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氣了大概十五秒,黑桃的團子身體裏突然伸出了一隻線jio搭在白柳的腳背上晃了晃,勾著白柳的手要握手,但黑桃還是一臉冷漠的,我不想和你說話的樣子。 白柳和這家夥相處一天,已經完全明白這就是賭氣之後和好的信號了。 就和狗一樣,隻要握一握手,之前的你讓他難過賭氣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 白柳:“……” 養狗好麻煩。 白柳麵無表情地想著,但他還是握了握。 黑桃迅速地轉身過來趴在白柳腳背上,開始提問:“這裏有四張床,是還有另外三個人和你一起住嗎?” “嗯。”白柳不鹹不淡地應了。 黑桃繼續問:“那他們人呢?” “在吃夜宵,沒迴來。”白柳語氣淡淡,為了防止黑桃繼續問下一個問題【那你為什麽不去吃】,白柳繼續說,“我沒去是因為我沒錢吃。” 喬木私立高中這裏的飯菜水平很不錯,但同樣價格也相當高昂,福利院給每個來讀的孩子準備了基礎套餐,每頓三菜一湯,兩葷一素,這對於三餐來說足夠吃了。 但是是不包夜宵的。 喬木私立高中這裏有個專門的夜宵窗口,在每天九點半後開始供應,供應很豐富的菜品,從炸雞可樂到八大菜係一應俱全,當然也很貴,最便宜的牛肉麵,在白柳開了貧困補貼的情況下也要八塊錢一碗。 不開的情況下是二十塊錢一碗。 但對於成績優異,全校排名前四百的學生,每天學校可以給50塊錢的夜宵補貼,但隻能本人使用。 在高一高二的時候,陸驛站和方點就會想方設法地用這個補貼搞夜宵出來給白柳吃,曾經還被別人看到舉報了一次,暫停了方點和陸驛站三個月的夜宵補貼。 後來白柳就再也不吃夜宵了。 但其實是餓的。 十七八歲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就算三餐吃得再飽,到了晚上十一十二點也會餓,所以白柳他們一個宿舍的優等生基本晚自習一下課就往夜宵窗口跑,吃到快十點半才會迴宿舍。 “吱呀” 宿舍門被推開了,另外三個本來言談正歡的學生看到宿舍裏低著頭正在看筆記的白柳,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掃興的東西一樣,話頭一下止住了,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們冷著臉走進了宿舍,手上都提著夜宵沒吃完打包迴來的食物,這些東西被其中一個人放在了桌上,另一個人連忙製止了。 他眼神示意這人看一下白柳,用口型說了句:“小心被偷吃。” 另一個人看一眼白柳,眼神越發厭惡,把打包迴來的食物放進了櫃子裏鎖起來,又轉頭迴來,故意從白柳的麵前走過:“請讓一下,我要去洗碗了。” 白柳腳提了一下,眼神淡漠,就像是給什麽小貓小狗讓路一樣讓開了。 這人看白柳這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的模樣,心裏火一下起來,他猛地拔高了聲音:“今天我的碗被挪了一下位置,整個宿舍裏隻有你沒有碗,是不是你動的?” 白柳抬眼:“是我動的。” 這原本準備誣陷白柳的人猛地愣住了,他沒想到白柳就這麽接了下來。 “那個碗被我碰了,應該髒了。”白柳若無其事地垂眸翻書,“你丟掉吧。” 那個碗他買成三千多!是他專門拿出去吃夜宵的漲麵子的碗!宿舍的另外兩個人都因為這個碗覺得他很有錢! 這人氣得要死,臉都漲紅了,但一看另外兩個人看自己碗都一副髒了你快丟掉的樣子,他死撐著要麵子,但又實在心疼碗,居然給臉色漲紅地和白柳辯白了起來:“你碰了的話的確髒了,但可能是我記錯了,它的位置好像沒動。” “我真的碰了。”白柳抬起頭來,他眼神又誠懇又清純,“那碗看起來好貴,我就忍不住摸了好幾下,從裏到外都摸過了,抱歉,應該髒得不能再髒了,丟了吧。” 這人臉一陣青一陣白的,他咬牙道:“那的確是髒了,我現在就丟了!” 白柳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那碗看起來又精貴又漂亮,我忍不住碰了很多下,你最好砸碎丟,不然我還會忍不住碰。” 媽的! 這人在心裏怒罵了兩句:這下他連撿迴來洗幹淨帶迴家用都不行了! 這學生在另外兩個人的注視下肉痛地砸碎了這個碗,眼睛含著淚,抹了一下,咬牙切齒地提著垃圾袋走了:“髒了的東西的確就不能要了,我拿下去丟了。” ……也不知道砸成哪樣了,把碎片撿迴來還能不能補好。 這人在垃圾堆邊一邊嘔吐一邊撿碎片,因為光線又暗,垃圾桶又臭,手指還被碎片割裂了好幾下,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罵道:“狗屎白柳!” 宛如被欺負的人是他自己。 迴去之後,這人氣衝衝地洗完澡,放下了床簾,鑽進了自己的床內,沒一會兒簾子裏就傳出來壓抑的哭聲,就像是裏麵有人在悶頭抱著被子哭。 另外兩個人尷尬又略帶畏懼地看了看白柳,又看了看簾子裏的那個人,然後自己默默地洗了澡,不敢再做妖,也放下床簾鑽進去學習了。 而白柳一個人在宿舍裏霸占了一整張桌子,悠哉悠哉地擺開筆記學習,另外三個人連探頭和他對視都不太敢。 這場景,仿佛是白柳一個人校園霸淩了他們三個。 這三個人為了隔離自己和白柳,都給自己的床安了簾子,簾子裏麵還有一層遮光布,為了方便晚上在床上學習。 喬木私立高中的校規是不允許學生晚上開夜燈學習的,但私底下對於優等生的宿舍,宿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開到淩晨一兩點,一般看到你的宿舍亮燈也不會太追究。 白柳目前就占了這個便宜,他宿舍裏有三個優等生,他這樣直接亮著燈看陸驛站的筆記也沒人進來管他。 漸漸的,另外三個人都睡了,隻剩白柳一個人亮燈。 白柳神色凝重地看著陸驛站寫的成片的物理筆記。 這是一道磁場大題,同時有兩個磁場疊加,這個時候從一個什麽鬼迷日眼的粒子發射機器裏麵發出了一個帶正電荷的粒子,先經過一個磁場加速,然後再經過一個磁場轉彎,然後再落到最後一個磁場裏打轉,撞到一塊板子上。 已知這個粒子轉的距離,問,這個粒子最開始的加速度(粒子重力不可忽略)。 下麵是陸驛站寫滿了一整麵a4紙的解題和畫圖過程,旁邊附有各類知識點。 白柳今天晚上兩個小時就看了這麽一道題,還沒看懂,他神色平穩地放下筆記,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學習果然是最沒有性價比的事情。” 黑桃趴在白柳的肩膀上,他剛剛問了白柳很多問題白柳都沒有迴答,但他還在一直問: “這個是什麽?”“剛剛他們為什麽說你碰的碗就髒了?”“你在畫什麽?”“這個點為什麽在一堆點裏轉三圈?” 確定另外三個人都睡熟之後,白柳才輕聲挨個迴答黑桃的問題: “這是物理。” “他們為了確保對我的優越感,所以說我碰過的東西會變髒。” “我在畫磁場分析圖。” “我也不知道。” 黑桃沉思了一下,他對物理不感興趣,選擇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下一個問題接著問了下去:“但你不髒,你比他們幹淨,他們為什麽會覺得你髒?” “確切來說,不是覺得我髒,隻是單純地不想碰到我,和不想我去碰他們的東西找的一種愚蠢說辭而已。”白柳語氣毫無波動地解釋,“當然,我也的確沒有這種皮膚接觸的需求……” 白柳話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猛縮了一下。 他腦袋上頂著的那個小黑團子變得有一個成年男人大小的線團,這個男人坐在他背後,雙手從他腰間穿過開扣在一起緊擁著他,男人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淡漠,語氣疑惑:“你沒有嗎?” “你明明很喜歡和我抱在一起睡覺。” 夜晚。 白柳臉朝著牆,眼神是接近於空白的一種凝滯,他後麵有個成年男人形狀的線團用頭部抵住他的肩膀,雙手環抱在他的腰間,雙腿夾住他的雙腿,唿吸起伏平靜地熟睡著。 ……白柳已經完全不記得到底是怎麽演變成這個狀況的了。 這個狗線團突然變成了一個人線團,然後態度強硬地耍賴,慢慢地蹭上了他的床,現在就成了這幅格局。 “下去。”白柳用力地往後麵推這個大線團,他唿吸都有點急促了,臉色難道沒有維持平靜,而是一種仿佛被侵犯了自己私人領域的排斥,“你不能睡床。” “你不能這麽和我抱在一起。” 黑桃的聲音迷迷糊糊的,還帶著睡意,一聽就知道根本沒醒:“你不喜歡這麽抱著睡?” 他熟門熟路地握住白柳的肩膀,將原本抗拒地麵朝牆壁的白柳翻轉了一麵,迷迷瞪瞪地在白柳的臉頰上輕蹭了一下,然後將眼神徹底空白的白柳的頭摁在自己的胸口處,雙手抱住白柳輕顫的後背,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白柳的肩膀,聲音還是含糊的:“你喜歡這樣抱著睡,是嗎?” “睡吧。” 白柳的姿勢就像是被一個巨大的玩偶完全擁抱住了那樣,他眼神裏什麽都沒有了,原本要推開的雙手被黑桃夾住,根本動不了。 隔了很久,白柳的視線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看向那三個掛著厚厚床簾,特意隔絕他的床位。 【好倒黴啊,和福利院生一個宿舍。】 【……誒,找了關係,轉不了宿舍,隻能湊合著住了。】 【聽說福利院生的手腳也不幹淨,身上也不幹淨,還會吃飼料。】 【草,那豈不是很髒?】 【真不想和這種人一起住,問問有沒有誰願意和他一個宿舍吧?】 【誰願意和這種髒人住一個宿舍啊?】 【那誰住他對麵?】 【我不願意。】 【我也不願意。】 【艸,那沒辦法了,沒人願意和他住那麽近的,抽簽吧,誰倒黴就誰來!】 白柳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身上所有碰了一下別的東西就會被說髒的地方都被黑桃緊緊擁住,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很慢很慢地,生澀地迴抱了一下黑桃的背。 他閉上了眼睛。 ……養狗,除了麻煩之外,好像也有點好處。 似乎他未來選的這個東西,也沒有那麽差。 侯彤發現,白柳最近的變化很大。 之前的白柳經常會一個人在課堂上眼神散漫地轉筆,被罰站出去也是眼神半闔地靠牆假寐,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有一種隨便活活算了敷衍感。 好像沒有喜歡的事情,沒有喜歡的人,沒有向往的未來,就那麽漫不經心地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 但最近這種敷衍感消失了。 侯彤幾乎是驚奇地發現白柳開始學習了。 他在課堂上不再是發呆,而是表情平靜地一頁又一頁地看著一些教輔資料,筆記,偶爾還會借她的英語卷子糾糾錯題,偶爾轉筆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時候,臉上也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而是眉梢眼角都帶著很淺的笑意。 那笑意讓白柳整個人的臉都亮起來了一般。 他會開始認真地做很多事情,許薇幾乎是每次模擬測試都不甘心地發現白柳的成績在漲,從278漲到了三百出頭,從三百多漲到快四百多,眼看就要接近本科線了。 同宿舍的人更是不可思議地發現,白柳居然開始熬夜學習了。 他們一開始還會對白柳的這種行為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但白柳根本不迴應他們,很快,他們就在白柳規律的學習且快速的進步下感到了緊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