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墜西山,餘暉也慢慢地從地上褪去,黑夜襲來,稀雲遮蓋,月色依稀朦朧。


    一座閣樓的書桌底下一位男子衣裳敞露,兩腮微紅,他靠在桌腳上,手裏拿著一壇酒,神情恍惚,眼神迷離。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兒時暖心的記憶,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一樣。


    他從小就是戲迷,可父王卻時常責罵他沒出息,所以每次他都是躲在戲館子的桌底下看的。那日,與平常沒什麽兩樣,他還是拿著些糕點鑽進桌布底等待戲開演。


    可就當戲演到精彩之處時,一個稚氣未月兌的女孩掀開桌布瞻顧了四周後快速闖入,正撞到了他身上,手中的糕點被撞翻,本想驚唿大叫卻被她的手緊緊捂住。


    他豎耳細聽,外麵似乎有幾個丫鬟緊張地喊叫著,“二小姐,別淘氣了,快吃藥,不然,老爺夫人可要責怪奴婢了!二小姐……”


    待那幾位丫鬟腳步聲走遠後,她才慢慢鬆開小手,鍾離寥剛想發火,但看到眼前的女孩無害地咧開嘴笑時,他忍不住噴笑出來。因為,她的兩顆門牙空空的,太喜感了,她看到鍾離寥笑,也笑得更開心,還發出“咯咯”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火氣也消了下來,就和她一起趴在桌底看戲。


    可這樣和睦的氛圍過了會兒就被打破了,看到煽情之處時,那丫頭貌似把頭俯在他的背上哭。他慌了,這是他娘親給他做的新衣服,不能被弄髒,就趕忙用手推開她:“誒,誒,你可別把眼淚鼻涕都擦我衣服上。”


    哭聲戛然而止,那女孩別開頭生氣地迴道:“小氣鬼,擦都不讓擦。這是你的榮幸,無知!”


    無知?鍾離寥哭笑不得,不給點顏色她還真不知天高地厚。“丫頭,我可是皇帝唯一的皇侄。你確定這是我的榮幸?”他爬起來抱著手打量著她,等待她害怕的樣子。


    但她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抬頭疑惑地問:“那你幾歲?”


    “13歲。”鍾離寥更加得意了,不屑地瞧了柳嬿祺一眼,悠悠地開口:“丫頭你還在喝女乃吧!”


    柳嬿祺一急,站了起來,麵紅耳赤地爭執:“你才喝女乃呢,我明明7歲了。哎呦!”她碰到了桌麵驚叫了一聲,揉著頭坐下來,打算給那正得意笑的人一個出其不意“對了,你說你是皇侄,才13歲,那洛哥哥14歲了。所以你要叫我皇嫂。我娘說我以後是要嫁給洛哥哥的。”


    “皇嫂?洛哥哥可是五皇子?”鍾離寥瞪大眼睛,笑容刹時收起,又繼續證實:“那你就是柳嬿祺。”


    “當然囉。”柳嬿祺扭著頭,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語氣裏滿是驕傲。


    鍾離寥氣憤地指著她:“你,哼。我才不會叫你皇嫂。”說完,他就幹脆迴頭趴下看戲了。


    柳嬿祺也不理會,自顧趴在旁邊也繼續看戲:“不叫算了,誰稀罕。”


    可沒想到,後來冤家卻一起合作,相互協助逃府去看戲,有時候要喝藥,柳嬿祺就威脅鍾離寥一起喝,他們喝完後就去看戲。而鍾離寥被鍾離萬僚教訓時,柳嬿祺就跑過來冒充傳話人謊報皇帝要找小王爺。一出府兩人就屁顛屁顛地往戲館子跑。


    好景不長,就像演了一場戲一樣,到底要落下帷幕,而戲子主角間的感情終究會因戲的結束而淡去。


    “嗚嗚,嗯,嗚嗚,為什麽神仙姐姐沒有跟華哥哥在一起,為什麽,為什麽?”柳嬿祺眼睛哭得紅腫,身體抽搐著,問到後來一下子控製不住情緒,還不停地捶打鍾離寥以發泄她的不滿。


    鍾離寥也任柳嬿祺打罵,他怎麽會知道《醉仙夢》的結局是悲劇,上一場菀兮仙子和華茂明明結婚了。無奈,他隻好親手撫去女孩臉上斑駁的痕跡,像往常一樣耐心地哄著:“乖,別哭,別哭,本來就不漂亮了,哭起來更醜了,小心你的洛哥哥不要你了。要不這樣,下次帶你看好笑的戲!”


    柳嬿祺卻撲倒鍾離寥的懷裏哭得更響了,哭噎地埋怨:“你每次都這麽說,哇……嗚嗚嗚……”鼻涕眼淚理所當然都沾在了鍾離寥的衣襟上。他沒有嫌棄地推開,因為他已經習慣了,他的衣服在她的眼裏就是塊帕子。


    好像是這樣誒,每次兩人蹦蹦跳跳開心地過來,戲一結束後情感豐富的柳嬿祺哭成個淚人,而他卻一臉無奈。鍾離寥想起來就覺得好笑,台上的戲又不是真的,有什麽好哭的。


    隻是這次她哭得特別激烈,淚水止不住,他看著一陣揪心,就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著,過了許久哭聲終於漸熄,可這丫頭卻睡著了。


    不知不覺,他們頭頂上的桌子被人移走,乍一來,他有點不適應刺眼的光線,不自覺地抱緊了懷裏睡得正香的丫頭。


    “皇上,臣有罪。是臣管教無方。”柳綰“撲通”一聲跪下,惶恐地扣頭。


    而鍾離萬僚嚇得臉色泛白,唇色失色,從椅子上跌坐到了地上,慌慌張口:“皇上,罪臣該死!”


    皇帝卻是臉色未變,沒有理會柳綰和鍾離萬僚,揚著眉問鍾離寥:“寥兒,可喜歡這祺丫頭?長大後可會娶祺丫頭為妻?”


    鍾離寥適應了周遭的環境後,看到原來是皇叔,皇叔對他最好了,就連聲喜悅地迴答:“皇叔,寥兒很喜歡祺妹妹。寥兒求皇叔賜婚予寥兒同祺妹妹。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看戲了!”


    “哦?哈哈哈,五皇弟啊,你這乖兒子可越來越有趣兒了。”老皇帝眼神移到鍾離萬僚的身上,大笑著,笑聲裏聽不出生氣的情緒。


    鍾離萬僚氣急敗壞,失聲罵道:“孽子,還不快放開小皇子妃。”


    老皇帝站了起來,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責備,卻稱讚道:“五弟,這戲不錯,演得也極好。記得多給這戲班子點賞賜。”走幾步後,他迴頭看到鍾離寥還是緊緊抱著柳嬿祺,臉色微沉,可臉上還是充滿笑意地說:“嗬嗬,這寥小子自小就同祺丫頭這般好,長成後可不是要鬧私奔了。倒是苦了洛兒。”


    ……


    那份兒時的甘甜他一直埋在心底,他自以為越釀越香醇,可現在他竟覺得有些苦澀和酸楚。


    沒想到那次分離,他們再也沒有一起去看戲了,他被監視督促練武讀書,而柳嬿祺因為在他們一起看戲的期間沒有按時按量喝藥,病情惡化,被柳綰帶到了蒼蓬山上療養。


    他悟性還算高,兩年後就被老皇帝賜封為祈陸王,寓意祈福秦陵大陸,所有人都為他恭喜祝賀時,父王卻被皇帝連夜派去西南邊境鎮守。出發時,父王是語重心長地交代他的,“寥兒,為父會幫你安排一切,你要聽從,望你早日能將為父接迴。”他當然知道父王的意思,隻有他登上了那寶座,他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不然隻能身不由己。但是,現在他覺得好累,為了那寶座,他苦心孤詣,有些喪盡天良的事也必須冷心看待,有時又要忍辱負重,不得釋然。


    再想到今早發生的事,他更是覺得自己可惡至極,滿身罪惡汙穢,不僅騙了趙如煙,還讓祺兒失望透頂,鍾離寥拿起酒壇子又往嘴裏瘋狂地傾倒,喝完後他把酒壇子隨手一扔,那壇子軲轆到了一雙穿著黑色長筒靴的腳邊。


    甄淩元手裏拿著封密函,緩慢卻有力地走向書桌邊,恭敬地將其呈上:“小王爺,老王爺送來的密函。”


    鍾離寥醉眼乜斜,突然大聲狂笑起來,嘲諷地說道:“父王又有什麽指示?禦史大夫的軟肋已經在本王手裏了,他還不滿意嗎?”


    甄淩元為老王爺打抱不平,但耐下心地說道:“王爺,可能是要緊事。”


    鍾離寥將密函拿來,剝落封蠟,把信件打開過目,他掃了幾眼後,隨意地開口:“西南邊境的金誆小國賊臣篡位,又野心勃勃,要蠶食秦陵邊境罷了。隻不過是要本王早點出計謀而已,以贏得朝堂一些大臣的支持。”


    “王爺,你難道忘了老王爺交代的話了嗎?”看到祈陸王現在的不在乎的模樣,甄淩元有點急了。


    “記得,我記得,就是記得太清楚了。”鍾離寥眼角溢出一顆晶瑩,喃喃自語。


    鍾離寥雙眼迷糊地看著旁邊未開啟的酒壇,伸手便想再拿來繼續借酒消愁,但被甄淩元橫空竭力奪去。


    “王爺,你醒醒吧!你說那柳家二姑娘有什麽好的?一沒她長姐秀氣,二沒她三妹靈氣,也沒太子側妃大氣,又沒陸家大小姐英氣,更沒姚家獨女的才氣。以前還有點姑娘家的嬌氣,現在空有一身大小姐脾氣和從頭到腳,由內而外散發的俗氣。那女子真的不值得你掛心,她配不上你!”甄淩元看著自家神誌不清的王爺,恨鐵不成鋼,一氣嗬成地說道。


    鍾離寥詫異地抬頭看著甄淩元,這小子平時不語,一鳴驚人,他從桌底出來站了起來,輕拍著甄淩元的肩歎息:“是我配不上她了!還有,以後你別說她了。她的好,你不懂。”說完,向二樓臥房顫顫巍巍地走去。


    情之所鍾,雖醜不嫌。甄淩元注視著那頹喪的背影想著。都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可他家癡情的王爺明明是士,陷入愛河卻不可自拔,寸心欲碎,那柳二姑娘倒快活自在,說失憶就失憶,忘得一幹二淨。


    ------題外話------


    加油加油,給自己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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