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天佑還在賭氣,玲瓏微微一歎,隔窗而望去,已有多日,盡管他身子已好,可卻對她疏離淡漠,一如路人。


    任是她再如何體貼,也在他心中落下了一盡忠的緣由。


    他每日再也不入她屋用膳,入夜,也再不至她屋中,親自教授古琴。


    好像彼此之間除了隔窗而望,便再無交情。


    玲瓏對此狀況頗為著急,在這偌大的皇宮中,他本是她唯一依傍,先下,卻因辛佐堯的三兩言而產生嫌隙。


    而辛天佑則是鐵了心,對她視而不見,冬日漫漫,她踏雪擷梅,渾身被凍得冰冷,他卻隻那一句擱哪兒,便再也無話。而她受了涼寒,一整冬日嗽聲不斷。


    一日,聽伺候的小內侍言及他想吃夏日膳房曾做的荷葉玉珠湯,玲瓏便耍賴央著禦膳房的廚子在沒有青翠荷葉的情況下,硬是做出了一碗翠色的荷葉玉珠湯,她小心的端著玉碗穿過了大半個宮廷送至他麵前。


    而他甚至看都未看,隻淡淡的擺手賜給了一旁的內侍。


    她氣的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時間漫漫,轉眼即春,皇家每年此刻都會去靜安寺踏春賞花。


    靜安寺位於京郊靜安山上,一入春,泉水解凍,汩汩而流,漫山草木青蔥,鳥鳴聲聲入耳,欽天監早言,清明過後這日天氣和暖,而這幾日天象均顯示今年必是風調雨順之年。澤明帝一聽,龍顏大悅,當即下令,但凡京城內五品以上官員,外地三品以上官員,清明祭祀之後來京至靜安寺上香祈福。


    玲瓏雖不算官員,但在這宮中也屬一小主子,幾位皇子陪同澤明帝祈福,她作為六皇子陪讀,自是也要同去。


    同辛天佑一輛馬車,他徑自坐在馬車一角,安靜的看著書,玲瓏正襟危坐於一旁,小心的看著他,可他卻毫無反應,馬車晃晃悠悠的前行,她跪坐在車內茶幾前,素手沏茶。


    沏好茶,她將茶恭敬的遞給了辛天佑,怯生生帶著幾絲小心翼翼的情緒道:“天佑哥哥,喝茶。”


    辛天佑將書翻過一頁,漫不經心的說道:“先擱哪兒吧,我不渴。”


    玲瓏咬咬唇,心中暗自慪氣,她微微咬唇,便這麽端著茶,滾燙的茶水隨著馬車的搖晃濺到她細致的手上,她一咬牙,便硬生生的道:“那我替六皇子暖著。”


    辛天佑微抬眸,表情錯愕的對上她倔強的樣子,這幾個月來,她討好他的意味顯而易見,而他,總是這般愛理不理,她也隻不過有些沮喪的離去罷了。


    今日,她究竟是怎麽?


    辛天佑微揚的鳳眼掃過她微紅的小手,便微闔上眼,隻到是眼不見心不煩。


    玲瓏見他闔眼,一時惱怒,本以為這招苦肉計總算能讓他稍有心疼,可沒想到也隻是徒然。


    可既然跪都跪了,她便咬著牙,一路跪捧著一盞茶直到靜安山。


    而辛天佑,一路未抬眼眸,也未喝過一口茶水。


    兩個時辰的路程,她便如此跪捧了兩個時辰。茶杯裏的茶水早已溫涼,隻徒剩她手透過薄瓷的餘溫尚在。


    馬車停在靜安山腳,靜安山高約百丈,從山腳望去,山頂處朱紅色勾心鬥角的靜安寺房簷隱約可見。


    辛天佑從馬車上走下,繞過她身旁,一言未發。


    玲瓏垂首,自嘲的一笑,帝王家的孩子,果真是不同於常人,這才隻八歲,便會這般繞著法的折磨人了。


    辛天佑邁下馬車的那一瞬,馬車的窗簾子微掀,一盞茶水潑至他腳旁,他微怔,看向馬車中的人。而一旁的內侍早已尖起嗓子喊道:“大膽!竟敢冒犯…”


    “罷了。”辛天佑一擺手,似是毫不在意的提步向前走去。


    玲瓏掀開車簾子,緊咬著牙忍著怒氣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澤明帝今日似是心情不錯,幾名皇子都在身旁,平素喜重用的顧命大臣也在左右,玲瓏自是看到姬無常,姬無常看到玲瓏後,表情微有動容,玲瓏眼神微眯,幾步上前,拽住姬無常的衣角有些哽咽的喊道:“爹爹,孩兒好想你。”


    她這一聲,引來周遭人紛紛側目,甚至連澤明帝的目光都緊盯而至。


    姬無常蹲子,輕摟過玲瓏的小身板,眼眶也紅了一圈,沉聲道:“乖騫兒,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別哭!”話雖這麽說,但姬無常的聲音卻越發哽咽了。


    玲瓏摟著姬無常的脖子,用極小的聲音嘀咕道:“我娘親最近可還好?”


    “你走之後我每月必有十天去你母親那裏。”他迴以小聲的在她耳旁低語。


    玲瓏頓時緊摟住姬無常的脖子喊道:“爹爹,玲瓏長個子了,你都沒有看到…”說著她還委屈的癟起了嘴巴眼淚簌簌的掉落了下來。


    姬無常抹去自己眼角的濕潤,以周遭能聽到的輕聲道:“好孩子,爹知道,爹都看到了。”


    “爹爹!”玲瓏緊咬著唇,似乎一副很是隱忍的樣子,可眼淚卻簌簌的不斷掉落。


    姬無常起身,垂首故作一副周遭無人察覺的樣子,小心的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他輕模了模玲瓏的腦袋,道:“要聽話,要認真的讀書。”


    “騫兒知道。”她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淚,一副大義凜然之姿。


    澤明帝含笑看著這一幕。


    對於姬無常和玲瓏來說,能夠讓澤明帝看到他們父子情深才是他們的目的。


    一場戲演罷,玲瓏抹著眼淚跟在了辛天佑身後,辛天佑瞥了她一眼,淡漠的說道:“既是那般想念,迴去便是。”


    玲瓏隻低頭默然,心中暗想的卻是,我若迴去,你老爹又要如何牽製姬無常這隻狐狸?


    辛天佑見她不語,便再也無話,隻靜靜的跟在澤明帝身旁向靜安寺行去。


    一路上,澤明帝見風景甚好,便喚了幾名文臣,又令幾名皇子以“春”為題,即興來幾首詩。


    內侍和宮女連忙搬來筆墨紙硯,以人脊做案,讓幾人書於紙上。


    玲瓏在旁為辛天佑磨墨,見他隻執筆而未書,玲瓏也不語,隻專心的磨著墨,直到她將一方墨磨的又厚又濃也不曾罷手。


    良久,當幾位皇子都快寫罷後,他突而書下一首絕句: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他寫罷,便有伺候的內侍將紙遞至於澤明帝。


    澤明帝一張張翻過,指著辛佐堯的那首,讚不絕口道:“老三這首五絕倒讓朕頗為欣喜。這句‘漱泉聽鳥籟,閑枕臥鬆雲。’寫的極為傳神。”


    “父皇過讚了。”辛佐堯不卑不亢淡笑著立於一旁說道。


    “去,將此詩手抄幾份,賜眾人賞閱。”澤明帝將手中的詩稿遞給了一旁的內侍,道。


    “喏。”內侍應了一聲,便躬身向後退去。


    澤明帝又翻至辛天佑的那首詩,閱後,笑道:“也不錯,隻這鴛鴦,倒不像是老六平素會描之物。”


    “隻剛剛在那棵老鬆的樹洞中看到兩隻鴛鴦相簇而眠,便也贅言而上。”辛天佑在旁說道。


    澤明帝一笑,言:“這句贅言才真是贅言。”說罷,便又將辛天佑的詩稿令傳下去,道:“老六年紀雖小,但文工不錯,以後多向你哥哥們學習。”


    “是。”辛天佑微微頷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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