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清突然笑了起來,他問:“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你現在就陷在還債的深坑裏了?誰逼得你了?”


    張明哲垂下眼睛去,好像剛剛那麽理直氣壯的人不是他一樣。


    也是,能怨得了誰呢?除了他張明哲自個兒,還有人會知道這幅殼子之下已經換了一個人?趙子清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隨便換了另外一個經紀人,這個時候很不能夠是對他避而不見,哪裏還有這麽兢兢業業地為他謀劃著未來走向這一說。


    張明哲在心裏給了自己一耳光,對自己罵道:叫你對身邊的人不設防!


    氣氛急轉直下,趙子清一點兒都不想在這裏多呆,但是如果張明哲真像自己想的那樣患有精神疾病,自己該繼續為了他的前途規劃,還是就這麽任由著他自生自滅。


    不管怎麽說,好像自己幹的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活像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鐵柱……他不是那樣的人。”張明哲像是在堅持什麽一樣,從嘴巴裏蹦出這麽一句話來,“我相信他。”


    趙子清看了張明哲好一會兒,才問他:“你相信他,可是他值得你這麽相信嗎?”


    “你什麽意思?”


    張明哲說話的時候特別的心平氣和,跟入了定的僧人一樣,好像已經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激怒他了。


    趙子清覺得張明哲現在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但是他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如果我現在就給他一個出名的機會,你說,他會不會也成為在背後踩你一腳那夥人中的一個?”


    “你會讓他出名嗎?”


    “張明哲,我這句話的重點並……”


    “你會讓他出名嗎?”張明哲打斷了趙子清的話,反複詢問。


    趙子清沉默了半晌之後,篤定地說:“不會。”他不值得我這麽做。


    張明哲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笑容來,這樣的笑容在一瞬間讓趙子清覺得非常不舒服,活像是自己把他一直堅持的東西給毀滅了一樣。


    得,這會兒還變得文藝腔了。不管這麽說,這事兒的錯也不在他啊,他擱這兒自責+激情小說


    真別扭。


    “你們一個二個的,總是這樣,有能力有實力的,卻不願意把這樣的資源送給別人哪怕是一丁點兒,就想讓別人眼巴巴地看著,好像非得有人臣服在你們的腳下,讓你們的虛榮心得到最大程度的膨脹,才能顯示出你們和別人不一樣似得。////”張明哲的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停頓了好久,他才繼續說道,“惡心。”


    下意識地屏蔽掉張明哲下定義一樣用來總結的那個詞,反問道:“‘你們’?”


    趙子清把握句子重點的能力顯然比張明哲高上不止一星半點兒,但是無奈張明哲根本就沒有聽出來趙子清想問什麽,他重新拿起涼的差不多的雞腿開始吃了起來,動作斯文地和剛剛判若兩人。


    見張明哲沒有了說話的意思,趙子清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了,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張明哲說:“明天不要忘了去影視基地報到,如果這段時間你表現得好,說不定能拿下一個配角的角色,我現在在為你聯係公司,能有一個靠山總比自己單闖來得好。”


    張明哲聽到這裏,想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打開來一看是十二張一百,張明哲隻給自己留了一張,其餘的都原封不動地方迴到信封裏遞給了趙子清。


    他說:“開個戶頭還是幹什麽,隨便你,最好是存銀行,活期利息少了點,好在能夠有點兒。”


    趙子清本來想再給張明哲留一點的,但是看他現在這幅模樣,趙子清也有些來氣,幹脆直接就這麽接過來了,總歸最後不是他餓著。♀


    餓著了,也好,長記性。


    見趙子清拿了錢還沒有想走的意思,張明哲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還有什麽事情嗎?”


    這逐客令實在是下得有失水準,趙子清麵色不善地瞪了張明哲一眼,滿腔疑問地來,又是滿腔怒火地走,合著就是自個兒沒事兒找事兒,純閑得慌。


    張明哲現在的情況還算是穩定,犯不著把事情挑得那麽明,再等等吧,趙子清對自己說,再等等,等有一天張明哲真的出什麽問題了,再去看醫生也不遲。


    趙子清放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在心裏默默加了一句:希望不遲。


    張明哲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把趙子清帶來的夜宵吃了個幹淨,除了骨頭什麽都沒有留下,就像他現在的生活一樣。


    一無所有。


    他看著茶幾上堆放著的渣滓,重重地靠進了沙發裏。坐了會兒,煩躁地支起了背脊把手邊的抱枕狠狠地丟了出去。好像這樣能把自己受的氣一起丟出去一樣,煩,真煩!


    ——張明哲你會不會演戲啊?掉水裏邊兒去的時候,得演出冬天的感覺你不知道嗎?抖一子能怎麽樣啊?虧你還是這麽多部劇的男主角。


    ——張明哲,過來把道具拿到片場邊去,動作快著點兒,給你這麽多工錢不是為了讓你過來充大爺的。


    ——張明哲,我說你怎麽迴事兒啊,你是演讓男主打的人,你還個什麽手啊?是不是還以為自己是過去的那個張明哲?嘿,我就沒有看過你這麽沒有眼力見的,怎麽,還想讓我們把你當大爺供著?


    張明哲張明哲,我他媽不是什麽張明哲!


    張明哲重重地錘著沙發,解氣一樣緊咬著後槽牙,可到了最後,還是泄了氣。說到底,是他沒有用,沒有成為人上人的本事。


    該,真該!


    這樣的生活,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我他媽重新迴到這個世界,又究竟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遭受這份罪?我***有不是孫悟空,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得道成仙!我……我他媽又不稀罕!


    大概是因為這個晚上實在是太適合思考人生,張明哲窩在沙發上,腦子裏天馬行空的,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想。


    想幾天來在各個不同的劇組受的氣,想著他們那些小人得勢的嘴臉,也想鐵柱是不是真的會像趙子清說的那樣,一旦成名了知道了他的過去,就會避他如猛虎,從此跟他劃清界限,再也不打交道。


    放屁!張明哲反駁自己,鐵柱是這樣的人嗎?不可能!


    就像那誰誰,當初自己有難的時候,不也是替自己當過刀子的人嘛,人還是一過路,這個世界哪裏來的這麽多壞人,要真說壞,也是口口相傳三人成虎來的。


    張明哲努力從自己的腦子裏迴想當時的場景,卻發現明明之前覺得非常清晰的畫麵,這個時候卻變得模糊起來,無論自己怎麽絞盡腦汁,就是想不起來那個人叫什麽。


    張明哲坐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皺成了一團,他幹笑著自言自語:“這不可能,沒道理我會想不起來啊。”


    等等,我記得是一個夏天,沒錯,就是一個夏天,哪條街來著?哦對,蕪湖路,那總是很亂,是為了什麽被人拿刀子砍來著?張明哲死死地擰著眉毛,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明明那個名字都到了嘴邊了,可是他就是叫不出來,怎麽就叫不出來呢?


    ——當街你都能被人拿刀追著砍,可真能耐啊。


    ——嗨,謝什麽,就當我是見義勇為唄。


    ——交個朋友唄,你長得條挺正的。有這麽個朋友,我臉上給挺沾光。


    ——真不用客氣,我叫……你呢?你叫什麽?


    張明哲的記憶斷在了這裏,怎麽都會想不起來那個男人的名字,他當時說自己叫什麽來著?他狠狠地敲著自己的腦袋,想要把那段很久遠的記憶翻找出來,操丨你大爺的,那個人的名字究竟叫什麽!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張明哲,哪怕他去衝了一個涼水澡,哪怕他破天荒的抽了一支煙,哪怕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三四個小時,他就是想不出來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麽。


    他記得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他還和那人引為知己,兩人的關係鐵了好長一段時間,要不是因為人工作需要要離開本市,他們還能在一起更久。


    時間總是能衝淡一切,張明哲想,要是那段時間他們還堅持聯係,說不定這會兒他們還時不時的見上幾麵。說來也奇怪,怎麽突然就調走了,一調走就沒有了音訊呢?


    張明哲枕著自己的胳膊,看著被街燈照得通亮的天花板,腦子都因為想這些有的沒的抽著疼了已經,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中間那五年的時間什麽都記不住就算了,沒有道理連五年之前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了,難不成他真的經曆了什麽事情對他刺激這麽大,大到他開始逃避過去?


    扯吧!要說別人,張明哲可能會相信,但是要說他受刺激,那還真難,不管多大的事兒,抵不住人張明哲有一個強壯的心髒。


    總能想起來的,張明哲安慰自己,總有一天能想起來的。


    四點多的時候,天空已經退去了漆黑的神秘麵紗,慢慢向深藍過度,張明哲鬧騰了一個晚上終於有了點兒困意,他側著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就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刹那,那個聲音重迴他的腦海。


    ——當街你都能被人拿刀追著砍,可真能耐啊。


    ——嗨,謝什麽,就當我是見義勇為唄。


    ——交個朋友唄,你長得條挺正的。有這麽個朋友,我臉上給挺沾光。


    ——真不用客氣,我叫張明哲,你呢?你叫什麽?


    張明哲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再也沒有了睡意,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迴蕩著那句話:我叫張明哲,我叫張明哲,我叫張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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