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又給他塞進去,“這哪裏不新鮮了,我剛買的。”“我吃了,不新鮮,都不脆。”“不脆你還咬得嘎嘣響……”肖盛景微微張嘴,想問什麽,看到林瀾的心思在別處,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他把單子替林瀾仔細收起來,“收拾好了嗎?我打車了。”本來都收拾好了,陸時突然又肚子疼,“哎喲,等會兒,我上個廁所。”林瀾忍不住吐槽:“每次一出門就上廁所,不出門就不上……”他把背包放下,坐到床邊,忽然想到什麽,又神神秘秘地湊到肖盛景跟前,“隊長,你要不要去看看隔壁的謝子路?就在盡頭那間。”肖盛景對謝子路不感興趣,他冷著一張臉,“頭不暈了?還調侃別人。”說起這事,他就忍不住教育林瀾:“你昨天為什麽把門反鎖了?你留鑰匙在我這不就是為了緊急情況嗎?結果你又把門反鎖了,誰都進不去,你還留鑰匙給我做什麽?”“我錯了。”林瀾先道歉。當時的他沒想肖盛景會來救他,他留了自救的口子,所以下意識把門反鎖不希望別人來打擾。“所以隊長,”林瀾忽然發現華點,“你怎麽進來的?”肖盛景的表情忽然不自在,他別過臉,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林瀾都要好奇死了,他抓肖盛景衣袖,追著他問:“你一腳把門踢開了?像電視裏那樣?”肖盛景越是不迴答,林瀾就越是好奇,心裏像有貓爪一樣撓著他,“我那個門不可能踢得開吧,你叫了開鎖公司?”他湊得太近了,肖盛景試圖把他的頭推開。林瀾還是一個勁湊過來,“隊長,你不會是爬陽台過來的吧?”他發現肖盛景的表情聽到“陽台”兩個字的時候明顯有點變化,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啊,你真爬陽台過來的?隊長,你居然爬陽台過來的,天哪,那個陽台很高……”肖盛景的袖子被他擰巴得不成樣子,就像拖了樹袋熊一樣寸步難行。在林瀾堅持不懈的追問下,肖盛景最終還是敗給了他。他把林瀾抓進懷裏,捏住他腮幫子不讓他說話,“別嚷了,你是不是想讓整個樓道的人都聽見?”盡管肖盛景故作嚴厲,但對方一點也沒被他唬住。林瀾的臉被捏得像河豚一樣,因為不能說話,隻能朝著他眨眼睛,氣氛逐漸變得奇怪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隊長爬陽台過來看他,林瀾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反而覺得,有那麽一點觸動。那個陽台應該很高吧?對於恐高的林瀾來說,他想象不到當時肖盛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過來……肖盛景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鬆開手,“下次,不許再反鎖門了。”林瀾保證:“沒有下次。”肖盛景點點頭,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林瀾,你上次想告訴我的事是什麽?現在能告訴我了嗎。”林瀾意識到,隊長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他努力迴憶昨天的事,在意識消失前他記得自己將筆記本鎖好了,肖盛景也不是那種會亂翻櫃子的人。“隊長指的是什麽事?”肖盛景的肩膀忽然鬆懈了下來,他似乎有點失落,低頭看著手裏的單子反複揉捏,沉默很久,“沒什麽,我下去打車了,你和陸時一起下來吧。”看到肖盛景離開,林瀾感覺心裏好像被擰了一下,有點說不上的感覺。他低頭拿東西,房門忽然被人用力敲了兩下。謝子路已經換迴了他自己的衣服,帶著花紋的襯衫,寬大的頭上貼了個大大的繃帶,頂著一張臭臉,看起來又好笑又喜感。“你住院啊。”林瀾沒迴他,把背包背到肩上,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謝子路熟絡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想起打火機在之前的衣服裏,又把煙放迴去,“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林瀾搖頭,“不吃,我要是喝醉酒在衛生間把頭磕了,就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吃飯。”“嗬,那是你。”謝子路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說話方式,跟野貓一樣,完全訓不熟。他絲毫不介意林瀾的調侃,站在門口擋住,沒有要給他讓路的意思,“你上次在醫院跟我說的話我迴去又想了想,我覺得你說得不對,沒有價值、有缺陷的東西就是應該被舍去,惡性腫瘤已經長了,就是應該把它切掉,把它當成自己的一部分隻會跟著它一起死亡。”謝子路很高,也很瘦,他從上往下看著林瀾的時候骨架會微微曲著,渾身都是鋒利的棱角,好像什麽都不能將他磨平。他看林瀾的目光並不含蓄,有種赤冽的挑釁,“就像你那天給我的藥膏,它治標,不治本。”林瀾沒想到自己隨便說的幾句感慨,謝子路居然真地迴去思考了,還跟他辯證了一堆奇怪的東西。他不想多說,但謝子路不讓開,他得不到答案就不會放他走。“我說得對不對?”謝子路盯著他的眼睛,隻要林瀾說一個“對”字,他就會放他走。但林瀾偏偏要跟他爭辯:“我覺得不對,有瑕疵的部分就要舍去,那如果有瑕疵的是自己呢?你希望自己被切掉成全完美的另一個人嗎?況且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如果每個有瑕疵的部分都要被切掉,人到最後還剩下什麽?兩顆舍利子?”謝子路直覺林瀾在內涵自己。他剛要生氣,林瀾下一波話又接上來了:“謝大少,我發現你這套邏輯真的很危險。你明知道自己過敏,還是一個勁地喝酒,你是要以毒攻毒,還是準備把自己當瑕疵給消滅了?要不你還是試著接受一下有瑕疵的自己,說不定會好過一點。”林瀾說著用力點了下謝子路胸口,將他點退了一步。謝子路的唿吸忽然亂了一下,心髒上帶來了猛烈的衝擊,他惡狠狠地盯著他,“你懂什麽?”“我為什麽要懂你?”林瀾很無所謂,“你自己懂就行了,為什麽總期待別人去懂。”謝子路的瞳孔用力縮緊,他死盯著林瀾,感覺剛才那下點到他的心髒了,緩了很久都還在隱隱作痛。他以前總覺得林瀾跟自己是一樣的人,但現在不確定了。他感覺有某種未知的、無法掌控的、可能會帶來毀滅的東西,正在朝著他洶湧襲來……第84章 坦白局『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謝子路真的有神經病, 而且是不輕的那種,”林瀾找到陸時,一邊跟他下樓一邊吐槽:“他居然覺得有瑕疵的東西就該被消滅, 自己有瑕疵也應該被消滅,難怪整天瘋瘋癲癲的不要命……”陸時聽完眼神古怪地看著他,那眼神,就跟他看謝子路時沒什麽區別。林瀾忽然想起自己在陸時眼裏跟謝子路一樣, 都是有病的。他抬手給了陸時一下, “不準這種眼神看我,我跟他不一樣。”陸時被打了, 眼神果然老實了很多。他跟著林瀾下樓, 因為電梯人太多了, 兩人都是走樓梯, 走到拐角沒人的地方陸時忽然拉住林瀾。“林瀾, 你為什麽都不怕謝子路?”這個問題陸時早就想問了, 雖然他平時大大咧咧、裝聾作啞,但在關鍵問題上還是很清晰,“他以前在學校那樣欺負你, 按理說你應該很怕他才對,可你剛剛一點都不怕他,好奇怪啊。”這個問題林瀾想過了,他煞有其事地看著陸時:“因為人死亡的時候會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我在裏麵看到了另一種人生, 我在那個人生裏像個戰無不勝的戰神,所向披靡, 謝子路這種檔次的我一根手指頭就滅了, 壓根不放在眼裏, 然後醒來的我就升華了,就不怕他了。”陸時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捋不清這個關係,“這麽神奇嗎?”“是啊,很神奇,等你死過一次你就知道了。”“臥槽,別別別……”林瀾把陸時糊弄過去,大概知道肖盛景為什麽會生氣了。連陸時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他肯定也能看出來,而他又是最了解自己經曆的人,又觸碰過另一個世界,他大概率已經意識到了真相。隻是他不肯承認,又或者說是在等自己主動說出來。林瀾歎了口氣,看來有些事不得不告訴他了。他迴到基地,盡管張教練一直讓他休息,他還是堅持將當天的訓練打完。下午迴到房間,林瀾把鎖在櫃子裏的筆記本拿出來,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所有經過,也是他一路以來的心路曆程,大半年的時間已經讓他模糊自己的來曆,逐漸融入這個世界。有時候他甚至會恍惚,現在的一切是不是自己死後的一個美夢,是他給自己建造的、最想要的美好生活。看到最後一頁,林瀾也堅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他是個敢想敢做的人,既然確定了,那就堅定不移地去完成。“啪”他用力合上筆記本,穿上外套,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掏出手機“嗒嗒”發出一串消息,然後借了陸時的電動車出門。與此同時,肖盛景的手機上也收到一條消息:隊長,我們談談吧。後麵是一個定位,原來的舊基地,也是所有事情開始的地方。肖盛景看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牧哥辦公室跟他討論戰隊構成的問題,他看到消息時幾乎是立即起身,“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很重要的事,比戰隊構成、比比賽奪冠、比任何時候都要重要的事……他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和結果會怎樣,他隻知道,這件事會對他的一生都造成影響。肖盛景連衣服都開不及換,迅速穿上外套,打車來到舊基地。這裏荒了幾個月完全沒有人煙氣息,樓道的感應燈三個就壞了兩個,天花板還掛了幾個蜘蛛網。林瀾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具體位置,肖盛景就像是有感應般一直往上麵走,走到最上層,頂樓的門是開的,一看就是被人打開,他的猜測沒有錯。推開沉重的鐵門,肖盛景一眼就看到坐在台階上的林瀾。他買了一口袋的罐裝酒,給自己開了一罐,喝了一半很多隨意地拿在手裏,迴頭笑眯眯地看著他,“隊長,你來啦。”太正常了,反而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肖盛景不敢太大聲打破,隻是“嗯”了聲。他走到林瀾身邊坐下,明明離得這麽近,卻不敢迴頭看他,總覺得會看一眼少一眼。他也從袋子裏拿出一罐啤酒,“啪嗒”打開,酒在罐子裏滋滋冒泡,不是他很喜歡的口感,但他還是喝了一口。喝完,焦灼。死寂流轉在氣氛中,要人命一樣窒息、喘不過氣。這是一場坦白局,也是一場判決。肖盛景不知道會從哪裏開始下刀,也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結束,他隻知道頭頂懸著的斧頭一定會落下來,將他處決。林瀾已經喝完一瓶了,他把空罐子捏得扁扁的,丟進口袋裏。他做事向來隨心所欲,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毫無預兆,難以預測,但好像他本來也該是這樣的。“隊長沒話要問我嗎?”林瀾很放鬆,又從袋子裏拿出一瓶,“你再不問,把酒喝完我就迴去了。”肖盛景最終還是看向了他,如同一個全新認識他的過程,每一處都是陌生,每一處也都是熟悉,雜合起來就是他對林瀾全部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