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冬日似乎來得特別早,一場漫漫的雪花飄落,已經消融成雨滴,打濕了行人的秋衣。輕浮的顏色似乎擋不住嚴寒,到了秋日,大多數人都換上了深色的衣服,此時看來,別有一種蕭條寂寥之感。


    細灑的小雪融成水也是惱人的,打落了空中的浮塵,渾濁了地上的泥濘,給行路的人更多了幾分不便,即便是坐著馬車來往,也免不了飛濺上來的泥水在車廂外麵描繪出肆意飛揚的圖畫。


    北州荒涼,比起南州特有的秀麗風光,北州就是一片荒蕪,地勢平緩,少有波折,河流穿過,亦少波折,如此“無波”的結果有好有壞,好的是路好走了,一馬平川,似乎哪裏都可以咫尺可達,壞的是缺水,在北州,是不可能像在南州露宿一樣在野地找到充足的水源的。


    “再有三日就到無崖山了,你確定你能夠找來雪木?”


    一輛布滿泥點的馬車在紛飛的小雪中也沒有停歇,趕得飛快,瘦弱的馬匹發揮著驚人的耐力,持續不停地長途跋涉。


    車內,蘇木青冷了一眼麵容蒼白的蕭寧玉,她並沒有受什麽傷,卻被蘇木青封住了內力,免得出亂子,當初走的時候,若不是她主動說能夠找來雪木,蘇木青會直接斃了她。


    當年蕭情之所以身份暴,也是因為這個女人的背後毒計,若不然裏能夠那麽快就……往事種種已無意義,說恨,蘇木青是不恨的,他沒有那麽強烈的感情過,若是見到了,不給蕭情報仇也說不過去,何況,這女人陷害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怨毒已久有共處的可能。


    而現在能夠平地坐在同一輛車中趕路,已經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了。


    “現在盤龍堡大亂,早已經封鎖了往雪林的路而……蘇君應該知道棲霞樓本來就是蕭家一手扶持的吧,你說我身為蕭家人,去跟那樓主討一個交情,要一截雪木道還會很難嗎?”蕭寧玉無謂地笑了笑,眼波流轉,金石相擊的聲音中多了一抹暗啞,有些魅惑人心的感覺。


    因為蕭寧玉的布局,盤堡的確已經大亂了,而容巧概是為了麻痹她,從來沒有在這件事上做過手腳盤龍堡的消亡對於棲霞樓來說也是很有好處的,那種自詡正義的地方少一處自然也就少了許多批駁棲霞樓邪門歪道的地方。


    蘇木青頷首。並不表示意見知道蕭玉所言不虛。盤龍堡已亂。去往雪林地路被封。能夠進入雪林也隻有從無崖山走。而那裏。就是棲霞樓地地方。知道這個秘密地人不多。也隻有棲霞樓和蕭家而已。蘇木青也是因為聽過蕭情地誇口才知道地。若不是他記憶超強。定然也早將此事忘掉了。


    “若你地能夠取得雪木。我護你倒也無妨。隻是。漢峰已經背叛了你。你以為棲霞樓還會跟從前一樣嗎?”


    能夠迫得蕭寧玉那麽狼狽。除非是內部人地反叛。而董漢峰。則是那最有可能地人選。從認識蕭情地時候。董漢峰就是以左膀右臂出現地。那樣地人有著野心。卻又懂得堅忍隱藏。也隻有蕭情才能夠駕馭。也隻有蕭情才敢驅使。而蕭寧玉……差之遠矣。


    蕭寧玉胸有成繡地笑容僵了一僵。索性收了笑容。正色道:“地確。蘇君料事如神。我也覺得容巧已有反意。但。蘇君如何知曉我沒有再次控製她地手段呢?說起來。我倒是很欽佩棲霞。愛能夠付出一切。恨也能夠不遺餘力。容巧雖然沒有她那般果決。卻有一點與棲霞相像。會為了她愛地人付出。隻看這付出是多還是少了。我願意賭一次。蘇君可願意一看?”


    被背叛算什麽。見過地背叛多了。這一次。頂多是嚴重一些。卻不一定能讓她毫無還手之力。也是之前大意了。竟然那麽相信董漢峰地忠誠。哼。忠誠。有了足夠地籌碼。再加上勃勃地野心。這種東西。也是隨時可以反複地。


    棲霞樓之事倒是真地沒想到。但。也不一定是沒有辦法應對。蕭寧玉在清醒之後第一個想到地就是如何對付容巧。而那個籌碼就是雪林中地那個白衣男子梁千山。


    那次取雪木的驚鴻一瞥,蕭寧玉清楚看到了容巧眼中掩藏不住的驚喜,也發現了梁千山所煉的功法――《玄冰訣》,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夠見到有人修習這種湮沒在傳說中的功法。


    與《鳳凰訣》一樣,《玄冰訣》也是霸道非常,卻有一道限製,若是修習,便終生不能夠離開寒冷之地,渾身武學也就等於沒有了用武之地,但這並不要緊,修習此種功法,要的便是泯滅凡塵一切欲念,做到天人之境,大成之日就是飛升之


    說是這樣說,但真正的情況卻大相徑庭,《玄冰訣》是為了《鳳凰訣》而生的,《鳳凰訣》本來是霸道已極的烈火功法,少有不會走火入魔的,女子倒還罷了,因為偏於陰柔而多能長久,但還是需要輔佐,到了修習的後期,便是二人雙修,一為鳳凰,一為玄冰,引玄寒之氣入體而得正道。


    到底是怎樣的正道蕭寧玉並不知曉,那流傳已久的秘密都是口口相傳,大概是哪一代的人來不及說完便咽氣了,於是成了斷章。


    修習《玄冰訣》的人有一個最顯著的特征,就是不再怕寒,即便是在冰天雪地,也可以雪落身上而不融。梁千山在那樣的地方守著,又穿得那麽單薄,隻看一眼,蕭寧玉就斷定了他修習的功法定然是這被蕭家認為已經失傳的《玄冰訣》。


    若是有《鳳凰訣》,蕭寧玉大概還要覬覦一下《玄冰訣》,可惜沒有,所以她也就打了一死百了的主意,並沒有對容巧和梁千山言明其危害,當時的無心之隱卻成了此時可以要挾的籌碼,不得不說,世事還真是弄人。


    “隻要蕭君有把贏就好!”蘇木青不鹹不淡地迴了一句,他自信可以穿越無崖山的白骨石障,卻不能夠肯定子謙如何,這樣想,便需要穩妥一些,蕭寧玉能夠相助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說不得隻得硬闖了。


    從一開始蘇木青就不準硬闖盤龍堡所扼守的通路,那條路可以是通途,也可以是死路,端看盤龍堡的人是否打開機關了,經營了上百年的盤龍堡力量還是不容小覷的,一旦機關打開,莫說一個蘇木青了,便是神仙說不得也要折損進去。


    這也是這麽年來為什麽無人敢動搖盤龍堡地位的原因,能夠成為武林上公認的第一世家,盤龍堡的實力也是非常雄厚的,至於這其中為什麽會獲得朝廷的支持,則是另外的一個秘密了,蘇木青還沒有興趣知曉。


    “蘇君難道不想知道其中秘密?”蕭玉笑睨著蘇木青,眼神妖冶,肆無忌憚地打量那男子究竟有什麽魅力讓蕭情那麽不顧一切地付出。


    兩鬢有著些許蒼蒼,幾銀絲並未有損他的俊美,反倒更多了些許倜儻不羈,眉宇間總帶著一抹雲淡風輕的無所謂,似乎世間的一切都不能縈繞在他的心頭,似乎世間的生死都與他無關,實在是太超脫的人,太超脫的感覺,反而讓人忽略了他那精致的眉眼。


    比女子更秀美的容顏在他身上並不讓人覺得突兀,也不會近乎妖嬈,而是那麽清高孤傲,順理成章,一眼就可以認定他的俊朗,斂而不發的英氣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化作眼中的利劍奪目逼人,也可以化成手間的光芒,一出即要人命,他殺起人來,也會如舞蹈一般優美,如彈琴一般行雲流水吧!


    蕭寧;自讚歎著,雖然與蘇君交惡,還暗中算計了蘇君幾次,她卻是第一次這樣細致地打量對方,看完之後不得不感慨,自己到底還是輸了蕭情一籌,這樣的男子,為何與自己失之交臂,終是無緣了呢?


    感慨之後也難免有些幸災樂禍,若非如此,蕭情又哪裏會那麽輕易就死掉,如今又哪裏輪得到自己來主事蕭家?比起權力,男子倒是可以放在一邊兒了。


    從知道蕭家的過往之後,蕭寧玉就是朝著複國的方向走著的,而這也成了她跟蕭情攀比的一場戰爭,不過,這隻是她自以為的,蕭情從來就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若是蕭寧玉知道了這點,定然會惱恨異常,可惜她不明了,於是總沉浸在一種對手已死的忽喜忽悲的狀況裏。


    時而因為蕭情已亡,無人跟她爭搶蕭家基業而欣喜,時而又開始悲傷,原因也是蕭情已亡,她即便勝了也沒有人來捧場,看不到失敗者的嘴臉,勝利就顯得不是那麽令人喜悅,尤其是她跟那個人明爭暗鬥了那麽多年。


    就像一直拚命地揮拳,想要打敗眼前的人,可是,突然一拳打下去,打空了,眼前已經沒有人了,那種落差產生的感覺比打在棉花上更為難過,失落更甚。


    “……蕭家的過往,該知道的我已知道了……”蘇木青的話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蕭寧玉卻聽懂了,言外之意,不該知道的他也不想知道。


    蕭寧玉突然笑了,眼前人竟然恍若蕭情,不同的是蕭情總愛用一張笑臉來讓人無語,而此人,經常冷著臉。


    “我現在才算明白了什麽叫做‘物以類聚’。”蕭寧玉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自顧自地笑著,也不理會蘇君是否聽懂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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