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天了,怎麽還沒醒啊……”牧四誠趴在白柳的床頭旁邊,懨懨地說,“醫生不是說沒什麽事嗎……” “血液檢查,腦部ct,mri,能做的檢查全都做了。”木柯雙手握拳抵在膝蓋上,他坐在板凳上背挺得很直,嘴唇緊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病床上的白柳,“除了有些外部輕傷,暫時沒有檢查出來太多的問題。” 牧四誠突然怒了,他齜牙斜眼掃了木柯一眼:“受那麽多折磨,怎麽可能是輕傷?!” 抱著胸低頭靠在病床正對的牆邊的唐二打突兀地開口:“白六折磨人一般是卡著對方的痛覺和心理承受極限來的。” “隻是痛,不致命,甚至沒有太多傷口,就算抓捕了,也很難判定,隻是人一般會被折磨瘋。” 那個名字一出來,整個病房裏都是一靜,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了。 唐二打看所有人沉鬱的表情,他張了張口,略顯僵硬地轉換了一個話題:“劉佳儀,你是早先就和白柳商量好做局讓拉塞爾公墓贏嗎?” “嗯。”劉佳儀坐在板凳上,低著頭看不太清表情,“不知道白柳和查爾斯商量了什麽,迴來就和我說了這件事,說要做局讓拉塞爾公墓贏。” “我一開始是不同意的,這太亂來了,打假賽這種事情也就賭徒俱樂部那種神奇公會才能做得出來,我們這種新生公會搞這種東西,一定會人氣嚴重下降。” “但白柳最終說服了我。” 劉佳儀隔著可視護目鏡看一眼躺在病床上沒什麽生氣的白柳,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才繼續說了下去:“首先就是人氣問題,從各方麵來講,我們都需要在挑戰賽之前讓全體獲得免死金牌,但從實際來講,這不太可能。” “我們最後一場是對拉塞爾公墓,對方的低人氣和遮掩的戰術風格就導致這場比賽無論再怎麽精彩,都不可能給我們引流帶來高人氣,從最大利益化的角度來講,我們贏了這場比賽獲得的東西並不多,隻是拉塞爾公墓小小的賭池百分之五的抽成罷了。” “整場比賽裏最有價值的東西,反而是我們自己的賭池。” “進入挑戰賽後,雙方的賭池都會清空重計,白柳想要拿到我們自己的賭池,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做局暗中下場讓對方贏,但這其實很容易被查到,為了方便後續甩鍋,白柳想到了拉查爾斯下水。” 木柯聽得擰眉:“但查爾斯,看得上我們公會的賭池嗎?” “當然看不上,查爾斯自己賭徒俱樂部的賭池是我們賭池的上百倍大,單純論積分我們公會放在他眼前遠不夠看的。”劉佳儀冷靜地迴答,“但查爾斯這家夥和白柳不一樣。” “他喜歡的並不是錢,而是賭博本身,他享受的是幾十倍翻盤,以小贏大的快感,不然這人也不會每年砸那麽多積分從新人裏去發掘黑馬,而不是培養他自己的公會。” “從這點來看,拉塞爾公墓贏我們,完全符合這家夥的賭博審美觀,所以白柳一下鉤子,他就愉悅地咬鉤了。” “白柳準備開場就拉大對局優勢,壓迫拉塞爾公墓的人到極致,做大雙方賭池差距給查爾斯一個滿意的季前賽賭博局,同時和拉塞爾公墓的人看能不能達成交易,是一個一箭三雕的計劃。” 劉佳儀收迴落在白柳臉上的視線,深唿吸了一下:“雖然從最後結果來看,和白柳預料的差不多,但……” 過程實在是差太遠了。 牧四誠意識到了什麽,嘟囔著抱怨起來:“靠!不是吧!所以你這次在場上話才那麽少?你和白柳早就知道我們會輸了?!” “你們做這種大局都不提前和我們商量一下嗎?”牧四誠目光一厲,質問道,“實在是太沒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劉佳儀翻了個白眼:“這局要演的好嗎?你們三個成年男性,但凡有一個演技稍微好點,白柳也不至於來找我這個八歲的小姑娘幫他做局。” 三個演技不好的成年男性齊齊沉默了下來。 “叩叩叩。” 病房的門傳來了被小心翼翼敲擊的聲音。 唐二打下意識掃了一眼病床上的白柳,摸向後腰就要拔槍,拔到一半才反應到這是現實不是遊戲,不會再有人傷害白柳了,於是頓了一下。 劉佳儀注意到唐二打拔槍的動作,也頓了一下。 ……連唐二打都過敏感到這個地步了。 目睹白柳被白六折磨這件事,看來所有人都需要一定恢複期了。 唐二打把手放了下去,沉聲道:“請進。” 門被緩緩推開,袁光雙手提著個沉甸甸的大果籃,尷尬地站在門外,微微欠身:“打擾了,我來探望白柳。” 見到是袁光,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一瞬間淡去,就連唐二打這個一向寬和的人也隻是凝視著袁光,沒有開口請對方進來的意思。 被四道死亡視線注視的袁光內心:qaq。 很想立馬跪地說一萬遍對不起!!! 最後還是木柯先開的口:“謝謝探望,先進來吧。” 袁光後背緊繃地點頭說了句謝謝,如履薄冰地踏了進來,動作輕柔地把果籃放在了病床一旁,然後略顯擔心地看向病床上的白柳:“還沒醒嗎?醫生怎麽說?” “你昨天不是剛來問過嗎?”牧四誠看也不看對方地嗤笑一聲,“昨天醫生怎麽說的今天醫生就怎麽說的唄,一天之後你就記不住了?” “來別人麵前做好人,好歹把戲做全吧?” 袁光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尷尬,他握拳咳了一聲,木柯淡淡出聲打斷了牧四誠:“醫生說今天情況和之前差不多,沒有什麽大事,隻是再不醒,無法正常吃東西,就要考慮胃管插管營養攝入了。” “考慮到插胃管會讓人很不舒服,目前我還在問醫生有沒有別的辦法。” 袁光沉默了下來,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又覺得說什麽都很蒼白。 他現在已經清楚白柳的一切事情了。 這個比他還小三歲的年輕人是個和他一樣的做互聯網工作的,不久前被裁員下崗了,住在一個偏僻地帶的,隻有四十平左右的老舊出租屋裏,在孤兒院長大。 最喜歡吃的東西,是打五折以下的便宜火鍋,用的手機是三年前大學畢業時候,朋友給他買的舊款式,兩年前遇到飛車族擦肩撞到白柳,把他的手機勾出來把屏摔碎了,但白柳到現在還沒換。 當一個人過得比另一個人好很多很多的時候,這個人去幫助另一個人,或許隻是出自一種居高臨下的同情,一種社會輿論的壓迫,一種資源平衡的考慮,帶有一種理所當然的人性規律在。 被幫助的人或許也不會很感激,畢竟幫我的人,沒嚐過我受過的苦的萬分之一。 但當一個人過得比另一個人壞很多的時候,這個人去幫助另一個人…… 是因為什麽呢? 袁光深吸一口氣,他想起看到倒在地上的白柳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在唐二打懷裏一點一點透明消失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的自己。 他喊著白柳的名字,無意識地落著淚,嘴邊有一千個想要問出來的問題,最後卻隻是哭著說: “你不要死啊!” 實在是有夠丟臉的。 “查爾斯先生來找過我。”袁光坐在板凳上,他低著頭,雙手很緊繃地抵著膝蓋,“他說白柳投注了我們,贏下了自己的賭池,由於初始投注資金比例是他3白柳7,所以賭池分配也是白柳占七成。” “他和我說,白柳想用這七成積分和我做一筆交易,買下我的拉塞爾公墓。” 袁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今天過來是想告訴白柳,我不賣。” 牧四誠的表情一秒就沉了下去,他張口就要罵人:“你他媽……” 袁光繼續把後麵的話說了出來:“我和拉塞爾公墓的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和他們說了比賽裏發生的事情,決定隻拿處理我們現實生活困境的兩成積分就足夠了,其餘的我們不要,這兩成積分我們以後會努力工作還給白柳的,算我們借他的。” “我們不想被買,我們想自願並入流浪馬戲團。” 牧四誠嘴邊罵人的話猛地轉了個彎:“還挺識相。” 走之前,袁光和其他人禮貌道別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白柳,很認真地說:“好人有好報。” “白柳一定很快就會醒了。” 等到袁光離開之後,牧四誠才哼了一聲,說了句:“還算說了句人話。” 木柯臉色相比之前的淡漠緩和一些,他看向唐二打:“他那邊樓盤的事情怎麽樣?” “蘇恙和我說已經妥善解決了。”唐二打點頭,“我出來之後立馬告訴了他去每所公墓裏找那幾份二次合同證書,目前已經全都被銷毀了,樓盤下麵那片土地目前也在檢測,但是異端數值已經降低了不少,醫院裏被吸幹的病人也在慢慢好轉。” “如果不出意外,五棟樓這個副本應該不會登陸現實了。” “隻是爛尾樓的問題很難解決,異端處理局隻能批下一部分資金給這些人。”唐二打蹙眉,“其實白柳給七成賭池積分應該是算過的,在沒有異端處理局插手的情況下,剛好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 “但看樣子,袁光他們應該不會拿另外五成了。” 木柯眸光沉穩地看向病床上的白柳:“異端處理局批下來的資金,加上白柳給他們的兩成賭池積分兌換出來的資金,足夠了。” 唐二打一怔:“什麽足夠了?” 木柯微笑著看向唐二打:“剩下的資金鏈,我這邊足夠吃下了。” 唐二打皺眉:“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你父親可以讓你動用這筆錢?” “但我們也不是一個小公會了。”木柯眸光沉靜地看向病床上的白柳,“簡單來講,從我們賭池裏流動的積分兌換成現金流來看,我們已經是一個盈利巨大的上市公司,從運營公司的角度來看,無論是人數還是規模,我們是需要一個現實裏的根據點的。” “我完全可以根據我們公會的盈利情況出一份報告給我父親,說服他出一筆資金投資我們公司。” “而且我也覺得是時候,讓我們的會長從他那個小出租屋裏搬出來了。” 木柯平靜地說。 旁邊的牧四誠被這個發言震了一下,他目光詭異地看向坐在他旁邊的木柯。 ……買下一整塊地皮就是為了讓白柳搬出來,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你父親,不會深究你所謂的這個公司到底是什麽嗎?”唐二打眉頭緊皺,“我們在現實裏可是什麽東西都沒有。” 木柯看過去,臉上的笑帶有一種莫名的散漫:“他就是因為什麽都不深究,才能做到現在的,唐隊長。” “有時候模糊地帶才是盈利的風口,他隻需要相信我不會害他就可以了。” 唐二打:“……” 牧四誠:“……” 劉佳儀:“……” 總覺得……木柯好像哪裏變了,讓人後背涼涼的。 “叩叩叩” 病房的門再次被敲響了,這次門外的人沒等裏麵的人說【請進】,就直接熟門熟路地推門進來了。 方點提著個不鏽鋼飯盒笑眯眯地探頭進來:“中午好啊,我趁休息跑過來給白柳送飯了!” 木柯立馬站起來給方點讓位置,方點大大咧咧地抬手又把木柯給摁了迴去說:“沒時間坐,你們坐就行,我等會還要趕迴去上班。” 她掃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白柳,把飯盒放在了床頭櫃上,略顯訝異:“醫生不是說沒事嗎?怎麽還沒醒?” “得了。”方點攤手,“看來我今天這飯又白送,你們等下打開吃了吧。” 一群人目光遊離地掃一眼被放在白柳床頭櫃的飯盒,語調飄忽地嗯了一聲。 方點昨天和前天都有來送飯,菜單分別是: 辣炒西瓜皮(有一點微苦唐二打語)。 蒸芒果番茄米飯(蒸得太爛了,番茄沒有削皮,樣子有點……劉佳儀語)。 雪豆燉豬蹄(雪豆沒有泡發,硬得吃進去什麽樣拉出來什麽樣,豬蹄應該是買成了母豬,皮十分有嚼勁,牧四誠就著一口豬皮吃完了一碗飯還沒有嚼爛)。 …… 如果不是確定方點對白柳並沒有包藏禍心,他們有時候常常會懷疑方點不是來給白柳送飯,她是想送走白柳。 方點放下飯盒之後在白柳床頭坐了一陣,很自然地自言自語地開始和還沒醒來的白柳說話:“老陸這幾天都在外麵出差,沒來看你,我打電話也聯係不上,不知道在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