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還請小媽早點休息,如果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我建議小媽在赤司征十郎離開之前,都不要有什麽大動作才好。”赤司征紀用肩膀頂著門框站了起來,向清水黑子告別。


    “這種事我隻有考量。”


    赤司征紀闔上門,想到方才清水的表情,不露痕跡地皺了一下眉。


    清水坐在硬邦邦的工作椅上,她的表情扭曲,手指與衣物糾纏在了一起,她看了一眼已經熄滅的監視器屏幕,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名年齡並不大的女人的臉,雙眼皮,眼角令人不易察覺的向下垂,鼻子秀氣挺拔,雙頰豐滿圓潤,皮膚白皙,一頭水藍色的頭發,。是平凡的長相,在遇到赤司家的現任家主之前,她被人評價最多的詞語就是,秀氣。


    她想到了黑子哲也,也是這樣的一張臉,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因為黑子哲也的存在,才會成就現在的黑子哲也。


    來到赤司家已經快有兩年了,而自己這兩年的變化呢?身不由己,樂在其中。


    她嫉妒著黑子哲也,就是他這樣的存在,相對比之下,外表光鮮的自己才顯得如此的狼狽。


    年少時的自己在做些什麽呢?捫心自問,自己那整段的中學時光,不亂他是以何種麵目,何種姿態迴首,那段時光都以支離破碎,宛如跗骨之蛆一般重迴腦海。


    幸好往事可以因為環境與人物的原因剝離殆盡,否則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在麵對黑子哲也的時候,不至於在如此沉重的情緒壓迫下精神崩潰。


    那是爭吵不斷的日子。


    母親帶著顫音的質問仿佛是生活的背景音。“你到底有什麽用?”“隔壁家三雲太太家的老公比你年輕三歲都已經坐上了課長的位子了,明年他們一家就要搬到獨立的小別墅去了!”


    而父親一直都是保持著低頭喝酒的姿態,仿佛已經與蒼白的牆紙融為一體。


    終於有一天,雷聲轟隆,閃電劈開了天幕。起初隻是滴滴雨點,後來傾盆未下。迴家路上的清水黑子沒帶傘,她用書包當遮雨物擋在頭上,路上潮濕,每一步踏下去濺起的水花都會浸濕她小腿上的棉襪。


    迴到那陰暗的家時,一向陰暗清冷的家門口站滿了記者與警察,照相機的閃光燈猶如閃電。她被隔壁的三雲太太攔在了自己的家門口,然後她被告知,自己的母親離開了這個家,帶走了家裏為數不多的值錢的東西,欠下高利貸的父親迴到家後,萬念俱灰之下,上吊了。


    就這樣,清水黑子失去了名為“家”的庇護所。


    捧著父親尚有餘熱的骨灰壇時,她被人告知,父親無力償還的高利貸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定然無力償還,所以之後會發生什麽,她沒有任何話語權。


    天色黑暗,貿然一身,她沒有開燈,家裏甚至已經交不起電費。窗外有打著遠光的車駛過,光亮一刹閃過房間,過後,一切都淹沒在神秘的黑暗中,更加寂寥。


    清水閉上眼睛,大片的黑暗襲來,她看著父親的遺照,突然覺得一根絲弦斷裂,她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解脫又輕鬆,預感到了一切結束的尾聲,更甚者,在這一片絕望一般的黑暗中,她甚至覺得幸福。


    很快,她從父親的討債人那裏得到了消息,自己被當做商品進行了販賣,原本高利貸公司甚至覺得會收不迴本,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清水黑子賣出了一個好價格。


    買下她的人,是一個那些放貸人都不敢直接提及的人物,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將清水黑子交到對方手上,然後忘記他們曾經見過這個女孩的事情。


    離開時,除了清水身上的衣物之外,她不能帶走任何東西,包括他父親的遺照。望著靈台上父親的照片,清水想要唿喚照片上的人,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種感情不是悲痛不是憤怒,離開時,她麵無表情甚至有一絲冷然的意味。那時的她還想不到,她即將一腳踏入的世界是多麽的黑暗,僅憑她一人之力想要獲得勝利簡直就是荒誕無稽,她無數次發誓自己要活的比誰都精彩,而每次迎來的都是命運給人代理的無力感。


    知道黑子哲也存在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藤九郎需要的是黑子哲也,而自己站在今天這一個位置上不過是一個替代品,隻要黑子哲也輕輕一推,自己就會仿佛是跌落棋盤的棋子,永遠都沒有機會迴到棋盤上來,等待她的命運隻有粉身碎骨。


    她將自己完全蜷在椅子上,內心幾近虛脫。


    清水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在藤九郎麵前的小心翼翼、謹慎、怯懦、卑微在黑子哲也出現後到底有什麽用處。她也明白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最佳的,如律薄冰一般維持著自己與藤九郎之間易碎的平衡。


    她嫉妒著黑子哲也,自己犧牲了全部才得到的東西,為何對方如此簡單的就得到了。


    隻有一個辦法了,清水黑子的表情一片冰冷。


    在國際象棋中,有一種特殊著發,就是當自己任何一個兵直進達到對方底線時,饑渴升變為除“王”與“兵”之外的任何一種棋子。


    這種著法,稱為“兵的升變”。


    但是兵的升變在棋局中並不容易達到,往往為了讓兵抵達底線,所要犧牲的可能是更多的兵,更多的車,乃至皇後。而且,一旦升變完成後如果不能一著將死對方,那麽整個棋局最後最好的結果就隻有逼和。


    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會使用這樣的手法,但是清水黑子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黑子哲也根本不像是他表麵那麽木訥,那麽軟弱無力,從自己一開始自作聰明地暴露在他麵前起,棋局就已經無可避免的展開了。


    她有種感覺——黑子哲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她一開始還寄期望與赤司藤九郎身上,她相信沒有了「後」,「王」也會覺得麻煩,然而她意識到,在所謂的「王」眼裏,所有人都不過是「兵」罷了。


    她的手指收緊,將身上款式優美的白色綢裙硬是抓出了皺褶。


    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計劃,迴想著白日在馬場看到的畫麵,那名在赤司征紀麵前為黑子哲也解圍的金發少年,少年麵容熟悉,細看之下便能辨認出他是現在的當紅模特明星“黃瀨涼太”。


    照理說,黃瀨涼太在16歲時便已經取得了有的人努力一輩子都無法達成的目標,他應該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但是清水卻在黃瀨向黑子伸手時在黃瀨那金色的眼眸中所看到的是:小心翼翼、謹慎、隱藏在虹膜深色花紋處暗潮湧動般的嫉妒與不甘。


    ——像極了她自己。


    想要與赤司征十郎一戰高下,清水知道,黃瀨涼太是唯一值得爭取又有可能爭取的。


    黃瀨涼太站在花園的水池邊,晚露濃厚,在他的發梢凝成了一顆顆細小的水珠,他朝霧氣彌漫的水池望去,眼前的池水是冰冷的,空氣是冰冷,就連體溫在單薄的浴衣包裹下也漸漸變得冰冷了。


    池中不時有錦鯉搖頭擺尾的遊過,水波蕩在池壁上,暈開一層層濃厚暗沉的水波。


    ——一如他此時的心情,青峰和自己在溫泉那裏左等右等也不見黑子過來,綠間泡在書房裏一直沒有迴來,紫原和灰崎在餐廳那邊享用著餐後甜點,隻有他出來,正好撞見在在後山附近擁吻的赤司與黑子。


    仿佛心髒被人重重擊打一般,窒息感悶地他眼前陣陣發黑。


    答案多麽的明顯,黑子是喜歡赤司的,自己什麽都算不上,他的感情就好像著長唿出一口的白氣,很快就消散在愈加濃厚的夜霧中,與世界融為一體。


    他看到了花園中的另外一個人,在樹下的另一個人,腳步停頓了一下,卻強忍住了想要退卻。他懷疑過這次遇見,從陰謀論的角度,他想,若是沒有這次碰麵,生活便會平靜不起波瀾,黃瀨涼太對黑子哲也的情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衝淡,他也許會和一個崇拜他的大家閨秀結婚,生子;但是他遇見了對方,對方給他心中的那顆種子提供了生長的土壤,可惜卻沒有開出一朵好看的花。


    女子走在花園的林蔭道上,身穿白色的絲綢裙,裙裾搖曳,粉色的花瓣蹭過她雪白的臉頰落在那水藍色的秀發上,幽靜的花園恰如其分的凸顯了她的氣質,安靜,平穩。


    簡直就是黑子哲也的女性翻版。


    仿佛是察覺到了黃瀨的視線,清水黑子抬起頭,對視,定格。


    “小黑子?”脫口而出的唿喚一出口黃瀨就後悔了,女子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麵前,她的眉眼彎彎的,一雙淺藍色的眼睛在夜色的照應下仿佛通透的水晶,


    對視良久,黃瀨的眉尖跳動了一下,移開了視線,轉身準備離開。對方確實有著和黑子顏色相仿的發色,但是眉眼中透露出的那種精於世故卻是瞞不過早早接觸社會的黃瀨涼太。這樣的一個人物出現在赤司家的宅邸中,黃瀨暗自心驚自己幾乎要被對方的外貌所迷糊的同時,又不禁為黑子深深的擔憂起來。


    見黃瀨涼太即將離開,清水嘴角一顫,張口幾乎忘記了鋪墊,一針見血:“膽小鬼。”


    黃瀨周身一滯,想要辯駁,但他對此不屑一顧,卻又無話可說。


    對黃瀨的表現清水黑子很滿意,本來這個時候她應該踱著輕快的步伐來到他的麵前,細細品味黃瀨臉上可笑的表情。


    她沒有這樣做,她知道黃瀨沒有立刻轉身離開就是她已經贏了,用盡全力藏下自己幾乎扭曲的表情。


    清水黑子目送著黃瀨涼太快步離開,惡意的笑容終於再也掩飾不住,翻騰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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