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詞!”


    劉勤一聽聲音,就知身後來的是誰,連忙迴身恭敬地說道:“小的見過東主!東主怎麽也上山來了?”


    洪秀娘沒有答複劉勤的問題,她直盯著劉勤的臉上看了片刻,沉聲道:“你決不是一個莊稼漢子!”


    “東主說笑了,小的是下裏河村村民,大家都知道的,若東主要說小的不是莊稼漢子,也對,小的住在破山神廟,沒有一分田地,以前也是靠乞討為生。”


    “一個莊戶後生能作出如此好詞?”


    “東主...這是小的以前聽來的,看到如此美景,不禁脫口...”其實,這話連劉勤自己都不相信,莊戶漢子或許聽過一兩首詞作,但如何能理解其中之意?又如何能聯係現實情景隨口吟出?以致,他的話音越說越小,最後隻剩喃喃不知所雲。


    洪秀娘又看了劉勤一眼,也沒有點破,走到他旁邊,和他並排站著,望著山下的景色,嘴裏曼聲道:“劉兄,秀娘不傻,奴家看得出你絕非池中之物,奴家也不想窮究你的來曆,隻想請劉兄在洪家期間幫奴家一把!”


    劉勤知道跟這個精明的女人耍花招,徒增笑柄,也落了下乘。他沉吟一二,拱手道:“東主,既然話說到這份上,小的也不瞞你,小的以前在夔州老家確實讀過一些書,家中遭難流落到此,幸得楊大娘母女救助,才得以活命。往事已矣,小的現在就是下裏河村村民,楊大娘母女就是小的家人,小的既然進了洪家,就會盡職盡責,做好下人的本份!”


    洪秀娘在劉勤說話的時候,轉過頭來,一直看著他的眼神。劉勤神色鎮定,目光炯炯,她實在看不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隻好迴頭望著前方,歎道:“劉兄詞中‘繁華到底終須散’,說的就是對過往生活的惋惜吧,正如洪家,當年何等顯耀,如今隻落得靠奴家一個弱女子支撐的地步,唉,這或許就是奴家的命吧!劉兄的話,奴家記住了,劉兄盡職盡責,洪家也不會負你!”


    “多謝東主厚待!小的看得出,東主絕非平常女子,東主精明幹練魄力非凡,遠勝須眉男兒,洪家複興指日可待!”


    “世事何等艱難?秀娘命運又何等...劉兄,你不明白...”


    洪秀娘話為說完,輕歎一聲,轉迴身,在侍立一旁畫兒的攙扶下,下山而去。


    劉勤望著洪秀娘的背影,默默無語,他心裏預感到洪秀娘身上一定藏著很多故事,她臨走未完的話,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


    車隊休息了一頓飯的功夫,又重新啟程,華燈初上時趕到了皖口鎮。車隊趕到府城之前,一路行止都由沈記領隊大管事負責,剛才休息的時候,大管事已經安排人提前預定好食宿的客棧,大隊人馬過來時,就省了很多麻煩。


    眾人進入預定客棧打尖,一夜無話。天明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車隊無法上路,眾人隻得繼續呆在客棧等待。幸好,半上午的時候,天開雲散,又放晴了,沈記大管事立即指揮車隊上路。過了皖口鎮,山路要平坦很多,隻要翻過茅嶺就是離城十裏的十裏鋪,緊趕一陣,或許天黑之前能夠進城。


    皖口鎮坐落在兩山之間,出鎮沿山穀河道,一路向東,申時剛到的時候,就趕到了磨子山渡口。隻要渡過皖河支流,就是茅嶺腳下,眾人對天黑之前趕到府城附近的十裏鋪,還是充滿信心的。


    這道皖河支流雖然不寬,但也花了近一個時辰,才把車隊全部渡過來。沈記大管事不敢耽誤,車隊一過河,立即催促上路,茅嶺這邊甚是荒僻,隻有盡快翻過去,趕到十裏鋪才安全。


    “大,大,大管事,塌方了!”


    車隊剛剛翻上茅嶺嶺頭,大管事派往前方探路的夥計,一路驚慌地大喊著,連滾帶爬地衝了迴來。


    “什,什麽?你說什麽塌方了?”大管事一臉驚愕,急忙問道。


    “大管事,前麵山路塌方了,山路完全斷了,咱們過不去了!”探路的夥計惶急地叫道。


    “這,這可如何是好?”大管事望望天色,太陽已經下山了,轉迴頭已經不現實,現在車隊困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嶺頭,該如何是好?而且山路一斷,還不知何時能修通,他一時也沒了主意,急得團團轉。


    “大管事,小的知道有條小路可以繞過茅嶺,隻是要多走二十裏地,今晚是到不了十裏鋪了,而且那段山路甚是荒僻,就怕有強人出沒!”沈記車馬行一位管事上前說道。


    “你確定那條小路可以繞到十裏鋪?咱們車隊能夠通過?”大管事猶如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問道。


    “迴大管事,小的曾經走過,那條小路雖然崎嶇點,但車隊還是勉強通過的,而且這邊下嶺過去三四裏左右,有一個平坦的穀地,正好適合咱們今晚紮營。”


    “好,等下你在前麵帶路!老夫這就去跟諸位東主商議一下!”


    前麵山路塌方的消息傳來,整個車隊都震動了,洪秀娘和其他幾位行商,也都從各自馬車上下來,焦急地等候沈記大管事的消息。大管事把計劃改道的事一說,眾人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大家都知道塌方的山路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打通。現在有新的通道,遠個二十裏也沒什麽,至於大管事擔心的“強人”,大家都忽略了,此地已經接近府城,哪有那麽猖狂的強人?


    大管事把改道的消息一宣布,整個車隊又恢複了活氣,大家牽馬的牽馬,推車的推車,趕緊跟在領路的管事身後,下嶺轉向側麵一條小道。這條小道,估計平時很少有車馬經過,高低不平,雜草叢生,一路顛簸得太厲害。洪秀娘實在忍不住了,也下車來,跟在何元、劉勤身旁一道步行。


    “哎喲...”


    “東主小心!”


    洪秀娘一腳踩進大坑裏,身子一扭,眼看就要滾下路旁的山坡。劉勤這時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男女忌諱,猛一伸手,攔腰把她抱了起來。帶到路麵,剛一放手,她又差點摔倒,他趕緊和畫兒兩邊扶好。


    劉勤看著洪秀娘又羞又痛的表情,不禁問道:“東主,怎麽啦?”


    “奴,奴家腳扭了!”


    “這,這要趕緊推拿一下,不然腫脹起來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畫兒,咱們把東主扶上車,你快幫東主推拿一下!”


    “劉管事,奴婢,奴婢不會推拿呀!”


    “快把東主扶上車再說,東主這麽站著更痛苦!”


    劉勤和畫兒,在隨從的幫助下,把洪秀娘扶進車廂,此時她已經痛得額頭上冷汗直冒。劉勤趕緊讓畫兒把何元叫來。何元正在查看馬車上的酒缸,聽了傳訊過來也是直搓手,他推車可以,哪裏會推拿?


    給扭傷的腳推拿,必然要脫下鞋襪,這時代男女大防很嚴格的,畫兒是自不必說,何元是洪家老家人,若由他出手,閑言也少一些。隻是...劉勤看著痛苦的洪秀娘,猶豫再三,決定自己動手。


    他習練過武藝,對這種關節扭傷的推拿,自然是小菜一碟。他征得洪秀娘點頭後,帶著畫兒上車,放下車簾。至於如何做的,外人不得而知,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揭開車簾跳下車。


    “勤哥兒,東主如何了?”


    “大作師,沒事了,東主腳關節已經錯位,尚幸矯正及時,休息兩天就好了!”


    “多謝勤哥兒!”


    “大作師說哪裏話?小的也算是洪家一份子,為東主效勞,理所應當!”


    “好好!勤哥兒,咱們都是自己人,是老夫說錯了,哈哈...”


    眾人一路說說笑笑,時間過去很快。上燈時分,車隊來到一塊平坦的穀地。這地正合紮營,大管事吩咐夥計們圈好車馬,搭起帳篷,準備在此過夜。


    此時天色還沒有全部黑下來,已有勤快的夥計在營地中央燃起了一個火堆,六七尺高的火焰,映照在周圍人臉上,紅撲撲的。洪秀娘和畫兒在車上休息,何元和劉勤就在她們馬車附近紮一個小帳篷,以便相互關照。


    “妹妹喲,在河裏頭喲,洗白菜,哥哥打魚喲,一篙子撐下來...”


    隨著山歌小調的臨近,兩個挑著木柴的大漢,從側麵山坡樹林裏走下來。當前一人約三十餘歲,圓臉虯須,左邊臉龐有一道疤痕,他走到山坡前停了一下,又走到營地邊上,問道:“各位兄弟,你們這是哪裏來的?怎麽在這裏歇下了?”


    “我們是沈記車馬行的,送貨到府城。”


    “到府城應該走山那邊,怎麽到了此地?”


    “別提了,那邊山路塌方斷了!”


    “哈哈...”


    那虯須漢子大笑著放下木柴擔子,從木柴裏抽出一把長刀,往旁邊猛地一揮。下一刻,旁邊一個夥計脖子上噴出鮮紅的血液,在火光映照下,閃現妖豔的光芒。


    眾人都驚呆了,營地死一般的寂靜!突然,一聲尖叫響起,“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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