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看見這位妝容精致端莊、穿著體麵貴婦長裙的貴婦人,隨手丟開執事的斷臂,用沾血的手拎著裙子,優雅地走迴散步道,彎下腰,撿起隨意丟在一旁的斧頭,將其舉高 格萊斯頓少爺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黑暗中,他聽見沉悶的、聽來卻極其刺耳的金屬斧麵破開血肉肌理、砍斷骨骼的聲音…… 再睜開眼睛時……格萊斯頓少爺看見卡特夫人已經迴到了她本來站著的位置上,單手倒拎著屬於成年男人的大腿,全神貫注地盯著大腿斷口處往下淌落的鮮紅血液。 格萊斯頓少爺腿一軟,一屁股坐到台階上。 他親眼看見“父親”將自己信任的執事叫過去,隨手從花園裏撿起把斧頭,砍斷了執事的脖子。 他還看到……被砍斷脖子的執事,並沒有流出太多血。 斧頭上隻沾了少許血跡,屍體倒下的散步道也隻在肢體斷開處滲出少量血液。 “父親”將頭顱帶到花園中站定,那斷開的脖頸上,才嘩啦啦地往下流淌鮮紅液體…… 被父親抱著的那顆頭顱,在血液剛開始流淌時……還在不停蠕動嘴唇,試圖發出求饒的聲音。 格萊斯頓少爺簡直要瘋了。 他一直以為身為格凱特安家次子、塔奇亞領實際上的掌權者的他,什麽都知道。 而顯然,他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中年男人似乎最早完成“分工”,當他丟開斷臂,拍著手走迴散步道時,還有閑心看了眼癱軟如爛泥的格萊斯頓。 “伯爵,我們的小少爺似乎嚇壞了呢。”這個臉上根本做不出鮮活的表情、語氣也沉悶得難以聽出情緒波動的中年貴族,大約並不想承認自己與正常人不同,努力地學著別人的姿態、用那呆板僵硬的語調說出仿佛調侃一般的話來。 格凱特安伯爵微微轉頭,看向不像樣的“次子”。 “他不過是見識太少罷了。”格凱特安伯爵道。 格萊斯頓少爺本該是極其熟悉“父親”的語氣的,可在這時,他忽然有種古怪的想法……“父親”,仿佛也是在模仿著正常人的神態。 就像這句話,“父親”似乎是想要做出隨意的神態來,隻是……“父親”似乎做不到。 格萊斯頓少爺麵色愈發蒼白,他產生了強烈的、逃離這一切的想法,他想要找個能讓他有安全感的地方藏起來。 隻是他連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都做不到。 花園中的三人,沒人在乎小少爺的想法。 格凱特安伯爵與卡特夫人先後完成“分工”,走出種滿了鮮豔花朵的花圃,走向幹淨的鵝卵石散步道。 “開始吧,那些廢物拖延不了多長時間。” 卡特夫人冷酷地評價了句那些用命用自己的命和守城士兵的命去拖延亡靈大軍攻城進度的黑袍教徒,發出催促。 “不用急,再等一等。”中年男人僵死的麵皮上硬扯出詭異的假笑,道,“我聽說施法者十分畏懼被汙染精神,若噩夢屠夫進了城再啟動法陣,那豈不是非常有趣?” 卡特夫人停頓了下。 “這似乎確實很有趣。”卡特夫人露出同樣詭異的別扭笑容,“伯爵,你看呢?” 卡特夫人那詭異的笑臉,凝固在她那顆隻要不細看、便能讓人感覺到美麗的頭顱上。 一柄長度超過兩米的、閃著幽冷寒光的斬~馬~刀,從側麵切開了卡特夫人的右頸,刃麵斜向下,從卡特夫人的左肩處穿出。 一隻身披猙獰黑甲、騎著亡靈戰馬的無頭騎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三名“低語者”核心教徒的側後方。 “啊!!” 猝不及防目擊到這一幕的格萊斯頓少爺,驚恐地發出尖叫聲。 更讓這位少爺肝膽俱裂的是頭部連帶左肩飛上半空的卡特夫人,竟還活著。 這個遭遇襲擊的貴婦人扭曲的臉惡狠狠瞪向發出顫栗尖叫的老少爺,似乎是嫌棄他太過吵鬧,又惡狠狠地瞪向空中。 召出無頭騎士的黑魔法師,正從高空緩緩落下。沒有懸念的戰爭(五) 第四百六十八章 “黑魔法師!” 身軀分為兩截、卻詭異地保持著旺盛生機的卡特夫人, 那隻剩脖子和左肩的頭顱,發出淒厲怨毒的刺耳尖叫。 “殘留”在地麵上的大半部□□軀,右側頸部連帶被削掉的左肩斷麵有少量的血液溢出, 但卻……同樣詭異地保持著生機, 並未死去。 甚至還自行動作起來旋轉半身, 殘餘的右臂舉起,五指迅速伸長至半米出頭, 狠狠抓向將她斬為兩截的無頭騎士。 飛在半空中的那顆頭顱和那殘留在左肩上的左臂也沒閑著, 隨著刺耳淒涼的叫聲響起,其被斬斷的斷麵竟湧出隱約閃著灰褐色紫光的惡臭穢氣, 兇猛地往剛剛降落的楊秋卷來。 這種生與死之氣息交織而成的腐臭穢氣, 若一般人不幸沾染上, 那真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楊秋雖不懼這種低層次的精神側汙染,但也並不想被這種惡心的東西碰到,精神力化為半透明的大手,將穢氣揮開, 並乘勢抓向卡特夫人的頭顱。 “法師之手”隻是施法者通用的低階魔法伎倆, 不過在楊秋這種傳奇級的施法者使來, 其威力並不輸給高階戰士全力一擊兇煞可怖、仿佛惡魔現世般兇殘的卡特夫人避無可避, 連頭顱帶半個左肩、一整條左臂,被大如車輪的法師之手輕易捏爆。 就像是捏死一隻爆漿的肥碩蟲子那樣,在淒涼嚎叫中被捏碎的卡特夫人頭顱、左臂, 濺射出大量粘稠渾濁的濃黑液體。 這明顯不是活人的血, 亦不像是魔物的體~液,量也多到與卡特夫人被捏爆的殘肢體積不符。 捏爆後爆開的這些濃黑粘稠的液體, 飛濺到散步道兩側的草木上, 瞬間使得被沾染到的綠植花草詭異地成片枯萎、腐朽…… 以“法師之手”這種連魔法學徒都能使用的魔法伎倆輕易地捏爆了卡特夫人的頭, 雙腳落到地麵的楊秋並未停止動作。 “墮落低語者”的“資深”崇拜者、擁有完整低語者神眷的核心教徒,並不會這麽輕易被殺死。 當楊秋捏爆卡特夫人頭顱時……他召喚的無頭騎士,已經被失去頭顱的卡特夫人殘軀抓成黑霧。 無頭騎士,是一種常見的、擁有智慧的低階領主級魔物。 次元魔界位麵的無頭騎士非常強悍,是十層魔界每一位魔王麾下大軍中不可或缺的底層戰力;但接受黑魔法師的召喚契約、被召到物質位麵來的無頭騎士,隻是這種樂於與人類打交道的領主級魔物的投影……其實力還不到本體的百分之一。 用來強襲破局、或潛行襲擊可以,但別指望能作用於正麵搏殺作為魔王軍麾下主要戰力之一,無頭騎士再怎麽慷慨,也不會借出太多力量。 當然……即使隻是不到本體百分之一的實力,無頭騎士的投影也沒平庸到誰上來都能將其擊潰。 而這,也是楊秋抵達後首先對卡特夫人發難的原因這個擁有貴婦人外殼的低語者教徒,比另外兩名更強! 無頭騎士投影崩解的黑霧還未消散,濃鬱如實體的另一道黑霧已經從後方襲殺而至,將失去頭顱的卡特夫人殘軀籠罩。 “死靈歸界。” 落地的楊秋劃完最後一個施法手勢,籠罩卡特夫人殘軀的那道黑霧,唿地一聲盡數消失。 連消散的過程都沒有,像是直接從物質位麵上被抹去那樣,了無蹤跡。 隨同黑霧一起被徹底抹除的……還有卡特夫人殘軀上,那些不該逗留於物質位麵、更不該與生者氣息抵死纏綿的死之氣息。 “墮落的低語者”崇拜者為禍人間已有數千年之久,施法者也好、正神教派也罷,必然會有人研究針對辦法。 正神教派找出的辦法是“囚禁”將不生不死的低語者狂信徒封禁於特定空間內,使其無法采取獻祭手段獲取新的神眷來穩定自身體內的死之氣息,直到被並不純粹的“死之詛咒氣息”所吞噬。 另一種,則是黑魔法師和擅長使用精神側攻擊的幻術師琢磨出來的辦法以暴力破解低語者狂信徒的載體完整性(打殘),再將其靈魂及軀體中的“死之詛咒氣息”剝離、轉移到另一空間去。 幻術師使用這一招時會比較麻煩,隻能將“死之氣息”轉移投放到空無人煙之處,待其自行消散;黑魔法師就比較容易了,利用自身魔力定位熟悉的次元魔界、拖著“死之氣息”一塊兒轉移過去就行。 除以上兩種手段,其餘辦法皆無法徹底殺死擁有完整低語者神眷的教徒哪怕被剁成肉醬,這糟心玩意兒也依然擁有生機,較為大塊的“肉塊”依然有機會再生。 屬於“死之詛咒”的死亡氣息被轉移走,卡特夫人殘軀那飽滿的手臂、軀幹、雙腿,迅速萎縮,幹癟。 連貼身的貴婦長裙和緊緊束縛在腰間的腰封都鬆垮下來、鬆散落地。 被無頭騎士斬斷的肢體斷麵迅速風化,舉在半空中的殘餘右臂像是無法承受半米多長的五根手指,從中間斷裂。 剛撕碎了無頭騎士投影的五根手指連帶手腕和半截手臂砸落到鋪著鵝卵石的散步道上時,就像極其酥脆的餅幹那樣四分五裂,每一處裂口都出現風化跡象,大片的粉塵蕩散開來…… 而直到此時,因目睹卡特夫人被斬成兩截而發出尖叫的格萊斯頓少爺,才剛剛眨了一下眼睛。 從無頭騎士暴起襲擊、到黑魔法師從空中降落、到卡特夫人被徹底擊殺、風化成沙,前後加起來都沒有超過四秒鍾。 尖叫聲剛剛落下的格萊斯頓少爺再次提了口氣: “啊啊啊啊!!” 在場的三人,皆沒有理會被嚇破了膽的老少爺。 格凱特安伯爵在看到從天而降的黑魔法師後,便認出了這個人,絲毫沒有援助被首個進攻的卡特夫人的意思、轉身衝向剛剛澆灌過底層教徒血液激活的法陣。 中年貴族也認出了噩夢屠夫,他的對應跟老辣的伯爵和因被襲擊而暴怒還擊的卡特夫人無法相比,第一反應是……轉身就逃。 卡特夫人開始沙化時,他已經逃到了別院院門處。 老少爺的尖叫伴奏聲中,楊秋抬起手,手掌朝奔向花園泥土中的格凱特安伯爵。 五指並攏。 無形的精神場化為利刃,切向老伯爵的四肢。 奔跑中的格凱特安伯爵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猛然橫向跳開、躥出去十多米,差點兒撞到花園一側的假山上。 精神力之刃堪堪擦過老伯爵的左臂,手肘之下的部分與本體分離、掉落地麵。 斷了一臂的老伯爵麵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迅速抬起斷掉的左臂,對準楊秋。 僅比卡特夫人遜色少許的大團惡臭穢氣,往楊秋卷來。 以穢氣稍稍阻擋楊秋,老伯爵也同步做出動作,再度撲向埋藏在花園泥土下的獻祭法陣。 卡特夫人都沒能抵擋多久,格凱特安伯爵自然不會指望靠一己之力擊退噩夢屠夫。 這個靠著死之詛咒氣息錨點自身生機以延長壽命、連太大的情緒波動都很難出現的“低語者”教派教宗,在此刻,很少有地誕生了憤怒情緒 如果不是聽了中年貴族的鬼話、如果在布置完成後立即啟動陣眼,那麽即使外城區的十幾處節點還未曾布置完成、無法做到同步獻祭掉城中幾十萬平民;靠著已能獻祭的祭品,他和他的教友們也能借用大量力量,不至於像此刻這般被人砍瓜切菜地對待。 聯合啟動陣眼的教友一死一逃,老伯爵必須將自己的血液也澆灌其中,才能驅動這個大型獻祭法陣的陣眼……即使注定要被噩夢屠夫殺死,他也要死在陣眼裏,才能靠獻祭法陣啟動後的大量神眷重生! 格凱特安伯爵一點兒也不想死雖然他已經活了很久,可誰又會因為活得太久而願意舍棄生命呢! 滿腦子隻想著死中求生的老伯爵不知道的是,他的行為無意間暴露了陣眼的所在地。 楊秋畢竟不是幻術師,在這座被生與死交織的惡臭氣息充斥的別院內,他很難靠精神力探查快速且精確地找出被藏匿在綠植及泥土下的獻祭陣眼。 當然,換成幻術師過來,估計會比楊秋還為難……這股子濃鬱的生死氣息屬於精神側的高汙染源,就算是韋伯那種宮廷法師來了也得捏著鼻子遠遠避開。 格凱特安伯爵兩次拚命地往同一方向行動,楊秋再蠢也知道那片花園有問題,當即驅動大型魔法“黑魔法地獄荊棘”。 足有半畝大小的花園,瞬間被地從泥土中鑽出來的黑刺藤蔓覆蓋。 名貴或不名貴的花草綠植、肥沃的黑質泥土,以及……埋藏在泥土之下的、銘刻在厚石板上的獻祭法陣陣眼,被粗大密集的黑刺藤蔓頂上半空。 身在花園範圍內的格凱特安伯爵,也被“串”到了其中一條黑刺藤蔓上,無助地揮舞著手腳、驚恐地被甩到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