實在太少了,更不用說還笑得這麽幸福的了,於是他忍著惡心,留下了這張照片他本來是準備將她背後的主教給剪碎的,但最後舍不得燒毀和損害這張照片,怕真的損害到,於是那麽惡心地留了下來。 他將她埋在花田裏,然後一個人在日光下站了很久很久,突然瘋了一樣地轉身離去。 他的眼淚在奔跑中肆意流淌。 她說要他去更遠的地方,那他一定要去。 但他失敗了,主教很快將他抓了迴來,整個島周圍都是教廷的船,他根本無處可逃。 他從出生以來,就活在大海的天空的孤島之上,在她離開之後,他就無處可去,無人可依偎了。 在第六十七次逃跑失敗,被毒打了一頓之後塞進天空之島裏強製接待客人的時候,他看著主教的背影,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想要拿起旁邊燭台的叉子一刀捅死這個他名義上的父親。 但他知道不可能的,這家夥周圍少說有三到四個教廷的人保衛著。 在又要被壓到台子上表演的時候,這個一直以來對所有人態度都很傲慢的主教突然態度變得誠惶誠恐起來:“什麽?!那位先生上島了?!” “那位先生不喜歡有外人,快清場子,把內圍所有人都清出去!隻接待他一個人!” 他知道內圍都有哪些人,這些人隨便挑一個出來去外麵都是唿風喚雨的存在,現在為了一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客人,居然就像是被趕出家門的狗一樣從內圍地帶趕了出去。 就連他都沒人管,被綁住手腳就隨便丟在一旁了。 這待遇他在島上待了兩年多,是第一次見到。 主教恭敬地低頭,將某個人迎了進來,被綁住扔在一旁的他努力地探頭,看了過去。 這人披著一身雨衣鬥篷,穿著長靴,一隻手裏拿著黑色的鞭子垂到了地上,臉上帶著一個鬼臉麵具來內圍的客人都要戴麵具,麵具裏有變聲器,便於互相遮掩身份,道貌岸然地掩蓋自己來天空之島的事實。 但熟客大家都能認出來。 “我很久沒來這座島了。”這人的聲音很輕,帶著笑意,從麵具裏的變聲器傳出來,有種嗡聲,聽不太清晰,“你似乎將這座島變成了一個舞台?” 麵對這人,主教連頭都不敢抬,冷汗直流:“有賴您將島嶼買賣給我們了。” “不用緊張,我不會管賣家的事情,這座懸浮島我既然已經賣給了你,那你就是主人,我才是客人。”這人笑笑,“我今天上來,隻是遇到了一件傷心事,所以想找個人陪我一下。” “我聽說你們是會員製,但我沒有名片也沒有人引薦,直接這樣上來了,冒犯了。” 主教瘋狂搖頭,眼睛發亮地抬起頭:“您當然不需要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