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從安踩著凳子從窗戶翻出來,到了外頭,看著院裏沒有守衛,鬆了口氣,他這段時間的花天酒地,可算是騙過了所有人。


    隻是裴從安沒有想到的是,這府裏內外的護衛中,大多已經被地方官員收買,他這才走出主院,就被護衛撞見了。


    裴從安借著酒勁故意說胡話,尋找美妾去了哪兒,護衛要帶他離開,裴從安卻是看向護衛,問了一聲:“可是要去府外尋找?”


    護衛臉色微變,而後退開一步,語重心長的勸道:“大人,府外便不要去了吧,美妾和好酒就在府中。”


    果然護衛被收買了,裴從安心頭憤怒,表麵還得接受,哈哈大笑,便叫護衛扶他迴房休息了。


    裴從安迴到房中,心頭難受,這憋屈的知州身份,他知道這兩年間沒有理好政務,鳳翔府已經發生了大變化,可是他無能為力,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當初當官的初衷。


    這條路他選對了麽?


    裴從安千方百計的沒能逃出知州府,而從京城裏千裏迢迢趕來打探的京兵卻已經入了城,他們在知州府外徘徊了幾日沒有尋到機會翻進府中,就盼著裴知州出門辦公務,能夠遇上他打探情況。


    京兵顯然是沒有這個機會了,裴從安除了在所有的文書上簽字蓋印之外,他基本不必去衙門辦公務,也不必質疑文書的內容是否真實發生,總之他就是地方官員的一顆棋子。


    而在近兩年的時光裏,他被這些地方官員監視了這麽久,他也猜測到了,鳳翔府一定是發生了大事,是有重大的利益驅使著他們。


    裴從安能想到的是鳳翔府會不會出了礦場,隻有利益的驅使才令這些地方官員如此膽大包天,不然也不敢以這種方式逼迫他這位上司。


    京兵沒有尋到機會,倒是有人聰明的混入了衙門,得知新知州上任,從來不入衙門辦事,成日花天酒地在府上與美妾為伍,有啥事情也都是托付師爺辦理,其他人等皆不見麵,著實可疑了。


    而這位新知州身邊的師爺竟然是裴知州外放巴蜀時的那位師爺,叫楊六郎,也是舉子出身,還曾是裴知州的同年。


    京兵想辦法要尋到這位師爺,然而待他們翻進所謂的師爺府上時,哪是那位楊六郎,而是地方上的一位舉人,這位舉人家中殷實,府中美妾無數,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


    京兵們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立即從師爺府離開,還與府上的護院打了一架,隻是這些護院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京兵的出現令地方官員警覺起來,而京兵們卻終於明白,裴知州和他的那位楊師爺多半是出事兒了。


    馬上要到乞巧節,到那日,裴知州是一定會登高與百姓同樂的,那是鳳翔府的風俗。


    京兵給派人給京城統領大人送信,餘的下都等著乞巧節那日,待裴知州出現,定要與他相見。


    鳳翔府風起雲湧,城內外多了不少守兵,這些地方官員顯然已經把控住了當地的治安,好在來的京兵也都是隊伍中的精英,一個能抵十個用。


    京兵藏在一處民宅裏,平素也不現身,倒也平安等到了乞巧節這日。


    裴從安大清早的被兩位美妾服侍著換上了官服,等會兒會在城樓之上與百姓同樂,共度乞巧節,也是他裴從安的一個機會。


    裴從安看著身邊兩位美妾一臉溫柔的樣子,於是問道:“你們也有姐妹去服侍我那不近女色的師爺麽?”


    兩位美妾的手微微一頓,溫柔說道:“大人,到這個時候了您還惦記著那位師爺呢,他現在可是樂不思蜀,大早上的還在美人窩裏不願意起來。”


    裴從安臉色微變,看來楊師爺是被控製住了,到底是跟了自己一路的兄弟,他若是這麽的離開了,楊六郎怕是有危險。


    “他在哪處美人窩,我且瞧瞧去。”


    兩位美妾立即製止,“大人,與百姓同樂要緊,這不是吉時快到了麽,術士專們挑選出來的好時機,大人可不能耽擱,不然來年不能風調雨順,吃苦的可是百姓。”


    裴從安臉色不好看,他堂堂一方知州被個小妾給控製著,於是手一拂,冷著臉下令:“全部退下。”


    兩位美妾卻是不走,屋裏的下人竟也當作沒有聽到。


    裴從安生了大氣,一氣之下從牆上取下長劍,朝著兩位美妾揮去,嚇得兩人跪了下來,柔柔弱弱的哀求著。


    裴從安發完了脾氣,又舍不得美妾落淚了,將兩人又扶了起來,這才安分的換上官服,整理官帽,出門去了。


    今年知州大人與民同樂,結果官轎才出來,沿街的百姓就朝官轎丟起了爛菜葉,一個個的破口大罵,“無良狗官,竟敢出來,天道不公,必遭雷劈。”


    罵聲一片,引來無數百姓。


    而遠在客棧二樓的京兵們,卻是看著街頭這一幕,臉色都不好看了,統領大人的舅舅在鳳翔府竟然是這樣的處境,這中間定是有什麽誤會,今日是他們最好的時機。


    裴從安一臉苦澀的坐在官轎之中,他明白了,這些地方官員非要選什麽吉時吉日催著他去城樓上與百姓同樂,便是給當地百姓這一日痛罵他辱他的機會,如此才能將所有的罪責落到他的頭上來。


    裴從安知道,若是自己死在了鳳翔府,即使上頭有刑部的人來查案,這些地方官員也有足夠的手段,將他們做下的惡事全部推卸在他這個知州身上。


    十年寒窗苦讀,在巴蜀當知縣都沒有受過這般苦楚,到了繁華的鳳翔府,倒是陷入汙泥,連給京城晉王府傳個消息都沒可能。


    裴從安一路受著當地百姓們的痛罵和汙辱,一路想著自己的抱負和追求,心頭不是個滋味兒。


    直到街頭衝出來數十個壯漢,一個個的拿著鋤頭扁擔,衝過來就要打這昏庸的知州時,街頭已經亂成了一團,那些衙門裏的差兵,原本還護著知州,而今見勢不對,幾人挨了扁擔,也就借勢的退到了一旁,任由這些壯漢上前報複。


    今日裴從安若是死在街頭百姓之手,那他將是官場史上最大的笑話,而他的罪名也再無可能洗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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