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內,江湖外,都是生生不息的家園。


    ——《漫倫農家》


    明陽二ri,半月當空;嶽海二峰,滄海臨城。


    嶽海城西接臨南城,北去江湖聖地瑤月宮隻二百餘裏,東麵、南邊臨海,而西北方更與十大城池之一的飛月城相近,可謂占盡地利。因而雖嶽海城積弱已久,卻無兵患。人人安居樂業。


    嶽海城城郊,有一座山名曰漫倫。因嶽海城地處西南,地勢不高,此山由低矮丘陵組成,間雜平原。又因此山土地肥沃,有溪流相伴,遂自古以來便是農作物耕種的風水寶地。


    此山居住著少數世代隱居的農民,他們以耕種為主業,以打獵樵漁為輔,自給自足,幾乎與外界隔絕。依山順流而下的溪流乃是淦河,此河水質清澈,魚類繁多。由於農夫們都取之有道,遂河裏的魚總是捕之不盡。


    一位青箬笠綠蓑衣的老叟端坐於河邊,右手握著自製的魚竿,左手提著一壺酒。時而大灌一通,時而微啐幾口,河岸旁榕樹上的杜鵑傳來清脆的叫聲,老叟索xing閉上了眼睛,深深地陶醉於其間。


    其實,老叟早就發現身後三步遠處站著一個人。


    “丫頭,好一陣子沒來了吧。什麽事這麽忙呢?”


    老叟沒有迴頭,隻因來者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了。


    “老頭,你就不怕魚兒都被嚇跑?”溫柔的聲音伴隨著野草與腳的摩擦聲從身後傳來,螓首額麵的姑娘慢慢靠近。


    “哈哈!我老頭子釣魚啊,那是不願者上鉤。”說著老叟輕輕一揮魚竿,那魚絲線波延開去。


    “你瞧,又有一條饑餓的家夥咬住了。”


    老叟邊說著邊揮動右臂,這一拉提,果然那魚鉤已然將一條兩斤左右大的帶魚刺穿。


    他拔出魚鉤,確切地說,那是一根鐵針,筆直的、沒有彎鉤。曾經見過老叟用直針釣魚的農夫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當中有的人也學老叟用直針釣魚,可是多年來竟沒有人釣上來一條魚過。


    老叟抓魚的手往前一送,將剛釣到的那條魚拋迴河裏去。


    “這麽大的一條魚放生了,多可惜。”


    “怎麽,你想吃?籮裏早有一條候著,晚上老頭給你下廚。”


    老叟凝視著姑娘的眼睛,卻看不出平時的久未嚐鮮的神sè。以前每當他要做菜給她吃的時候,她的眼中至少會有興奮,然今ri卻不見。


    “丫頭,來這邊坐。”


    “最近外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沒有。”


    “丫頭有心事?”


    “沒有。”


    老叟再次凝視著姑娘的眼睛,卻也不再問下去。


    老叟知道這丫頭從來不輕易說出自己的心事,是以也不著急追問。


    姑娘被望得有些尷尬,她的心裏有兩個聲音在吵著:“說。”“不說。”她不知道在最親近的老叟麵前,還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猶豫間,竟不知該怎麽啟齒才好。突然,姑娘轉移了話題。


    “對了老頭,你剛才怎麽知道有人在你身後的?我可沒動哦。就算你知道有人,又如何得知是我?”


    老叟笑了笑,灌下一大口酒,“你身上帶有特殊的味道。”


    “什麽?我身上有什麽味道?”姑娘將手臂貼近鼻子聞了聞,疑惑著道:“我怎麽聞不出來?”


    “你每天都在聞,哪裏分辨得出?”


    老叟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來。


    “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那是你身上特有的體香,可能是由於你特殊的血統。一般人不容易察覺到,但老頭我和你相處這麽多年,自然能夠在十步之內聞到你。”


    姑娘越聽越好奇,貼近老叟並肩坐下。


    “你繼承了你娘的血統,你的血液中含有一種叫重遊的毒元素,這重遊毒可克萬種毒藥,所以你和你娘親一樣都是百毒不侵之體。”


    姑娘心想,娘親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啊,老頭不會是編故事逗我開心吧?仔細一想,自己小時候不小心被毒蛇咬過,除了外傷確是安然無恙。


    “真的嗎?可我娘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


    老叟聞言竟當場愣住,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他抬頭望著午後的藍天,當年的場景又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


    十九年前,那也是個晴朗的午後,老叟扛著農具正要下田勞作,突然看到小路旁躺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姑娘。


    “姑娘,你怎麽樣了?我去找大夫。”


    老叟扶起那位姑娘時,發現她身受重傷,傷口大量淌血,懷中卻緊緊抱著一個嬰兒。


    隻見那位姑娘氣喘得十分厲害,賣力地說道:“大伯…我快…不行了……能否幫…幫我…一個忙?”


    老叟竟是不慌,運氣暫護其經脈後,忙貼耳上去。


    “請…把我女兒…交…交給臨南城…城主即墨璉…撫養……還有…我包裏的…一封信…也…也……”突然,她雙眼一閉,已然斷氣。


    “姑娘!姑娘!”


    老叟在確定她已死後,挑了塊好地,便將她葬了,因為老叟連著姑娘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是以並沒有立下墓碑。


    後來,老叟把女嬰送到了臨南城臨南府,交予了即墨璉。即墨璉看完信後,竟讓老叟領著親自去那位姑娘的墳前祭拜。即墨璉在墳前思索良久,終究也沒有立碑。多年以來更是不曾踏足,他知道,她喜歡寧靜。這樣是最好的做法。


    即墨璉本來無後,從此以後,他把這女嬰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女嬰便是即墨暄,也就是十九年後老叟麵前的這位姑娘。“暄”字單名,也是那封信裏留下的,並非即墨璉所取。


    事實上,當年老叟在送即墨暄去臨南府之前,曾拆開信來看。從中老叟得知即墨暄的親生母親,乃是遭受了魔門的追殺,以致重傷而死。從信中的內容,不難猜出即墨暄的親生母親是即墨璉的大恩人,而她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女兒托付給即墨璉的。


    後來,老叟經常去臨南府看即墨暄,兩人因xing格相似,誌趣相投,感情漸深,恁的像一對爺孫女。在臨南府外,即墨暄許多時候是待在漫倫山和老叟一起的。


    “老頭,你在想什麽呢?”


    即墨暄拍了老叟右肩一下,老叟這才晃過神來。他迴過頭,又是凝視著即墨暄的眼睛,然後上下打量了一遍。像,越來越像了。


    即墨暄覺得老叟怪怪的,本來自己找不到冰夜劍,又不知道風嘯寒現在過得怎樣,心下鬱悶,想來老叟這排解。沒想到今ri老頭子比自己還鬱悶。


    短暫的沉默後,老叟提起酒壺又是滿滿的一大口。隨後,他收了魚竿起身,將魚簍往即墨暄麵前一放。


    “老頭老了,年輕人幫我把魚簍收迴屋裏吧。另外,把我的若斤帶出來,我們到田裏去走走。”


    “要我幫忙可以,好處呢?”即墨暄彎腰朝老叟一撇嘴,隻有在跟老叟相處的時候,她才會有這樣活潑的一麵。


    “誒,要不老頭去拿,丫頭你在這喝酒?”老叟將酒壺舉至即墨暄胸前。


    “那說好的今晚的鮮魚大餐可算數?”


    “哈哈!你這丫頭!好!算數。”


    即墨暄提起魚簍,往老叟的住處走去。


    小路的盡頭是一大片用籬笆圍成的院子,裏邊是一間圓柱狀壁、圓錐狀屋頂的茅草屋。屋前籬旁漸秋菊,屋後木前蓮荷香。茅草屋旁西邊是一棵高大的榕樹,樹幹有四人合抱之粗壯,此時秋ri西斜,在茅草屋門前台階上投下榕樹葉斑駁的影子。


    剛走進籬笆牆的即墨暄望著眼前熟悉的茅草屋,搖了搖頭。這老頭子,還是這副老舊的家當,也不換一換新鮮的造型。嗬嗬,老頭子果真是老了啊,下迴帶你去看看我新蓋的房子,你一定會大吃一驚。


    即墨暄想著想著竟偷樂了起來,嚴格上說,老叟是她機關奇術的啟蒙老師,但現在她已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了。不過,老叟未曾教過她製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包括這房子的建造藝術。老叟隻是挖掘、激發了她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罷了,隻是即墨暄自己聰慧得太不可思議了。


    而她天生的靈氣總讓老叟懷有一個疑問:有其女必有其父,他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何方人物呢?


    即墨暄走到茅草屋門前,門上依舊貼著老叟自製的木板年畫。即墨暄曾久待於此,自是十分熟悉這木板年畫,小時候老叟教過她,但相比於這手工藝,她比較喜歡研究木石機關。


    不知道為什麽,門上的木板年畫好像換過,以前是神荼鬱壘兩個人的畫像而已,現在卻添了一隻鳳凰。神荼鬱壘的畫像是辟邪之意,通常人們會添加白虎,以除晦氣,而老叟卻添了鳳凰,想是既辟邪又圖吉利吧。


    即墨暄進屋後用木桶打了些水,將魚簍裏的魚倒了進去,然後,將四方形木桌的一腳抬離地麵。隻聽得咯吱一聲,桌旁的地板凹陷下去,裏頭便是老叟放置貴重東西的一個暗格。


    即墨暄從裏麵拿出一個類似平斧子的工具,比斧小而刃寬,斧柄和斧刃向同一邊彎曲,內質黃銅,外鍍淺層烏金。這個似鋤卻比鋤小的東西便是老叟的寶貝工具——若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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