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定芳正連夜審看府衙大牢傳迴的李嬋口供書,忽聽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這三更半夜的會是誰?


    “誰呀?”


    “是我。”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


    “進來吧。”


    “不好了,老爺!”


    管家又是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胡定芳一把扶住自己的額頭,有力的手指狠狠扭了扭脹痛的雙眼。


    他知道這肯定又不會是一個好消息。


    果然,管家道:“夫人她……她死了!”


    “什麽,死了?!”就算再有準備,胡定芳還是沒想到會是這樣,這幾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在挑戰他的神經底線。


    “怎麽死的?!”他衝到管家麵前,幾乎想要拎起管家的衣領。


    管家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報告:“好好……好……好像是……服毒自盡。”


    “去,快帶我去!”


    “是。”


    管家提著燈籠,在前麵走得飛快。


    大牢裏,李嬋麵色如常,四肢柔軟,唯有胸間不再有起落。


    胡定芳一到,獄卒立馬四下散開,誰都不想擔這個責任。


    當看到李嬋屍首的那一刻,胡定芳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雖然他恨李嬋入骨,但當年洞房花燭時,自己也曾對她有過片刻真情。若不是他始終不肯將她扶正,她或許也不會做出些等喪心病狂的事來。


    因為胡宋鈺的死,他都無暇顧及李嬋和他的孩子,眼下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甚至是胡宋鈺的死。


    這一刻,他的自責遠遠超過了仇恨。


    見他一時沒了聲息,管家招唿身旁的一個獄卒:“快去流煙閣請鳳漣鳳捕頭。”


    流煙閣


    獄卒到來時,鳳漣已經隱隱有些不安,在聽完獄卒的敘述後,將其遣走。再也不顧男女有別,徑直去敲卓卓的門。


    “誰呀誰呀誰呀!!!”一股怨氣由遠及近。


    卓卓很少出門,跟著鳳漣東奔西跑了整日,好容易睡個好覺補補精神,誰知大半夜又被叫醒,心中煩躁惱怒。


    “是我。”鳳漣知道她不快,但奈何他需要她。


    鳳漣的聲音似乎是一劑定心丸,卓卓立刻止了脾氣,拉開門來。


    這一看,鳳漣麵上一熱趕忙轉過身去。結結巴巴地說:“有……急事……我……我在樓下等你……”


    說罷匆忙離去。


    卓卓睡眼惺忪地低頭看自己。她迷迷糊糊中起床。完全忘記套上外衣,薄如蟬翼地睡袍下通紅的繡花肚兜在朦朧的月光下散發著迷人的紅暈,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夜月鍍了層金,顯得分外柔嫩。酥胸微顫,蠻腰輕扭,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魅惑。


    她心中一蕩,完全清醒過來,想起剛才鳳漣將她看了個幹淨,一時間心亂如麻,既愉悅又羞澀,既氣惱又期待……


    一刻鍾後,卓卓來到樓下。鳳漣完全不敢去看她。


    卻見卓卓慢慢朝他走來,輕輕說:“公子,我……不是,是你……”


    鳳漣大約知道她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會說什麽。一顆心就這麽忽熱忽涼,難受至極。


    卓卓也有些語無倫次,再三咬了咬唇,終於下定決心袒露自己的內心。


    “等案子破了,你帶我走吧。”


    鳳漣沒感到太大的意外,雖然他不說,但卻頗為敏感,對卓卓的心思早已略知一二。


    自己日日同她一起,雖沒有什麽特殊的愛意,但也頗為喜歡她,加上今晚這麽一看,他若是個敢於承擔責任的男人,就應該對她負責。


    “好。等案子破了,我替你贖身。”


    鳳漣毫無猶豫的這一答卻出乎了卓卓的意料,在她心裏、眼裏,這一刻,鳳漣的形象被無限地放大。


    他並沒有在乎世俗的眼光,他並沒有在乎她人在青?樓,他更沒有在乎她可怕的身世。


    嗬,這是她愛的男人啊!


    下一秒,她一頭紮進了鳳漣的懷裏,把自己的微笑隱藏在黑暗裏。


    她說:“不,我不需要贖身,媽媽知道我能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一定會祝福我。”


    月亮也隱入了雲間,似乎為看到這對璧人的親近而感到害羞,又似乎是不想讓唐突的光線打攪到此刻的溫情。


    良久,鳳漣才托起卓卓的肩,認真地說:“好了,我們該去府衙大牢了,李夫人死了。”


    卓卓還未來得及發出感歎,便隨鳳漣一起飛身而起。


    其實,她是會些輕功夫的,而且還不賴。


    一陣甜蜜的上天入地,他們總算到了目的地。


    “鳳捕頭!”早有幾個獄卒趕過來,領著他們過去。


    他們到達時,胡定芳還一直維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


    管家看到他們似乎看到了救星,趕忙擠眉弄眼。


    鳳漣表示明白,對卓卓說:“你去查看一下。”


    然後自己朝胡定芳走去。


    “胡大人。”


    他這一喊,胡定芳才緩過神來:“哦,鳳捕頭,你來了。”


    鳳漣點點頭,巧妙地救場:“大人先出來歇息一下,好讓卓卓先查看。”


    胡定芳感覺自己從未如此依賴過一個人,但在此刻他本能地想依賴眼前這個年輕有為的捕頭,看著他就像在看自己的兒子一般。


    哎,到底是老了!他在心中歎著氣,走出了牢門。


    卓卓在李嬋的屍體上摸了一陣子,手停在了她頭像唯一還帶著的一把金釵上。


    那金釵用赤金打造,釵飾為一朵橢圓狀含苞欲放的玉蘭,玉蘭采用了剔雕的手法,刻在一層薄薄的金壁上,呈現出優美的立體狀。


    她伸手拔下金釵,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李嬋就算入獄,也沒有獄卒敢掠奪其身上值錢的東西,所以這把金釵還好好地插在她的發髻之上。


    卓卓把金釵置於鼻前嗅了又嗅,隨後開始擺弄起來。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整個大牢裏安靜到隻剩下鼻孔裏進進出出的唿吸聲。


    這裏是單獨的牢房。與關押普通罪犯的並不在一起。


    “啪嗒”不經意間地一掰,橢圓狀的玉蘭花竟被分成了兩半,眼前分明是一個做工極其精巧的橢圓形小盒子。


    鳳漣沒想到這是一把暗藏玄機的金釵,隱隱明白了卓卓的用意。


    這時,卓卓說:“確定了,胡夫人也是中了‘七顏’的毒,這個金釵就是用來放置‘七顏’的。”


    她把金釵遞給鳳漣,看來一切都引刃而解了。


    案情的卷軸慢慢鋪展開來:


    李嬋因胡定芳一直不肯將她扶正,懷恨在心,遂產生投毒的想法。


    胡定芳是她乘涼的大樹。對他下手自然不行。於是體弱多病的胡宋鈺成了目標。


    對胡宋玉投毒有三大益處:一。他長期服藥,方便做手腳;二,身子虛弱,陽壽不長。就算突然身亡也在情理之中;三,除掉胡宋鈺,也是為了她將來孩子的最好打算;四,她搭理府事多年,對胡宋鈺疼愛有加,方便下手且不宜引起懷疑。


    於是李嬋製訂了初步計劃:一方麵,以強身健體為由,製作斷腸藥枕,同時在他長期服食的丸藥上做文章;另一方麵。加大對胡宋鈺的放縱,讓他行為更為胡定芳所不容。


    計劃按部就班地執行,進行得有條不紊,但忽然有一日,李嬋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懷孕是欣喜的。但同時也滋生了她內心的黑暗。


    除掉胡宋鈺吧,隻有除掉了他,她和肚子裏的孩子才能真正繼承這胡宅的一切。


    經過思索,或許還有些內心的掙紮,她花重金在黑市買下‘七顏’,又或者買下的是那支裝有‘七顏’的金釵,畢竟暗市交易,掩人耳目必不可少。


    根據卓卓所說,胡宋鈺服用的藥丸上占有‘七顏’的香氣,可以推測這是一個命運式的謀殺。


    把‘七顏’混入藥丸,每日服食一顆,若拿了正常丸藥,便可再多活一日,若是拿到那顆命運之丸,那日便是魂歸幽冥之時。


    胡宋鈺何曾想過,他指尖輕輕一撥,便可決定自己的命運,他隨意拿起一顆藥丸,便是在生與死之間做了抉擇。


    若是他在九泉下有知,是否會顫抖著雙手,為當初的小小舉動感到後怕不已?


    不論如何,他就如同走在懸崖邊的盲人,閻羅王早已將其登記在案,隻等他飛身來投。


    若是夏小寶在,一定會感歎:這還真是一種極其文藝的死法。


    也不知這般‘抉擇’了多少迴,按照放置藥丸的瓷盒容量來判斷,許是有了一段時間了,胡宋鈺總算自我了斷了殘生。


    有誰會想到這個體弱多病少年的死亡背後有著如此百轉千迴的陰謀,若是沒有魚玄機,若是沒有鳳漣,若是沒有卓卓……


    一切將不堪設想。


    “此案已了,犯人李嬋的屍首,按一般死囚處理。”胡定芳用盡全身力氣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鳳大人辛苦了,我先送老爺迴去,這裏有什麽事,鳳大人隻管招唿獄卒就是。”管家扶住胡定芳轉過去的身子,匆忙跟鳳漣交代。


    鳳漣點了點頭,定定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胡定芳再也不是他來時所見的那個胡定芳了。


    “胡大人……”卓卓忽然追了上去,鳳漣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待他們漸行漸遠,鳳漣忍不住問卓卓:“你跟胡大人說了什麽?”


    卓卓撇了撇嘴:“就知道你們都不上心,當然是問連我都聞不出來的那兩味藥啊!”


    “現在知道了?”


    ps:


    今天是個好日子,來個兩更,砸個6000,希望親們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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