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寶迴到宰相府時,正好撞上剛迴家的黃文仁,他的臉皮子忍不住一僵,腦子裏幾乎是下意識便已經在想應付的借口了。


    不過黃文仁倒是沒有追究的意思,隻是隨口問了一句:“去找你哪位朋友了?”


    “是,三叔!”


    黃宗寶點著腦袋,乖巧迴答,他才絕不承認自己去找陳文瀚之前,在茶樓裏坐了好一會兒。


    黃文仁聞言,臉上倒是沒有生氣,也沒有說話,隻是自己先走進了大門。


    黃宗寶看了一眼他三叔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黃文仁並沒有去後院,而是迴了前院的書房。


    黃宗寶這頭跟到了書房裏,瞧見黃文仁正坐倒了書桌之後的椅子上,他今天東奔西跑了一天,倒忍不住有些小小羨慕,不過卻還是繃緊了自己的皮子老實站在書桌前,正襟危站著。


    “三叔,那個,我問了文翰兄了,他說自己沒有婚配過,隻是他現在不想考慮婚姻之事,想先成家後立業。”


    黃宗寶掰著手指頭小聲的說著,不是抬頭偷偷看著黃文仁。


    而黃文仁聞言臉上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聽了這話,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後直接看著黃宗寶問起了他最近的功課,不時說上幾個問題讓他迴答。倒是把黃宗寶弄得招架不及,好在他肚裏也算有貨,倒是勉強應對自如了。


    黃文仁直到將黃宗寶放了迴去,也沒有再提先前之事。


    反倒是弄得黃宗寶有些不知所措,被打發走時,還有些擔心的一步三迴頭。黃文仁自然看出了侄子的小心思,倒是忍不住笑著說了一句:“行了,先時我也隻是讓你去問問,你迴去好好準備殿試吧!”


    黃宗寶瞧著黃文仁的臉色的確是不像是有所介意,這才安心走出了書房。


    黃宗寶離去後,黃文仁背著手微微歎了一口氣,心裏倒是有幾分惋惜,卻也走出了書房,來到了後院黃夫人的正院之處。


    黃夫人瞧著黃文仁走進來,也忍不住迫不及待的問了一句:“老爺,你讓宗寶去問的事情如何了?”


    “宗寶那朋友想先立業後成家。”


    黃文仁語氣淡淡說了一句,而黃夫人的臉上的神色瞬間有些矛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失落還是高興為好。


    先時黃文仁與她提及與陳文瀚結親的意向時,黃夫人心裏其實多少有些不樂意的。雖然聽著黃文仁說對方人品瞧著不錯、且如今已經進了會試,殿試就算發揮不好,也算是有功名在身,屆時有黃家幫忙,前途不會太差。但是,對方不是世家出身,甚至連普通的富貴人家都算不上,怎麽想著把女兒嫁過去都覺得有幾分虧待自己的女兒。


    可是這會兒拒絕,黃夫人心裏又有些失落了,就像是黃文仁所說,不論出身,對方這個樣子,怎麽瞧著也是個有為青年,而且年齡又與靜婷合適。


    但是既然已經拒絕了,黃夫人倒也隻是心裏微微糾結了一下下,便沒有再想,反倒是樂觀的說道:“其實,還是京裏還是有不少人家願意與我們結親的。”


    就算先時黃靜婷出了那事,名譽上有些汙點,但不管如何都是宰相家裏的嫡女,還是有不少人家願意與他們黃家結為親家。


    “有一戶,說來如果靜婷嫁過去,馬上就是公侯夫人了,隻是……”


    黃夫人有些猶豫了,這嫁過去隻怕日子沒有像黃文仁所說的找一戶像陳文瀚一般家裏根基淺、自己肯上進的人家那般好過。


    “夫人說的是寧侯府?”


    黃文仁腦子裏過濾了一下先時黃夫人在她耳邊提及到過的幾家,皺著眉頭確認。


    “就是那一家,隻是如今那寧侯爺是庶子,家中又是嫡母當家,而且寧侯爺年紀比靜婷還小三歲,將來是個什麽樣子也瞧不出來。”


    如果單純讓自己女兒嫁到公侯府裏去,黃夫人倒還是樂意的,就算公侯府裏的姻親關係複雜些,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現如今來向他們黃家提親的公侯府,說實話也就是那些隻剩個空殼子的了。


    這寧侯府恰恰就是這一類,如今京城裏這樣沒落的公侯府很多,有的甚至是消失在了京城裏,都是最早時候祖宗爭氣與趙家開國皇帝一起打天下時候封下的。趙家開國皇帝大方,下封之時,不僅封賞爵位而且沒有褫奪他們手中的權利,由此雖然輪了一代又一代,還有不少的公侯府現在還幸存著,但也有不少是架不住底下子嗣不爭氣的。


    寧侯府往上數三代,其實提出來都還算是朝中大員,手上握有一些勢力,甚至還一直把最初時候封下的公爵位保留著,隻是等到了現在這位寧侯爺父親一代,那位寧國公自小就是體弱多病,上不了戰場出不了仕途,若不是有一個厲害的母親給撐著,爵位可能還得旁落。到了子嗣一塊兒,寧國公夫人隻生下一個女兒,就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反倒是一侍妾給生了兒子,於是便被寧國公夫人抱在膝下養著,等到這位寧國公去世後,因為也沒有立下過什麽功勳,上邊便讓降了一等給那孩子繼承了寧侯府。那孩子就是如今的寧侯爺。


    當然這上邊沒有長輩拉扯著這些,對於黃家而言,倒都不是什麽事情,黃家隻能夠說是新興家族,與老牌世家結合,好處也是有的,本就是互利互惠。


    隻是,一是嫡母當家,若是黃靜婷嫁過去,伺候的可不是親婆婆,這親婆婆都不好伺候,這正室婆婆更難說。二是這寧侯爺如今還年輕,尚在國子監裏讀書,也沒怎麽接觸過,而且是長於婦人之手……


    “那寧侯府,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黃文仁略微沉思,出口道,“那寧侯爺,此次也下場參加會試了,而且名次瞧著不錯,可見是個上進的。而且如今寧侯府的太夫人,不是尋常婦孺,當年寧國公還在世的時候,寧國公在邊關,她一個女人將偌大公侯府打理的好好的,寧國公去世,她扶持自己羸弱的兒子襲了爵位,又給兒子娶了陳殷呂家嫡女為妻,那呂家出來的女子一向以賢惠出名,做不出苛待庶子之事。”


    一般能夠繼承爵位的世子是不會下場考試的,即使他們從啟蒙起大部分都被安排在國子監讀書,有監生的名頭。本朝甚至還一度禁止過公侯子弟科舉,但是隨著世家漸漸沒落,也的確有不少走不了從軍之路的世家子弟,開始走向仕途之路。寧侯爺已經繼承了侯爵之位,若是個沒誌向的,隻管在家靠著這個頭銜便可富貴度過此生,根本不用寒窗苦讀。


    “老爺這麽說,我倒是放心了!”


    黃夫人雖不是個沒有主意的人,但若是黃文仁發話,她都會聽自己丈夫的意見。就像先時黃文仁想給黃靜婷挑陳文瀚那一事,雖然黃夫人心中並不以為然,但絕不會反對。


    “夫人這幾日,可與寧侯府多多來往,並非需要馬上定下這門親事,可以好好再相看相看,最重要的是人品好。”


    黃文仁細細叮囑了一句,而黃夫人也是點頭應和,卻是又想到了一事,猶豫著開了口:“老爺,雖說當初您說把靜婷關到訂了親,可是都關了這些日子了,我瞧著靜婷也是知錯了,人也消瘦了許多,是否放她出來。”


    “你呀,就是心軟!”


    黃文仁歎了一口氣,但嘴上卻也是鬆了口,“放她出來也好,你也帶她去給寧侯府的人瞧一瞧,這相看親事,總得兩方滿意才是好親事。隻是看緊她,莫讓她再惹禍了!”


    “老爺放心。”


    黃夫人聽著黃文仁鬆口,臉上露出了笑容。


    黃靜婷被放出來後,人看著倒的確是消瘦沉默了許多,黃文仁看著哪有不心疼自己女兒的,雖然先時犯了錯,但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家,於是便叮囑著黃夫人都給她做新衣打首飾哄了她開心才好。


    而另一邊,黃宗寶倒是一直未見到自己的這個堂妹,因為殿試在即,他都是呆在前院書房裏溫習功課,倒是沒有再去後院晃蕩過。


    直到黃宗寶殿試那日歸來,耍著扇子意得誌滿的到了後院時,方才瞧見自家三嬸邊上多了一個美貌少女。


    “你是靜婷堂妹?”


    黃宗寶睜著眼睛疑問。他與黃靜婷說來也隻是見過幾次麵罷了,而且如今也有好幾年未見了,一時之間倒真是有些認不出來了。


    黃夫人正與黃靜婷說著事兒,聽到黃宗寶的聲音,倒是停下了話,隻是瞧著黃宗寶仔細問著:“宗寶,你迴來了。殿試結束了?考得順不順!”


    “三嬸放心,等迴頭我拿了狀元迴來給你麵上也有光!”


    黃宗寶笑嘻嘻的說著,卻是忍不住瞧了幾眼自己的堂妹。


    黃靜婷注意到黃宗寶的目光,沉著臉與黃夫人道:“娘,我先迴屋了。”


    “哎,靜婷,你還未見過你堂哥呢?怎麽不與你堂哥問好?”


    黃夫人這才發現黃靜婷有些失禮,忍不住說了一句。


    “娘,我不舒服。”


    說罷,卻是挺直著身體朝著門口走去。


    黃宗寶臉上微微有些發窘,這堂妹該不會還記恨兒時他欺負她的事情吧,可是,也太無禮了吧!正說著,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跟在堂妹身後的那個小丫鬟身上。


    這張臉瞧著怎麽這麽熟悉……


    黃宗寶突然一拍扇子,恍然大悟,而站在邊上的黃夫人倒是沒注意到這個,隻是歉疚的對黃宗寶道:“宗寶,靜婷被家裏寵壞了,你莫要與她見怪。”


    “三嬸瞧你說的,我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什麽!”


    黃宗寶心裏默默的想著,這小丫頭片子何止是無禮,簡直就是蠻不講理,先時駕車傷了人就想扔了銀子就跑,難怪先時敢在京裏做出這種事情來。


    “那就好,家裏現在正在替她相看婚事,她這性子,希望嫁到夫家能夠收斂些吧!”


    黃夫人臉上忍不住搖了搖頭。而黃宗寶聞言,下意識就隻差脫口,你們看中哪個倒黴人家了。


    好在及時止了嘴,笑著問道:“三嬸,不知道哪戶人家如此幸運會被看中?”


    何止是幸運,簡直就是踩了狗屎運,三叔三嬸簡直就是和那戶人家有大仇,才養壞了女人去禍害人家。


    明明他三叔三嬸瞧著都是挺明理的人,怎麽教出來的女兒是這副模樣。


    黃夫人不知黃宗寶心中所想,聽到黃宗寶的問話,倒是笑著說了一句:“你三叔看中了寧侯府裏的小侯爺,對了寧侯爺今兒個也參加了殿試,你有沒有接觸過?”


    “三嬸……我忙著考試呢,哪有閑情去認識人啊!”


    黃宗寶這話說的真是大實話,他雖然瞧著不正經,但也挺重視此次科舉的,而且到了殿試,走進大殿的時候,看著肅穆的環境,不爭氣的腿軟了一下下。當然黃宗寶是絕不承認自己緊張過了。


    黃夫人聽了這話,笑著點了點他的頭,倒是沒有再說別的,隻是笑言:“那好,三嬸就等著你考狀元迴來。”


    黃宗寶在殿上揮墨潑毫洋洋寫下的文章,此時正被趙清澤拿在手上觀摩,事實上,殿試一結束,趙清澤便讓人找出了黃宗寶的卷子,上次的那幾份卷子,還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臨近午時,趙清澤便直接將卷子帶到了後殿裏,隻待陪著如意用完了午膳,便翻卷看了起來,才看了一半,卻是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榻邊的小桌子叫好,倒是把如意給嚇了一大跳。


    “這是看到了什麽?”


    如意忍不住問了一句,趙清澤卻是笑著帶過如意,開口道,“你還記得上迴朕與你說的黃文仁侄子嗎,朕讓人先將他的卷子抽了出來,你也一起來看。”


    如意點了點頭,將目光落到了趙清澤展開的卷子前,雖然多數是文言格式,但如意還是看懂了大半,這越看,心裏也忍不住越吃驚。


    這膽子也太大了吧,而且……她怎麽覺得寫這份卷子的人,和她一樣是穿越的,當然人家的膽子比她大,思想也比她先進多了。


    這殿試的命題是趙清澤所出,如意早些日子便知道了命題,關於貪汙方麵的內容。


    說實話,即使是在如意上一世,她考公務員那會兒,筆試申論大題還有麵試小題,輔導班裏培訓過他們的講師便再三與他們叮囑,若是遇到這類題目,千萬要避開,莫直麵迎上,即使寫到貪官汙吏,那也隻能夠講屬於一小部分。


    可這黃宗寶膽子真大,在卷裏直言水至清則無魚,又拿了能做事的貪官與不能做事的清官作比較,雖然大方向上並沒有替貪官說話,甚至提出了各種監督**的機製等等,最後卻是提了一句,千萬讀書人求功名之路,無一不是為了名利,若是當官不如當地主,倒不如扔了書本當柴禾,所以提倡提高官員待遇。


    “雖然歪理頗多,但句句珠璣,卻是比那些隻知說空話的人好上許多。”


    趙清澤絲毫沒有被這份文章上的話激怒,反而是目光中透露出了欣賞的目光,顯然黃宗寶不僅沒讓他失望,而且還讓他更加欣賞了。


    “看樣子,這狀元是已經定下人選了!”如意笑著說道,趙清澤並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皇帝,而且是有些任性的皇帝,這種卷子估計更對他的胃口,隻怕這份珠玉在前,後邊的卷子怎麽答都趕不上了。


    趙清澤聞言,卻是笑了笑,迴答出人意料:“不,我不打算將狀元給他。”


    如意好奇看著趙清澤,卻聽他道:“此人的確是有才,但文章之中難免透露出幾分自得與驕傲,多留著磨練兩年才可委以重任。”


    如意聽了這話,倒是不知道該替黃宗寶高興還是同情了,被趙清澤看重的人,將來前途自是不必擔憂,但是,偏偏他又是這般愛折騰人。


    “那皇上是要給他探花還是榜眼?”如意又忍不住笑著問了一句。


    “探花已是有了人選,探花留著給安瑞公主的駙馬,屆時讓人從勳貴人家的子弟裏挑選一人,至於榜眼,倒是可以便宜給黃宗寶。”


    如意聞言,倒是再次忍不住同情了一下黃宗寶,若不是趙清澤故意折騰他,這人本該是狀元吧,如今探花內定,他隻能委屈得個榜眼還被說成是便宜。


    “好了,你這邊趕緊收拾東西,殿試事了,我也該兌現承諾,帶你與阿滿去避暑山莊了。”


    趙清澤笑著摸了摸如意的肚子,環著她的腰輕聲說著。


    如意倒是不妨這麽快,這麽說來,到時候這瓊林宴是準備放在避暑山莊那邊舉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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