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昏暗的燭火搖曳,紫金色雕著玉蘭的琉璃香薰燈上燃著玫瑰的催情花露,小巧的方桌上置著一壺還未打開的花雕,酒香在濃鬱芬芳的屋子裏飄飄嫋嫋。


    翡翠色幔帳隨著美人榻內不定的搖擺聲左右翩飛,隱約露出裏麵一對交纏在一起的男女。曖昧在催情香中叫囂,不規則的律動和榻上女子低低的呻|吟讓著精致的雅室泛著靡靡。


    紅扇帶著一抹微笑將房間的門緩緩拉上,心中五味交雜。


    高興在自家大小姐多年未遂的心願終得以實現,她欽慕了多年的男子難得肯放下心中的執念同她鴛鴦戲水。


    那個男人那麽優秀,偏生她此刻卻為自家小姐開始不值起來。世人皆知那男子是天山之頂的寒霜雪,冷豔卓絕淩冽孤傲,唯獨對他的妻子廿九溫柔寵愛。誰知那廿九無福消受,成婚不過一月便玉殞香消。無論如何,自家小姐是清白之身且身份高貴,這京中的達官顯貴誰都想攀著她,她卻一心隻為一人去。


    紅扇無奈地歎了口氣,悄悄地退下。


    **的榻上,這一對男女卻並未像紅扇想的那樣縱情歡愛。


    兩人皆是和衣,與室中溫軟格格不入的是男子勒在女子喉間的手,暴起的青筋將他的憤怒暴露無遺,他銳利如蒼鷹的眼神帶著死亡的氣息,連唿吸都是沉重的。


    “沈吟心,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殺廿九!”


    他沉重的音色和素來冰冷的口氣讓沈吟心不寒而栗,原以為他肯來赴約是因為終於放下了廿九,不料等來的是他破門而入後毫不留情的質問。


    沈吟心被掐得透不過起來,雙手抓著他的手腕微微顫抖,她想用她最後的力氣和天生媚骨獨屬於女人的柔美來使眼前的人心軟,對著他哭泣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羅炎並不想說太多話,手上的力道稍大了些,“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


    沈吟心心頭一緊,他原本便是大耀國羅家唯一的兒子,其父與當朝皇帝共同打天下,大耀建立之初便封了寧國公,爵位世襲。老國公早早地把位置交給了羅炎,羅炎便是名正言順的寧國公。


    兩年前與哈達草原的大汗乞顏答答一戰名震天下時,他不過二十歲。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按照他話不多說手起刀落的性格,莫說殺她一個沈吟心,就是殺了皇帝也不足為奇。


    “你……你不能殺我……”她掙紮著用最後的力氣辯解,沈吟心的父親大司馬沈汝鴻在京中位高權重,多少人都是繞著路走的,唯獨羅家人自恃身份高貴從不放在眼裏。但無論如何,殺了沈吟心,明天羅家就會獲罪。“殺了我……你也會死……”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她知道,羅炎下了狠心。


    “廿九已經死了!”羅炎深幽如淵的眼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要將這個世界吞沒,六個字震怒且痛心疾首,他突然苦笑道:“她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沈吟心強忍著淚水閉上眼睛,一切不過一場夢,自己無論怎麽做,終究得不到他。廿九她有什麽好,僅憑著她有一身武功同他並肩作戰,戰場的生死相依她感受不到!


    她以為這傾覆天下的容貌讓一個男人對她俯首臣稱是一件多麽容易的事,可為什麽偏偏是他!偏偏是他用不為所動的冷清勾起了她征服的**,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暗戀終究歿於那個更為強硬的,帶著一點點痞氣的女人——廿九。


    她不甘心!


    被他的手製住動彈不得,沈吟心仰天幹笑著搖頭道:“原來如此,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羅炎,廿九是我的殺的,她想離開你卻困住她,她不愛你你卻深愛她,我付出的一切算什麽,她死有餘辜!”


    羅炎沒有說話,她能看見她的言語勾起他的舊傷,這種傷口上撒鹽的感覺暢快淋漓,她笑得更加猖狂。


    “她有一身好武功,你以為憑我能殺得了她?別做夢了!”


    “是誰在背後策謀?”羅炎聽聞稍稍鬆開了手指,其實早就知道單憑沈吟心一己之力怎麽可能殺了陀螺大師的關門弟子廿九。曾經一起殺敵征伐,廿九有多少智慧多少本事他一清二楚,想要動得了她的人寥寥無幾,這背後必然有陰謀。


    莫非是——


    明滅的眼中揉碎了滿天星光落下一地清輝,濃烈的眉毛挑了挑,想到廿九後聲音也柔和了不少,眼前的女子不是真正的兇手,“告訴我,是誰?”


    “你想知道?”沈吟心勾了勾眼角,竟是絕望和淒涼,“可是我並不想告訴你,那種報仇無門的感覺是不是萬蟻噬心的難熬?嗬,我天天都是如此!”


    羅炎被她的一席話掀起了巨怒,不作多想手指一挑,分明而清脆的骨裂聲將一室靡靡打破,沈吟心在最後一刻都沒有想到羅炎殺她竟彷佛捏死一隻螞蟻般淡然。


    愛情裏,幸福的男女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男女都有同樣的不幸——總有一方在永無止境的作踐自己,就如同洪水決堤一般不可收拾。


    沈吟心和羅炎,犯賤的是她;羅炎和廿九,犯賤的是他。


    羅炎起身整理衣服,麵無表情地走向門外,幾近於悲愴地等待明日將要降臨的一切。


    他不想逃,因為生無可戀,複仇如何,若論複仇,死於他手下的亡魂千千萬,他羅炎死千次亦不足以謝罪。


    何況死,興許並不是一件壞事。廿九一個人在地下,應該是悶了吧?


    如果當初給予她自由而不是囚禁,她是否會一如既往地深愛自己。他有千萬種理由這麽做,卻沒能向她解釋一二,以至於愛情被束縛磨滅,她會寧死而離開他。


    可知那日的紅蓋頭下那張撅嘴執拗的臉,將她滿腔的不願書寫得毫無遺漏。嫁給他是她從前的願望,卻在這風雨飄搖的一年變成她的噩夢。


    廿九終歸是執著的。


    哈達草原血染成河的戰場,她飛蛾撲火地救他,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身體交予他,那是他們最為快樂的時光,轉折於榮歸故裏的十二月天。


    羅炎走在空無一人的街巷,走過兩人並肩攜手追逐打鬧過的道路,一切恍如從前,隻是物是人非。


    怪隻怪他過於自負,當他聽到那個可怕的消息時,戰場上的從容鎮定通通消失,隻因為那有關於廿九。於是對她禁足甚至於不願她踏出房門一步,讓她誤以為他的自私和不安竟以到達了對她無法安心的地步。


    一幕幕泛起記憶的潮水洶湧地衝刷腦海,似海中礁石被一點點侵蝕埋沒,她死後這一月裏,羅炎日日思念,抵不過彈指一揮間的流逝歲月。


    命運的天秤總是平衡的,給了他無上的榮耀和如花美眷,給不了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永恆誓言。


    街角依稀有那年初見時她稚女敕卻驕傲的臉,站在路的那一端看著彼時踏馬而過的羅炎,負手微笑然後拾起路邊的混子一招打在馬蹄上,羅炎勒緊了馬韁緊急停下,好在武功高強,馬兒顛簸的時候他並未受傷。


    他身後跟隨的侍衛一股腦將她圍了起來,亮出手中的武器對著她。


    廿九自恃藝高並未將那一群烏合之眾放在眼裏,隻是眯著眼側著頭清脆地問道:“你就是羅炎?”


    羅炎不啻地哼了一聲,敢在大路中間圍堵他的女子著實是太過自信,可看著她清澈的臉和天真無邪的表情,卻是沒有太過為難她。


    廿九看他不答應,心下明了這個羅小國公爺看輕了她,也不惱,隻是飛起一腳在空中饒了個圈將那一眾圍攻她的侍衛踢飛,然後拍拍手掌賭氣道:“這群人還沒資格招待我,陀螺老頭一定是患了老年癡呆症才讓我來找你這麽個一點都不謙遜的人。對不起,我走了,哼!”


    她轉頭就走,放佛剛才不過是隨手攔錯了人,沒有半點愧疚。羅炎聽到“陀螺老頭”四個字當即下馬抓住她的手臂,凝眉疑問道:“陀螺大師?”


    廿九甩了甩胳膊仰頭看著他冷若冰霜的臉,他淺凹的眼眶中深邃的眼眸是青夜玄天之上的星河璀璨,風吹過發絲掠過挺拔的鼻梁,天生的高雅中透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孤傲。


    “喂,放手,再不放手我喊非禮啦!”廿九有意作弄他,便假裝著要大喊大叫的樣子,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偷瞄他俊逸的臉頰。


    羅炎知道眼前的少女一定與陀螺大師有關,卻放不下他之前的冷酷姿態,冷哼一聲淡淡道,“你不妨試著叫叫看,當街攔我的馬,你覺得別人會覺得我調戲你還是你勾引我?”


    廿九被膈應了話語,瞪著眼怒視他,知此人軟硬不吃,便拉慫著腦袋踢著腳下的石子委屈道:“老陀螺叫我來找你,說他什麽夜觀星象什麽掐指一算什麽全仙半仙什麽天機不可泄露的叫我帶來一封信給你她仰著臉好奇地看著他,“你聽懂了麽?”


    “信呢?”羅炎沒有理會她無聊的意圖將一封信吹噓的神秘兮兮的街頭說書人風格,簡單直入。


    廿九片頭道:“喂,你懂不懂什麽叫有求於人啊,有你這麽生冷的態度嗎?”


    羅炎放開她,牽著自己的馬跨步而上,俯瞰著這個女孩道:“有求於人?這四個字怎麽寫?”說罷馬蹄揚起一陣煙殺急馳而去,留下一片桀驁不馴的背影和一個悶悶不樂的廿九。


    他迴到國公府之後便立刻將府內布置了一番,所有侍衛傾巢而出將國公府團團包圍,周遭人還以為今夜有刺客來光顧國公府,誰也沒想到他不過是想看看那個女子有幾分能耐進入這裏。陀螺大師的信她必然是要送到的,不過給這樣自以為是的女孩吃點教訓也是必須的。


    果然當晚便有白衣女子上門尋找羅炎,不過那門衛早已得了命令將她攔在門外。羅炎坐在書房裏交叉著手聽手下匯報,卻一時間慌亂了。


    “國公爺,門外有個自稱是陀螺大師弟子的女子求見!”


    “國公爺,東牆有女子翻牆而入已被拿下!”


    “報告國公爺,西牆也有女子闖入!”


    “南牆有人用石板車破牆而入!”


    “北麵有人放蛇,兄弟們已經受傷!”


    羅炎將手中的書砸在桌子上,平素的冷靜在一瞬間爆發出怒海狂瀾,“人呢!”


    “已擒獲!”


    羅炎鼓著氣走到院子中央,看見跪在地上的五個同樣打扮的女子,看了一番之後怒吼一聲,“全部關起來!”然後閃電般衝向書房。


    書房裏,廿九敲著二郎腿優哉遊哉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輕抿幾口,手指“咄咄”地敲擊在書桌上,帶著小小的得意。


    羅炎進來後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好有緣,又見麵了廿九眯著眼笑得狡詐,活月兌月兌一隻小狐狸的模樣。


    羅炎就算氣炸了肺也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你從哪裏進來的?”


    廿九聳聳肩指了指外頭,“大門啊,門口那群人以為抓到了一個就不會有第二個,視線都被四周破牆的動靜給吸引走了。我以為這世上最笨的是廿八廿七廿六廿五……老二老一,沒想到原來智商這種東西是要比較的,嘿嘿


    羅炎沉默了一番,“那串數字是誰?”


    “我的師兄師姐啊,陀螺老頭懶,不給我們取名字,所以都用數字來分辨


    “你叫廿九?”


    廿九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原來你還不算笨嘛!”


    天知道這是羅炎第一次被人說笨,這個驚才絕豔的男子極富盛名,卻被一個女孩說笨。


    羅炎伸了伸手,廿九會意地將陀螺大師的信交給他,拖著下顎一臉無邪地看著他。


    看完信後羅炎的神色凝重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廿九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羅炎替她安排了屋子,但很快他二人就離開了,哈達草原的乞顏答答如同陀螺大師在信中所說一樣開始在大耀國邊界挑釁,而羅炎則不得已依照大師的信中所言帶著廿九上戰場,隻因這個被世人當作神一樣存在的預言大師陀螺說了一句話:“兩年星辰突變,勝負皆於廿九一人


    記憶中那一年,他們都不過十八歲,而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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