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盤旋在橫濱某建築物頂層的直升機緩緩降下,直升機旋翼帶起的風,吹動著少女半腰的長發,意大利現在的氣溫比起日本這邊要稍微溫暖一些,在及膝的白色連衣裙外套上了黑色風衣外套的少女雙手插兜,站在高空上俯視著冬季橫濱的街景。


    和一周前她離開時截然不同,如今的橫濱夜晚人煙稀少,繁華的街道上是還未修葺完全的殘敗景象,破損的櫥窗碎片和被毀壞的店鋪門匾還遺留在街頭,原本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頭現在卻略顯荒涼。


    她隻在事務所的天台站了幾秒,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往樓下走去,背後的部下,在她的視線之外,恭敬地彎下了腰:“還請保重,蕾拉大人。”


    ·


    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


    太宰治你這個大騙子——


    鶴見花衣在迴到橫濱的第一時間,並不是聯係武裝偵探社的據點晚香堂,而是港口黑手黨,通過直接聯係到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花衣明確得知了橫濱現在的危險情況,以及,讓水火不容卻有著共同目標的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合作,需要有一個人來打破契機——談判已經崩裂,最適合當這個主動合作的中間人的,就是曾經是港口黑手黨幹部,現在是武裝偵探社要員的太宰治。


    太宰治在港口黑手黨時期,和中原中也是搭檔,兩人被並稱為“雙黑”,由這樣的兩人來牽線,無疑是最為合適的。


    “那麽,”隔著手機,鶴見花衣看不見森鷗外此時的表情,隻能感覺到他的語氣,充滿著饒有興趣地意味,“你要怎麽做呢?阻止他們嗎?密魯菲奧雷的蕾拉小姐。”


    阻止?


    啊啊,怎麽可能。


    “太宰先生如果判斷這是可行的,我又怎麽會阻止他呢?”那時,她是這樣迴答的。


    她不會阻止他的,如果說,這是太宰先生認真思慮後的決定的話,她會相信他。


    但就算是這樣,能理解是一迴事,生不生氣又是另一迴事了。


    為什麽不告訴她!明明說過,明明承諾過……


    心髒難受得像是被火燒一樣,鶴見花衣按照森鷗外給出的地點,順勢找了過去,她原本是很生氣的,不如說,已經快氣炸了!但是,在時隔數天,再次看見那個人的時候,她還是很生氣,但更多的,卻是鬆了口氣後的心口堵得悶疼。


    這次橫濱的災難事件,是組合俘虜了夢野久作,並將他的異能力“腦髓地獄”擴散至整個橫濱後發生的——腦髓地獄會讓目標產生幻覺,對周圍的人進行無差別的攻擊,而這次,被“腦髓地獄”選中的目標,是橫濱的所有市民。


    組合在找一本書,為此,組合的首領打算毀滅橫濱,讓那本書顯現,因為就算橫濱被火燒光,那本書也絕對不會化為灰燼,反而容易被找到。


    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這次的任務,就算營救被俘獲的夢野久作,上次的異能力事件雖然在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的合作下解決了,但為了防止夢野久作的異能力被組合再度利用,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這邊需要從源頭上去解決問題。


    沒能親眼看到戰況,在花衣趕到的時候,事情已經落幕了,地上是被重力損毀的大大小小的坑穴,一個巨大的扭曲怪物倒在了窟窿裏,血肉模糊,殷紅的鮮血將坑穴填滿。


    渾身血汙的中原中也被扶到了一邊的樹下,力竭昏睡。月色下,黑發的青年剛打算離開,聽見了從草叢小路後傳出的動靜,轉過了身,微微一怔,緊接著,清雋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的淺笑:“呀,花衣。”


    她抿緊了唇,拳頭也忍不住握緊,今晚的月色很明亮,明亮到她可以清楚地看見黑夜下青年風衣上沾血的破損,臉上的擦傷,還有滿是鮮血的衣服,身上需要包繃帶的位置又變多了。


    不發一語,見事情已經解決了,她轉身就走。


    “等等,花衣——”他幾步跑了上來,花衣卻完全沒有要等他的意思,直到聽見身後慌張的腳步聲停下,接踵而至的是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她本來不打算迴頭的,但是身體卻比她的大腦先一步行動,讓她轉過了身。


    半跪在地麵上的黑發青年右手捂著口,垂下頭時柔軟的發遮住了他的大半神色,隻能聽見他壓抑的咳嗽聲,痛苦地響起。


    “喂,”花衣遲疑後說,“別裝啦,剛才不還沒事——”


    話音未落,就見青年的身體倒了下去,少女的瞳孔驟然緊縮,身體已經做出了本能地反應,衝上去跪在地上抱住了倒下的青年。


    他倒在了她的懷裏,柔軟的發落在了她的耳側,頭靠在了她的頸窩上,順勢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低低一笑:“抓住你了。”


    男人身上的血跡很快將她的衣服也濡濕染紅,花衣咬了咬唇,還是狠心推開了他想要站起來,就聽見青年難受地出了聲“唔,痛”,手上的動作不禁一頓,花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被推出了懷中的青年。


    太宰治微微地皺著眉頭,沾了血的唇色看起來非常殷紅,臉色卻是病態的蒼白,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痛苦的樣子。剛才不知道是不是無意間推到了他的傷口,花衣的手上全是粘稠而溫暖的鮮血,心頭慌亂,花衣就問出了口:“哪裏痛?”


    “身上的傷口啊,花衣知道,我不擅長戰鬥嘛,剛才可是被那個怪物直麵一擊打飛了呢,”明明說著自己被“打飛”了,太宰治的語氣卻非常的輕快,輕快得好像他不是在說什麽危險的戰鬥,而是在說遊樂場的過山車很刺激一樣,然後在花衣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擔心目光中,抓起了她的手。


    “其實,剛才看到花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疼痛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自己都覺得驚訝,就像是高興得連疼痛神經都體諒到我的心情特意休息了一樣,但是花衣對我那麽冷淡,就又難受起來了,不過,身體這種程度的疼痛,還不是不能忍受啦,更疼的,是另為一個地方,”他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也變得認真了起來,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這裏,心髒會疼。”


    溫暖的感覺讓少女的指尖顫了顫,露出了怔忪的神色。


    從指尖傳來的鮮血和*的溫度,就像是一直要蔓延到她心髒的位置一樣,滾燙得她想要抽出手。


    “所以,”很快收斂了認真表情的太宰治恢複到以前的樣子,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頂,微微眯眼,口吻輕鬆,“要善待病人哦,花衣。”


    “……我不原諒你,”鶴見花衣撇開了視線,放在了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裙上的布料,“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原諒你的。不是說好了,不會瞞著我的嗎?為什麽橫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卻一點消息都沒有透露給我?”


    “抱歉呐,花衣,”太宰治微笑著說,“雖然我想說,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在我眼裏還沒有發生成需要告訴花衣的危險情況,不算是違反了約定。但是,花衣一定不會接受這個迴答吧,所以,花衣不用原諒我也沒關係,我完全沒有後悔呢——對於瞞著花衣的事情。就算花衣現在生氣得不行,氣到要把我扔在這裏棄之不顧,啊,雖然這會讓我很難過啦,但就算是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的抉擇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為什麽?”花衣立即看向了他,微微睜大了眼,用著憤怒語氣說出的卻是非常委屈的話語,“太宰先生是覺得我會拖後腿麽?還是覺得我幫不上忙?”


    “不,花衣很厲害啊,”給出了否定答案的太宰治,毫無停滯地接著道,“有花衣幫忙的話,事情也會變得輕鬆得多吧?這麽一想,總覺得有點對不住社長他們呢,因為,雖然想了上百個計劃,但在我思考的每一個計劃裏,都沒有將花衣囊括進去哦。”


    他淺淺一笑:“隻是我的任性而已,我不想你受傷。”


    說這話時,他看向她的目光輕柔而繾綣,毫無敷衍之意,溫暖到讓人的心口發顫,就連落在他發間風衣上的霜冷的冬季月色也似乎變得柔和了起來,她在太宰沉靜溫柔的眼眸裏,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一時間蔌蔌的風聲從廢墟上穿堂而過,少女攢緊衣料的手也緩緩地鬆開。


    ——花衣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忽然間沒了繼續生氣的力氣。


    但還是疼,不是因為被欺騙後的難受,而是看見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的太宰,花衣感到心疼,她抬起手,遵循著本心地撲入了青年的懷裏,抱住了他的脖頸,沒用太大力氣說出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太宰先生……好狡猾。”


    “嗯,”他攬住了少女纖細的腰肢,低下了頭,附耳低語,“隻對你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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