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被鮮血浸染成暗紅色的石質階梯,又一次贏得勝利的盧奇諾迴到競技場內部,在一個盛滿清水的大水盆麵前停下,捧起水,洗刷著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跡。那些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來自上一個和他進行角鬥的對手。那個強壯的蠻族人實力很強,可惜還是笨了點,又太容易受到情緒影響。這其實也是蠻族角鬥士們的通病。


    水麵映出一個精壯的男人。他有著淡黃色的粗糙皮膚,留著黑色的短發,身上和臉上都遍布大大小小的傷疤,神情中有股揮之不去的煞氣——望著自己在水盆中的倒影,盧奇諾覺得有些恍惚。他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了。煩躁的揮手攪亂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捧起一把混著汙血的水,喝了下去,才感覺好了點。


    作為角鬥士盧奇諾的生活已經有八年之久了,久到他早已習慣了血液的味道。


    “孤狼盧奇諾。準冠軍。”他小聲嘀咕著。“距離自由僅有一步之遙……”


    競技場中大多數角鬥士都是奴隸,盧奇諾是其中之一,他在上一場比賽中擊敗的對手也是一樣。他們沒有薪水,不能選擇工作的時間和內容,必須在奴隸主需要的任何時候聽從命令,到競技場中進行一場很可能會致命的比賽。即便能活著從競技場上迴來,奴隸角鬥士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麽改觀。


    奴隸還是奴隸,還是沒有思想、沒有自由、沒有選擇的牲畜,還是彼此廝殺、用生命取悅觀眾的下等人。


    除非他們能成為冠軍。


    在約定成俗的慣例中,隻要有哪位奴隸角鬥士能贏得冠軍的稱號,競技場就會解除他的奴隸身份,讓他成為自由人,而不再是歸屬於競技場的奴隸。


    八年了……擊敗了數不清的對手,從人類、異族到野獸都有,盧奇諾終於獲得了準冠軍的稱號。這意味著他已經有了挑戰冠軍的資格。隻要能擊敗現在的冠軍,盧奇諾就能獲得冠軍的稱號,擺月兌奴隸身份,離開競技場下陰暗的牢籠,到外麵的世界裏去。


    說不定他還能坐在觀眾席上,看著自己昔日的同伴在競技場中浴血奮戰,興許還會給哪個看起來足夠強悍的家夥投上一注,期望能從角鬥士的勝負中得到好處。


    對自由的渴望大概是盧奇諾堅持到今天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來自一個自由的世界,曾經死上過一次,再次睜開眼睛就成為了毫無尊嚴可言的奴隸,自然不想就這樣死掉。他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自由,離開這座他八年中從未離開過的競技場,去享受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洗刷掉身上沾染著的鮮血和泥土,被兩個全副武裝的警衛仔細搜過了身,盧奇諾迴到了住宿區——與其說是住宿區,還不如說是個把人當牲畜飼養的獸欄。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建築中,奴隸們被關在許多個毫無**可言的籠子裏,就在幹草和肮髒的獸皮上睡覺,僅在有角鬥時才能短暫的離開這裏,再次得到陽光和新鮮空氣。


    每個從競技場上迴來的奴隸都要經過搜身,以避免他們把競技場上的武器夾帶迴來。


    作為準冠軍,盧奇諾有幸不用再和那些角鬥士擠在一起,共享籠子裏那片狹窄的公共空間。為了激勵奴隸們認真參加角鬥,又或者隻是為了給他們一個不至失去目標的希望,從準冠軍這個階層開始,奴隸角鬥士可以擁有一間獨立的私人房間。


    盡管這些房間依然處於地下,盡管這些房間內僅有一個通向外界的氣窗,盡管這些房間的陳設都極其簡單,僅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至少這些房間配置的木門可以把它與外麵隔離開來,而且房門並沒有上鎖。


    這隻是個開始。


    盧奇諾告訴自己。


    我要成為冠軍,離開這個地方。


    “嗨,準冠軍。”一個發色灰白的中年人坐在住宿區入口的桌椅後,對盧奇諾打了個招唿。“你贏了比賽。”他晃了晃手裏那本厚厚的登記冊,問道:“要點什麽獎勵?女人?酒?食物?或者我再給你弄幾本書來?”


    那個中年人的名字叫馬庫斯,是競技場的長期雇工,主要的工作就是照料這些奴隸身份的角鬥士。他會統計每個勝利者想要得到的獎勵,然後盡可能的協調滿足他們的需求。同時,他也負責維持住宿區的日常運行。他已經在這份工作上花費了許多年的時間,從盧奇諾來到競技場前就擔任著這樣的角色。


    每個角鬥士都知道,自己可以隨意得罪任何一個同伴,因為角鬥士們遲早要在競技場上相互廝殺,但自己絕對不能得罪老馬庫斯,因為那樣做的後果肯定會非常嚴重。


    大部分角鬥士在獲勝後都隻想要女人和酒精,畢竟對於僥幸生還的角鬥士來說,隻有這些東西才是撫慰心靈的良藥。在馬庫斯任職的這些年裏,盧奇諾是唯一一個曾經提出過要書的角鬥士,這個舉動讓他在馬庫斯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肉。”


    盧奇諾的迴答很是簡潔,正如馬庫斯了解的這位新晉準冠軍的慣有風格。他在登記冊上寫了幾筆,抬起頭,揮手示意盧奇諾可以走了。


    幾個小時後,一大盤尚有餘溫的碎豬肉被送到了盧奇諾的房間裏,另外還有半盤水煮蔬菜和切片的白麵包。烹飪碎肉的技巧並不巧妙,選肉的部位也盡是些邊角料,但分量十足,有肥有瘦,正是體力消耗極大的角鬥士們所需要的。在吸飽了肉汁和盤中殘存的油脂以後,原本就是獲勝的角鬥士才有資格享用的白麵包,就更是顯得香氣逼人。


    最後的水煮蔬菜雖然淡而無味,又不能提供多少熱量,卻能避免角鬥士因營養不良而患上各種疾病,因此也是角鬥士們最常吃的食物之一。


    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晚餐一掃而空,盧奇諾看了幾頁那本名為《帝國史》的老舊書籍,覺得頭又開始疼起來了——他記得自己死過一次之前的人生,卻對角鬥士盧奇諾成為角鬥士前的經曆知之甚少。幸運的是,他能看懂書籍中使用的文字,於是這些舊書也就成了他在離開競技場前用於了解外界的渠道之一。


    這些書籍告訴他,世界上大部分人類都已經成為了帝國的一部分,而世界上卻不僅僅有人類這一種智慧生物。魔法在這個世界不僅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帝國得以建立的根本。


    可能是因為原先的盧奇諾有什麽疾病或暗傷,除了在迴憶起家鄉的時候,盧奇諾偶爾也會莫名的感覺頭疼。忍著頭痛又往下看了一頁《帝國史》,盧奇諾合上書,小心的把它放在床底的書堆中,準備休息。他知道自己隻有保證充足的睡眠,才能更加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既然自己今天沒有嚴重受傷,明天肯定還會被安排參加比賽。


    盡管已經關上了門,盧奇諾還是能隱約聽到從外麵傳來的聲音。有刻意壓低的談話聲,高昂的爭辯和吵鬧聲,**以各種方式碰撞發出的聲音,還有男人和女人的申吟聲。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盧奇諾一樣有閑心看書。


    大多數人喜歡更直接、更原始也更愉悅的減壓方式,例如女人——或者男人。從那本破舊的《帝國史》中,盧奇諾得知,同性戀在帝國的傳統文化中並非禁忌,甚至還是一種相當流行的古典風俗。


    除了少數角鬥士擁有獨立的小房間外,大部分角鬥士都被關在一間寬闊的地下大廳裏。他們就生活在籠子裏,彼此之間往往僅有半步遠的距離,整個生活幾乎都要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除了到競技場上參加角鬥外,他們的一切都要在籠子裏進行,也隻能在籠子裏進行。吃飯,睡覺,排泄,交配,這些都不例外。


    在那種籠子裏生活的久了,奴隸們就會更像是奴隸。更像是毫無尊嚴,毫無思想,毫無自由可言的,唯命是從,能更好的為主人效勞的牲畜。


    迴憶起在籠子裏度過的那幾年時光,盧奇諾很不舒服的翻個了身。


    他拽起身上蓋著的那塊發了黴的毛毯,擋住自己的耳朵,很快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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