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見花衣覺得自己最近和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不,準確來說是孽緣。


    她一點都不喜歡醫院,更不喜歡在醫院探望受傷的友人。


    手術過後的半小時,麻醉劑的效用漸漸過去後,白色病床上臉色慘白的橘發男人醒了過來,他一醒來就看見了坐在病床前翻動著雜誌的白發少女,少女將手裏用來打發時間的時尚雜誌合上,抬眼看向了陷入了一片白色裏,更顯得神情憔悴地男人,彎了彎唇:“你醒啦,小正。”


    “花衣?”麻醉劑效果過去後,手術的傷口在斷斷續續地抽痛著,原本撐著被褥想坐起身來的入江正一齜牙咧嘴呻/吟出聲時,被花衣製止了,“小正躺著就好,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意大利那邊發生什麽事了?”


    因為是認識多年的朋友,聽見花衣都這麽說了,入江正一也不再勉強,躺在了白色的病床上,對於花衣的提問,選擇了長久的沉默,見此,花衣也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入江正一終於按捺不住,深唿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花衣的身上:“花衣,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情,對你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我希望你……能熬過去。”


    “嗯,”她點了下頭,“居然會追到橫濱來,對於密魯菲奧雷那邊會發生的事情,我差不多也有心理準備了,小正你直說也沒關係。”


    入江正一咽了口唾沫,謹慎地措著辭:“大概在三天前,白蘭大人的車進入總部時,被黑魔咒的人包圍發生了爆炸,車上發現了不少爆炸物和焦炭一樣的屍體,白蘭大人目前……生死不明。”


    說到後麵,入江正一還是不忍心地撇開了視線,惴惴不安地抿緊了蒼白的唇。


    聽見入江正一這麽說,鶴見花衣的臉上卻完全沒露出驚訝的樣子,由始至終都很平靜,平靜到,入江正一覺得異樣,目光又重新落迴了花衣的身上,忍不住開了口:“花衣……”


    “嗯?”鶴見花衣應了聲,扯了扯嘴角,卻沒能露出笑容來,隻是垂下了眼瞼,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才說,“總部怎麽樣了?黑魔咒的人對身為白魔咒boss的哥哥動手,尤尼的立場也會變得很艱難吧。”


    “白魔咒這邊和黑魔咒的人,幾乎決裂,黑魔咒自身也陷入了混亂裏,隊長級的摩擦不斷,昨天第十部隊和第十三部隊就發生了打鬥,損傷過半,其他部隊也緊隨其後,大家都在互相的推卸責任,是誰安排的這場叛亂,是徹徹底底的反叛行動,”入江正一的眸子黯然了下去,“尤尼完全沒辦法掌控現在的密魯菲奧雷,再怎麽說,她也隻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就算是身為boss,在白蘭大人的保護下,對於獨自的決策上,還不成熟。”


    “入江大人這麽評判我們黑魔咒的boss,是不是太狂妄和獨斷了?”門忽然被人推開,入江正一詫異地轉頭看去,出現在病房裏的,是穿著黑魔咒隊服的密魯菲奧雷成員,隊長級的就有三人。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和入江正一不冷靜情緒截然相反的,是鶴見花衣若無其事的態度,她將手裏雜誌擱在了旁邊的櫃子上,站起身來後,才將目光投向了他們。


    “我們是來接你的,”為首的男人走至了花衣的麵前,原本是想行吻手禮,卻見鶴見花衣一直淡淡地看著他,就像是不明白他要幹什麽一樣,完全沒有配合的表現,於是將吻手禮改為了宣誓般的動作說道,“蕾拉大人。”


    ·


    在密魯菲奧雷的人暫時離開之後,鶴見花衣撥通的太宰治的號碼,對方簡單地概括了一下和組合的第一次交鋒,因為事務所的兩名非異能者穀崎直美和春野綺羅子被威脅,前去營救的社員受了點傷,不過有與謝野的治療,所以沒問題。


    雖然太宰說話時的背景很明顯是穀崎和國木田的慘叫。


    鶴見花衣隱約聽聞過與謝野的治療……因為隻對瀕死的人有效,所以每次都要把人弄到瀕死的狀態才能發生作用。


    “那麽,你那邊怎麽樣了?”在花衣走神的時候,手裏太宰清越的嗓音喚醒了她的思緒。


    “誒?啊,小正已經醒過來了,”鶴見花衣邊迴答著邊往醫院外走去,“家族的人已經聯絡上並部署在醫院中,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狙擊的事情發生了。”


    “唔,是嗎?”他意味不明地應了聲,“那就好,花衣……已經決定好了麽?”


    “嗯?”花衣怔了一下,反應了過來說,“我……”


    遲疑間,少女的袖子忽然被人拉住,一個小孩的聲音軟軟糯糯地在她的身後響起:“姐姐,要陪我一起玩嗎?”


    ——什麽時候?


    她霍然迴過了頭。


    一個長相可愛的小男孩笑眯眯地看著她,身邊漂浮著一個布偶人。


    “要和我一起玩嗎?”男孩又重複了一遍,花衣注意到他的視線是落在她的手機上。


    “花衣,”似乎是注意到了她這邊的動靜,太宰治的音色驟然陰沉了下來,“你現在在哪裏?旁邊是不是有個操縱人偶的小孩?”


    “我在……”鶴見花衣的話音未落,就見漂亮的小男孩臉上露出了詭譎的笑容,再度重複,“呐呐,姐姐果然是太宰先生的朋友嗎?既然是太宰先生的朋友,就陪我一起玩嘛。”


    “我可是和太宰先生約定好了,在殺掉太宰先生之前,要把他的朋友全部全部都殺掉喲~”說著惡意話語的男孩,比著很多很多的手勢,咬字清晰,“姐姐。”


    隨即是鋪天蓋地的精神衝擊席卷而來,就像是海嘯,轉瞬間將她湮沒在了無聲的寂靜裏,手機脫手而出,連同著太宰治的那聲唿喊,都被她拋卻在了腦後。


    ——夢野久作,異能力“腦髓地獄”,擁有即使在異能當中也最被忌諱的“精神操控”能力,會用幻覺侵犯目標的精神,使目標對周圍的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弟子,蕾拉,”14歲那年,教她幻術的師傅揉著她的頭發,毫不吝嗇地誇耀著,“憑借這這份力量,你一定很快能躋身於世界一流的幻術師!”


    “但是,為師希望你能將這份力量用於正確的道路上。”但是一向神經大條的師傅,那次卻露出了少見的深沉神色,嚴肅地道,“你的這份力量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會毀掉自己。”


    “正確的道路?”嫌棄地拍開師傅的手,花衣麵無表情,“師傅你對一個黑手黨說這樣的話也太奇怪了吧,說什麽正確的道路,我的前麵後麵都隻有錯誤的路哦。”


    “隻要不愧對於心就可以了,既然是黑手黨,其他人怎樣關你什麽事?”師傅笑了笑說,“而且蕾拉,我相信你。首先……你還記得酒店的那個前台不?就是我跟你說這裏很大的那個,你先精神控製她——嗷嗷嗷痛,蕾拉你幹什麽?!”


    用幻術藤蔓把師傅毫不留情絆倒在地了的少女若無其事地收迴了幻術才說:“我真的幫你才是愧對於心。”


    16歲,父親死亡,兄長繼承傑索家族,她輔助。


    19歲,兄長突然中二,告訴她要重塑世界。


    20歲……


    “kufufufu,僅憑一人,就抹殺掉和加百羅涅有著相同曆史的阿爾瓦家族,還真是可怕的幻術師呢。”從霧氣裏呈現的男人,異色瞳眸,模樣俊美,就是品味怪異,至少沒正常人會把自己的發型剪成個鳳梨的樣子。


    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女站在屍骸遍野裏,冷淡地看著他,風從破損的窗戶湧入,吹起了少女白色的柔軟發絲,露出的,是一雙漂亮卻毫無生機的眼睛,血順著她的眼角滴落,滲入了潔白的領口,很快就將雪白的布料也染成了豔麗的緋色。


    “原來如此,”男人若有所思,緊接著勾起了殷色的薄唇,“那就是你殺了他們的秘密。不跑麽?還是你覺得,在精神力瀕臨崩潰的現在,你有絲毫的勝算?”


    “在彭格列霧守的麵前,我還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能背對著你跑掉。”鶴見花衣用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唔,來試試吧,死在幻術師的手裏……或許也不錯,嘛,再說我也不一定會死,說不定,輸的會是你呢,六道骸。”


    ……


    “kufufufu……”那人的笑聲轉為低沉,似是有些不悅,“雖然你最後還是贏不了,但剛才那招,你能躲過,是故意中招的麽?”


    “咳咳——”咳出了大口鮮血的少女手摸著捅穿了她腹部三叉戟冰涼的觸感,吃力地牽動著嘴角,疲憊地垂下了眼,“怎麽會,我又不想死……”


    不想死。


    但是,已經,夠了吧。


    已經足夠了吧?哥哥。


    ——我隻是,稍微有點累罷了。


    “你難道……”六道骸接下來的話語在她耳裏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隻是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古怪的笑聲。


    隨即,意識陷入了永無止境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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