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過三更,滔聲依舊。


    “啊”玉繡從夢中驚醒過來,渾身顫抖,虛喘如風,香汗淋淋,“姑娘!”小翠侍候在側,“安神茶已經備好。”玉繡微顫著身體,厭惡地盯著小翠手裏的“安神茶”,心裏在呐喊:難道這‘安神茶’就要陪我過一輩子了嗎?


    這時,劉媽與妹薑聽到動靜也已經來到榻前,她們不知所以……


    “把它拿走!”玉繡心一狠,說:“你從今往後不必再為我準備這個了。”“姑娘?”小翠愕然地說:“沒有這‘安神茶’,你根本就無法入睡呀!”玉繡咬緊牙關說:“睡不著,我就不睡了還不行嗎?”“這可如何使得?”小翠無奈地放下茶碗,小心翼翼地替她把汗水拭去。


    “你們都下去休息吧。”玉繡緩緩地定下了心神,“我沒事!”劉媽與妹薑對視了一眼,就應聲退了出去,然而她們並沒有離開。


    坐望海上夜色,細聽浪滔聲疊,玉繡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空虛與迷茫,心裏空空如也。


    “走!我們去‘藏書閣’。”玉繡轉身直接往外走去,小翠一手挽披風一手端個燭台追了出來,說:“姑娘,還是披件披風吧!你這樣很容易著涼的。”不遠處,是劉媽與妹薑的身影,她如影隨形,卻又不敢驚動她們。


    推開“藏書閣”的門,裏麵漆黑一片,玉繡悲哀地想:“這裏恐怕會是我接下來,每天晚上都要來的地方了。”這裏到處都是麵琳琅滿目的書卷,而她卻覺得無比的空曠,正如她空虛的心靈一樣,沒有一絲的充實。


    “姑娘!這‘藏書閣’這麽大,得有多少書卷啊?”小翠用燭台引燃另一盞,說:“這儒家還是真名不虛傳,真不愧是研究學問的!這些竹簡擺得像山一樣!”玉繡隻是嫣然一笑,並不作語言,這裏要比起鹹陽宮裏的“博士館”還差那麽一節。


    玉繡隨手拿起一個竹簡,上麵寫著:《詩經》《周頌》第九篇《有客》……她打開卷軸,看著上寫的字念道:“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縶,以縶其馬。薄言追之,左右綏之。既有淫威,降福孔夷。”


    “這是什麽意思呀?淫威?!聽起來……”小翠說著,不禁打了個哆嗦。玉繡一聽“哧”地笑了出來,說:“說你是個俗人,還真的是個俗人,此淫威非彼淫威。”“那……這是什麽意思呀?”小翠怯怯地問道。


    “淫是盛大,是厚的意思,威是德的意思,所以可以解釋為,厚德或者厚待的意思。”玉繡耐心的解釋給她聽。“哦!原來是這樣。”小翠點頭說道。


    “這卷是《詩經》中的一篇!”玉繡自言自語地說:“既是來到儒家,當然得拜讀一下儒家的經典啦。”“儒家的經典是什麽?”小翠說:“雖然小翠識的字不多,但是姑娘要是說出來了,或許奴婢可以幫姑娘找一找。”她永遠都想到怎麽去體貼主子。


    “是四書五經,四書為《論語》《大學》《中庸》《孟子》,五經為《詩經》《周易》《尚書》《禮記》《春秋》”玉繡稍稍想了想,說:“就先看《論語》吧。”


    桌案上擺滿的竹簡和一盞亮亮的燭台,玉繡坐在桌案前,靜靜地默讀著聖賢典籍,而小翠則是靜靜地侍陪在側,替主子護著有些晃動的燭光,躲在暗處的劉媽與妹薑也未曾敢大意地放鬆一分,然而她們的職責卻不僅僅於此。


    (2)


    長夜過去,天已大亮,一絲陽光從窗戶鑽了進來。


    “我怎麽睡著了!?”小翠從夢中驚醒過來,揉揉眼睛看見主子趴在桌案上睡意正酣,她舒心地笑了,輕輕地吹滅了燭火,玉繡輕吟一聲睜開眼睛,抬頭說:“天亮了?”“奴婢該死!吵醒姑娘了。”小翠慌忙請罪道。


    “一大清早的,就滿口該死該死的,真的是該死!”玉繡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微微地伸了個懶腰,說:“我怎麽睡著了?昨夜我好像沒有喝安神茶吧!”“大概是姑娘看書看累了吧。”小翠忙著把主子看過的書卷擺迴原處,說:“不過,聽著這海浪聲是挺舒服的。”


    站在藏書樓的門外,看著晨光中的小聖賢莊,竟然讓人有一種歸宿感。


    “走吧!”玉繡滿心歡喜地說:“去看看小聖賢莊是如何授課的!”“姑娘!你還沒有洗漱呢!”小翠提醒道。


    玉繡迴到“雨墨閣”洗漱完,就聽到從“聞道書院”傳來的敲鍾聲,她來到書院門前,隻見伏念端坐在正堂中,一名儒家弟子正在點名,伏念剛想行禮卻看到玉繡抬手示意不必拘禮,他才又重新坐下。


    “你就留在外麵吧。”玉繡對小翠說完,就走到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子明……”這位點名的儒家弟子已經點三次這個名字了,卻還沒有人迴答,就在這時,從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同時叫道:“到!”隻見一名少年一個箭步衝了進來,卻發生了非常恐怖的一幕。


    由於天明跑得太快,又沒注意到堂中擺放了一個食盒,一時收不住腳踢飛了起來,又慣性往前衝撞倒了那名點名的同學,天明和那名點名的儒家弟子,一個是趴倒在地上,一個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食盒裏的菜肴灑了一身……


    所有的人無驚得合不攏嘴。


    那名點名的儒家弟子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道:“師,師尊!點名完畢,學生到齊!”玉繡驚奇之餘,發現伏念的臉色黑得如墨硯一樣,卻見這時,趴在地上的天明同學看見了一個美味可口的烤雞腿,饞得直流口水,他伸手過去已經拿在手裏,卻瞥見伏念在盯著他,他隻好放下雞腿縮迴手,陪笑著……


    “請讓一下!”這時走進一名布衣少年,天明趕緊地爬起來讓開。


    布衣少年在埋頭收拾著這一片狼籍的時候,一個洪鍾一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同時走進來一個滿臉毫髯的壯漢,他就是丁胖子,隻見他叫道:“哎呀!我的老天!是誰把我的飯菜都弄灑了?”他看了幾眼眾人,覺得天明最有可能,驚道:“啊?又是天……子明?”


    這時,伏念很是歉意地說:“丁掌櫃,真是對不住了!還得麻煩你再準備一次。”丁胖子卻擺擺手說:“伏先生別說見外的話,隻是要再辛苦石蘭再上下一趟了。”伏念對這位叫石蘭的布衣少年,也是滿懷歉意地說:“石蘭!讓你受累了,實在抱歉!”


    石蘭對伏念的話充耳不聞,他隻顧埋頭收拾,然後提著食盒和丁胖子一起離開。


    玉繡太新奇了,這位“子明同學”犯這樣的錯誤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這樣引起了她極大的好奇心,像伏念這樣嚴肅不苟言笑的人,又是如何對待像天明這樣頑劣的弟子的呢?


    “子明!知道自己錯了嗎?”伏念見天明誠懇地點頭認錯了,然後他很平淡地說:“那你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了吧?”天明點了點頭,垂頭喪氣地應道:“嗯!”伏念微微的閉上眼睛,平和自己的情緒,說:“去吧!”隻見天明默默地走到那邊的牆角站著。


    眾弟子無不譏笑於他。


    玉繡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伏念明明對此十分的惱火,可他卻沒有動怒,他隻是認真嚴肅地讓他認知錯誤接受懲罰就可以了。


    從這件事上讓玉繡對伏念有了很深的認知,他雖然身為一位高高在上的掌門師尊,卻沒有半點的傲慢,相反他依舊謙遜有禮,而且他其實又是一個非常和藹的人,在他的眼裏任何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即便是麵對像丁掌櫃這樣為士人所不齒的商賈之人,以及身份地位低微得如同石蘭這樣的小夥計,他也能客氣有禮地對待,實在是具有大人物的風範。


    “開始上課,今天我們教的是《詩經》中《周頌》第九篇《有客》……”伏念淡淡地說道。


    (3)


    在“聞道書院”外,張良與顏路看見丁胖子氣唿唿的闊步走來,後麵還跟著提著食盒的石蘭,他們就已經明白了九分,張良笑道:“丁掌櫃!又有人惹你生氣了吧!”“哎呀!算了!就別提了!”丁胖子甚是無奈地揮了一下手,徑直地往外走去。


    “一定又是子明。”顏路儒雅地笑了。“哦?二師兄怎麽如此肯定?”張良裝作不知道。顏路笑道:“嗬!若是換了其他人的話,丁掌櫃早就火冒三丈得大唿小叫了。”“嗯!”張良故作驚奇地點點頭應了聲卻沒說話。


    其實顏路早就發現天明的來曆不簡單,而且與師弟有莫大的關係,他見張良不說話又旁敲側擊地說:“丁掌櫃似乎對這位子明特別的照顧,是不是?”張良繼續裝瘋賣傻,故作驚訝地說:“咦!的確!被二師兄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麽迴事!”


    以顏路對師弟的了解,才不相信他的鬼話,用一種質問的眼光看著他說:“你好像對此真的都不知道,是不是?”張良笑而不答,他抬頭看到了小翠站在聞道書院的門外,說:“走!去看看新來的那位女弟子吧。”


    小翠見他們走過來,馬上行禮道:“兩位先生好!”


    張良抬手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在窗外看進去。


    伏念待學生們讀完文章後問道:“你們有誰知道這篇課文講的是什麽嗎?誰是客?誰又是主?”“不知道!”眾弟子皆搖頭說道。


    玉繡見他們都不知道,問道:“伏念先生,我可以說說我的見解嗎?”伏念先是一愣,他對學生們說:“這位是新來的子玉同學,你們先認識認識吧!”眾弟子向玉繡拱手道:“子玉同學好!”玉繡接受了伏念給她起的新名字,也拱手道:“各位同學好!”


    “子玉但說無妨!”伏念對玉繡說道。


    隻見玉繡站起來向伏念行了個禮,說:“這篇課文講的是,宋微子到周朝祖廟祭祀亡父時,受到了周武王厚禮相待的故事。”她慢條斯理地說道:“所以客是宋微子,主是周武王。”“嗯!”伏念點頭,又問道:“那麽,這個宋微子又是何許人也?”


    “他是紂王同父異母的兄弟。”玉繡把她對人物的理解認識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又是周武王滅了殷商後,施以仁政分封的一國諸侯。”張良和顏路都驚訝於她的迴答,這麽久遠的故事背景她都有所了解,他們都在猜測她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子?


    “你家主子,可是真是博學多才呀!”張良試探性地對小翠說道。“那是當然!”小翠神色驕傲且得意地說:“這篇《有客》,是我家主子在昨夜讀的幾十卷中的其中一卷而已。”“昨夜?幾十卷?”張良和顏路更是驚奇。


    “兩位先生有所不知,我家主子有個異能。”小翠對於他們的驚奇之色一點也不意外。“異能?!”張良和顏路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麽異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小翠得意地笑著說道。


    兩人聞得此言,皆瞠目結舌,驚愕之後,他們二人再看書院中的情景。


    “那麽,還是有請子玉給同學們解釋一下,這篇文章其中的意思吧!”伏念很想知道,她對這篇課文的見解如何。


    “好啊!”玉繡說:“話說宋微子要到周朝祖廟祭祀亡父,於是他騎著白馬帶著眾多隨從盛裝來朝,先是在驛館住了兩三天,祭祀完之後周天子一再挽留他,希望他能再多住些日子,直到宋微子要迴程之時,眾那群臣都來想送,並且祝福他以後生活得更好。”


    伏念見她解說的正好是文中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想試試她的才思到了何種程度,“子玉作為女子也喜愛讀書,不如就說說你對讀書有何見解吧!”


    玉繡當然知道他是想考考她,應道:“好啊!”略作思量,念道:“讀書不破費,讀書萬倍利。書顯賢人才,書添賢人智。有即起書樓,無即置書櫃。窗下看古書,燈下尋書義。貧者因書富,富者因書貴。愚者得書賢,賢者得書利。隻見讀書榮,不見讀書墜。賣金買書讀,讀書買金易。好書最難逢,好書真難致。奉勸讀書人,好書記心頭。”


    伏念心中暗自佩服玉繡的才思敏捷,見解又恰到好處,他默默地看著玉繡,她讓他想起了當年,張良初到小聖賢莊時的情景……她的才華畢露,似乎與韓若水也有頗為相似之處。


    迴憶總是讓人傷神,伏念收拾心情,道:“爾等可都聽清楚了?”眾弟子答道:“我等聽清楚了。”隻見伏念又道:“可都明白讀書的好處了?”眾弟子又答道:“都明白了。”伏念教育弟子們說:“讀書乃百利而無一害,你們若是不用心讀書,就會遠賢離智,明白了嗎?”眾弟子答道:“明白了。”


    此刻,張良心裏打定了一個主意,他一定要拜訪一個人——蓋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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