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清晨,朝陽初起不久,照散了昨夜的濃霧,陽光shè在波光粼粼的河麵上,宛如金蛇亂舞。近十艘三桅風帆憑借風力,逆行駛進穎水,裝載著滿船的貨物奔向那南北交匯之處的秘密而又公開的交易場所——邊荒集。


    在淮水和泗水之間,有一大片縱橫數百裏、布滿廢墟荒村、仿如鬼域的荒棄土地,漢人稱之為“邊荒”。這片中土之間最荒蕪的地區,卻孕育出了中土最興旺的地方,那就是位於淮泗之間、邊荒的核心處、穎水西岸的邊荒集。它是唯一貫通南北的轉運中心,兩方貿易的橋梁,天下豪強勢力爭權奪利的場所,走私掮客和幹非法勾當幫會各行其事的中心。隻要能保得xing命離開,不論是商販、ji女、工匠,任何人均可賺取得數十倍於別地的錢財。這使它成為一個充滿奇異誘惑力的地方,是為有生存本領和運氣的人所向往之所。


    聶政與謝玄搭乘的這批貨船從壽陽開出,循淝水北上,進入淮水後改向西行,逆流從穎水與淮水交接處的穎口朝邊荒集駛去。他們將以不同的身份從邊荒集轉而向北,最終直抵氐秦didu長安。


    聶政獨倚在船尾,迎著晨風,遙望著兩旁毫無人煙的土地。他依舊是那副打扮,他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記,也不怕北方各勢力的調查求證,隻是將“聶政”之名隱去,對外稱唿為“聶天還”罷了。


    那ri詩會聶政的七言律詩太過於掃興,以至於早早散去。倒是謝道韞對這首詩的格式冒出了濃厚的興趣,她雖然也對這首詩中所體現出來的對建康眾人生活的諷刺和憂慮有些尷尬,但她仍然聽出了這是一種新穎而又聲律齊整、與一般七言詩有著明顯區別的新詩體,每ri都親臨老紀家與聶政探討七言律詩的風格與規律,還有討論《**花》又是一首什麽樣的歌曲,這讓聶政這個隻記得些許古詩的粗人疲於應付又甘之如飴。聶政心裏冒出些許溫馨,與謝道韞這個滿月複才華、風華絕代的誘人妖姬交談,如chun風拂麵,時光總是過得甚快。想必小丫在其教導之下也能收獲這份優雅吧。


    想起將紀小丫暫時托付給謝道韞,聶政心裏有些安慰,老紀家這種都市貧民的生活實在是太過於困苦,各種苛捐雜稅不說,每月還要向佛寺捐送一大半的香油錢,雖然聶政從謝玄處獲得了不少金銀,也送了些給他們,可按他們的過法,也隻會吸引更多的吸金者,若小丫繼續跟隨他們,對於****的修煉也會成為一大障礙。這種為生活奔波潦倒的生活環境還鍛煉不出那種優雅氣質,而氣質的不同對於****有著不同的加成。這次前往北方,也不知需要消耗多少時光,若是在這種奠基之初,未打好基礎,對於以後的修煉也會產生很大影響。若在這個時代呆的時間過於長久,聶政還準備將紀小丫培養成一大助力呢。


    初秋的風,掠過河麵,吹拂在人臉上,帶著絲絲的涼意。


    “好風憑借力,送我入青冥!”聶政斜倚在船沿,仰望著天際泛藍的虛空,心裏卻思考著剛剛從係統中接受的關於“遁去的一”的功法。若風力襲來,又將如何尋找這風的遁去的一呢?難道去憑借風力,直入青冥嗎?若是要月兌離這個時間,那遁去的一又是什麽?書中所言的破碎虛空又到底是什麽?


    “聶兄好閑情啊!”


    身後傳來謝玄的聲音,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了北方漢人的粗曠有力,完全沒有原本頗賦音律的悅耳語音。


    聶政轉頭看去,謝玄原本英俊無匹的臉龐上布滿了絡腮胡,遮掩了那份俊俏,頭上戴著的不再是文士方巾,而是隻用布帶簡單地固定,長發隨意地披灑在腦後,卻顯得粗曠豪爽。


    聶政怪笑道:“石青兄怎麽不在下麵清點貨物?”


    石青是謝玄此次任務的化名,兩人以不同的身份先後進入了這個由南北掮客組成的幫派“掮幫”之中。謝家早已打聽到了一個消息,掮幫此次攬下了為氐秦太子苻丕在南方收攬寶刀的消息。先由謝家提供隕鐵,聶政花費多rijing心打造了一柄寶刀,然後謝玄以高強的武藝加入了掮幫之中,再推薦聶政獻上寶刀。


    謝玄作為這次護送寶刀的頂尖高手,還肩負著前往邊荒集收取這一批貨物傭金的任務,算是掮幫對他的一種考驗。掮客隻能替人介紹買賣,從中賺取傭金,一般都是收取部分傭金,再在貨物成交後收取剩下的部分傭金,他們並不能直接參與買賣,這次謝玄作為掮幫的高手,主要是保證貨物到達買家手中之後剩下傭金的順利收取。到達邊荒集後謝玄還將與氐幫高手匯合,組成聯合護送隊伍,順便在長安拿到剩下的傭金。


    而聶政作為頂尖鍛造師,受到了掮幫的熱情款待,氐幫已傳來了消息,其將成為氐秦太子的貴客抵達長安。


    謝玄輕笑無語,學著聶政,斜倚在船沿,看著那兩岸稀疏的林木快速地消失在遠方,歎氣道:“聶兄望兩岸風景如何?”


    聶政搖頭道:“並不怎麽樣。隻有滿目荒夷。”這一路上不時地有荒廢的小村殘垣斷瓦飄過眼簾,嚴重破壞了這寧靜和諧的風景。


    謝玄心有感慨地歎道:“自漢室傾頹,各地豪雄蜂起,戰事延綿廣披,生產無法進行,人為的饑荒之下,白骨蔽野,千裏無炊。三國之時的吳魏對峙,每有戰事,多在淮泗間爆發,也就是在這一片被人稱為邊荒的地域,導致這裏城垣崩毀,田園荒蕪,百姓四散,廬舍空置,百裏無民。大晉統一天下之後,當地百姓本來應該有安樂的ri子可過,可惜‘八王之亂’、‘永嘉之禍’接踵而來,又有五胡亂華,到晉室被迫南渡,又形成南北對峙之局,這邊荒依然是受災最重的戰爭兇地。”


    聶政問道:“那我們即將前往的邊荒集為什麽還會存在?無論南北哪方都不會允許邊荒集這種走私之地存在吧?”


    謝玄嘴角露出對南北政權的些許不屑,解釋道:“的確如此,無論是北方民族的南征,還是大晉率軍北伐,這邊荒集的熱鬧便會毀於一旦。可最關鍵的是南方與北方從來沒有真正統一過。北方匈奴、羯、鮮卑、氐、羌族此起彼伏,爭亂不休,導致北方嚴重缺糧,這就需要到南方來走私糧食;而南方同樣也是好幾股割據勢力多年爭鬥,需要北方的戰馬,同樣有著走私的需求。南北休戰後,在諸勢力的認同和默許之下,這就形成了這南北緩衝區之中獨一無二的邊荒集。在這裏無法無天又自有一番秩序,既是各方政權進行秘密外交的理想場所,也是無地容身者避難的安樂窩,充滿危險而又機遇處處。”


    聶政對這倒是心領神會,笑道:“是嗎?那還真是有趣。”


    前方遙望見了邊荒集的影子,謝玄轉身而去,留下了一句話:“在邊荒集裏,一切以利益為目標,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邊荒集像鑲嵌在穎水這條細繩上的一顆璀璨明珠,當風帆進入泊滿大小舟船的碼頭區範圍,頓見碼頭上的空前盛況。數以百計搬運貨物的腳夫,如尋花蜜蜂般此去彼來,泊在碼頭的船有卸下貨物運往集內,也有裝上貨物準備開走的,其興旺頻繁絕不遜sè於世上任何一座城池。


    邊荒集的前身是項城,一個被戰火摧毀的城池,它給邊荒集遺留下來的東西,除了崩頹的城牆、被填平的護城河,便隻有位於邊荒集中心、高起達十五丈的大鍾樓。在這銅鐵稀少的年代,樓內的銅鍾如同神跡般被保留下來,聶政立於船上遠遠地便望見了那金雞duli般高高聳起的鍾樓。


    貫通四門的兩條大街於鍾樓處交匯,從鍾樓起至東南西北四門的主街依次為東門大街、南門大街、西門大街和北門大街。其他支道,依四街平行分布,城周的十二裏,是當時一個中等城市的規模。


    自從桓溫於太和四年進行了最後一次北伐之後,這邊荒集又恢複了往常的熱鬧,集內的店鋪建築都是四年來新建,多為實用的木石結構,各個民族聚集區內又風格各異,顯示出不同民族的獨特風味。


    船速變緩,泊往碼頭。


    這批船上所載的是漢幫的貨物,此刻自然有漢幫名下的腳夫紛湧而來。謝玄率領掮幫部分高手前往漢幫收取傭金,而聶政則被氐幫派人迎接向他們那位於邊荒集北門大街東麵民房區內的氐幫大本營,一路之上集中人來人往,熱鬧無比。


    邊荒集的熱鬧中,卻是南北形勢具體而微的反映,最強大的是氐幫,接著依序為鮮卑幫、匈奴幫、漢幫、羌幫和羯幫。這六大勢力,瓜分了邊荒集的利益,其中漢幫的勢力雖然不是最強,但它控製了南方而來的所有貨物,北方各族若想有利可圖,則必須與其合作。這些現實的利益不斷地迫使著這些有著深重仇恨的各民族之間互相妥協,使這些幫眾之間達至一種並不穩定而又隨時可能生變的微妙平衡。這種微妙平衡使得四條主街繁盛熱鬧,各族男女摩肩接踵,各種各樣的店鋪林立兩旁,青樓賭場樣樣俱備,食店酒館茶室旅店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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