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吵吵嚷嚷去了喜堂,見蒼凜之已經將一切都籌備好,也沒什麽可忙活便選了好位置,等著一會兒瞧兩人行禮。


    隻是這高堂要怎麽算呢?


    蒼仲離浪蕩江湖常年不見影子,這女方的親屬過來坐上碧落山莊的高堂之位,似是不太合適,枉論這房喬還是朝中人,也不該與江湖人有太多瓜葛……雖然……這瓜葛早就剪不斷了。但總歸,這高堂之位,現在還是空的。


    蒼凜之進入喜堂,聽手下人過來附耳報了些消息,眉頭蹙緊,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轉頭朝房喬歎道:


    “嶽父嶽母,這……我提前兩個月已經給阿父寫了急信,說了要成婚,請他迴來。然還一直沒收到音信。今日……”


    “凜之,師父應是也要到了,這高堂他坐下應是有充足的理由不是麽。”


    蒼凜之一愣,點了頭,雖然他是過繼到了蒼家,然父親不來,生父又是他叔父,坐在這高堂,也不算違禮。


    這邊正說著,門外便傳來一陣逗弄孩童的聲音,眾人往門口一看,可不正是言之清抱著個小娃娃邁步進了這喜堂。這言之清來碧落山莊像是迴自己家一樣,不走尋常路,一路飛簷走壁,說來就來,連門口侍衛也不知道他何時進的大門。


    “娘!”小奶娃一路上餓的肚子咕咕叫,這言之清喂他什麽他都不吃,蔫兒的很,不哭不鬧,但是小臉一直皺巴著,這會兒見到娘親,一下子精神了,朝杜冉琴一個勁兒撲。


    “奶、奶奶、喝……”


    杜冉琴臉一紅,忙從言之清懷裏搶過小娃娃,抱在懷裏哄著。隻是她這怎麽哄也不好使,小娃就是要喝奶才行。


    “娘。我帶你去三姐閨房裏,去那兒喂小七飯吧。遺心,你去後頭擺流水席那兒叫大哥二哥過來,在這兒幫凜之忙,我去去就迴。”遺則雖排行老四,然卻像是大哥一般,處處為幾個姐弟操心,但凡是一行人在一起,不用阿父發話,他自會安頓好這幫兄弟姐妹。


    遺則說罷便把六妹從懷裏放下。將小妹送到了阿父身邊。六娘沒了哥哥抱。便像爬樹一樣爬到了房喬身上,他無奈隻得將六娘再抱起,任由言之清對他一番冷嘲熱諷。


    “嗬,你大兒子都要成家了。你小兒子才一周。真是坐享齊人之福。”


    房喬見言之清話裏酸溜溜,不由輕聲一歎,往後退兩步,讓凜之站到了言之清跟前,笑道:


    “師父,往後你我可是親家,這輩分可真不好算了。等三娘生了小娃,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將他抱走,帶到鬼穀去培養咯。三娘的頭個孩子。隨你姓言,這還不成麽?估計也不用等太久……”


    言之清挑眉打量了凜之一番,不置可否,隻是皺鼻子輕哼了一句。


    而蒼凜之聽罷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紅雲,輕咳道:


    “嗯……三娘……就是……肚子裏有了小娃娃。這婚事才急著……”


    什麽?!


    這呆木頭竟然能做出這種事?!


    房喬隻覺腦中有跟弦,啪,斷了,默默不語將六娘放下,陰沉著臉轉頭瞧著蒼凜之。而言之清則兩眼大放光彩,不停拍著凜之的肩,大為讚歎。


    “凜之!幹得漂亮!多生幾個小娃娃,你和三娘,定能一胎生倆,這言家和蒼家血脈單薄,就靠你來振興了呀!”


    蒼凜之被言之清誇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迴話。這三娘有她娘杜冉琴的血脈,這杜冉琴曾是獨孤家的人,也容易誕雙子,而他身上有言家血脈,也容易誕雙子。這麽下去,他和三娘,會不會倆倆地生娃呢?


    “凜之,你跟我出來。”


    那邊正樂得暈頭轉向,這邊便聽一聲深沉的互換,打斷了倆人的瞎樂。蒼凜之隻覺脊柱莫名一寒,接著便眼前一花,腳下一空,便被嶽父拎出了喜堂。


    三刻鍾後,終到了這行禮的良辰吉時,舉著團扇款款而至的驚豔美人將手遞給這儀表堂堂、然卻不知為何,印堂烏青的新郎,在司儀熱烈喜慶的調笑下,和眾位親朋好友的矚目下,被送入了洞房。


    這邊新娘子消停了,然前堂後院流水席上,這但凡兩家的至交都到齊了,隻怕新郎今晚迴去,定是要醉成爛泥了。


    這邊,蘇慕卿和房卉也到了,同舉杯敬了新郎三次。凜之一邊喊著“姑姑、姑父”,一邊連幹了六杯,對長輩,他若是不雙倍,豈非讓人瞧不起?


    那邊,百花宮的幾個遠親姨母也來了,還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兵器榜前十,也全坐在了一起,他到了這邊,自是要將酒杯換成酒壇,若是不對著壇子幹,那他這武林盟主,豈不是讓人笑話?


    這邊,既是叔父又是生父且是鬼穀穀主的言之清舉了杯,他自是二話不說,連幹三次,以表敬意。那邊,嶽父大人竟笑著舉起一壇六十年的花雕,他……三倍?不,現在三倍有些玄,要不就雙倍吧,反正嶽父不是叔父的徒兒麽,少一倍,沒關係吧?


    嚇!不,還是三倍。


    蒼凜之幹完兩壇,本欲離去,然去見著房喬眸色沉沉,薄唇輕抿,嚇得打了個機靈,慌忙又舉起了一壇。


    “咳……”


    “姐夫,這杯我敬你。”遺則端來的是什麽?是……清酒啊?不,樣子像是米酒……太好了,可以緩緩……


    蒼凜之一臉感激,接過遺則遞上的酒杯,一幹而盡,然……霎時便兩眼發昏,腦子斷了片,醉成爛泥,癱在地上。


    “四、四弟……這是……”遺愛和遺直正要過來敬酒,卻不料看見這一幕。


    “嗬……還沒成婚,便行了周公之禮……三姐她性子粗,不懂事就罷了,蒼凜之,虧你也敢稱自己是名門正派……嗬……這‘一步倒’是我特意調來敬你的。”


    杜冉琴見凜之竟被四郎給坑暈了,不禁苦歎一聲,忍不住對身邊人小聲責罵:


    “有什麽關係!三娘又不是被逼迫的。現在這樣,可就讓凜之丟了大人。這碧落山莊莊主竟然被一杯酒給撂倒了……”


    “哼。”他竟還覺不過癮,舉杯又幹了,鳳眸露出幾絲埋怨。


    “嘖……這也不能怪我……也不能全怪我啊。我也沒料到,會有這事。我隻是叫遺玉在這兒避風頭,沒料……哎呦,反正婚都結了,沒事吧。”


    “……往後,你不許帶女兒。”若是將女兒交給她,多半又會養成個大大咧咧半男不女的,被人家給生吞活剝了,還不自覺。不,確切來說,他是怕,她帶出來的女兒,太驚世駭俗。以他猜來,多半蒼凜之是半推半就、不,說不定凜之才是被強迫的。


    碧落山莊莊主,竟然被小舅子一杯酒擺平了。


    此事,成了當今武林第一大笑柄。


    蒼凜之三日後醒來,頓覺悔恨不已,錯過了新婚花燭夜、還被武林恥笑!這嶽父,往後真是要小心應付,再也不能招惹了。


    新娘子娘家人差不多住到新郎官醒來,便紛紛離去了。隻是連同新娘子一起帶走了,美曰其名,要迴家省親。


    然,哪有新娘子省親,不帶夫君的呢?


    蒼凜之知道這事兒時,更是悔恨不已,無奈隻得踏上去往長安的路,重新去搶迴三娘。


    杜冉琴和房喬趕著迴長安,其實還有他事。


    當今皇上又為房喬追加封地,由“邢國公”改封了“梁國公”,百般討好,目的不過是為了磨著要他答應做長孫玲瑢幺子李治的師父。先前房喬婉拒了教導承乾,這次實在不好直接拒絕,隻能任由皇上為他加官進爵。


    而今大唐物阜民豐,邊疆漸穩,他本欲辭官離去,奈何李世民抵死不從,愣是以性命相逼,求了他留下,還把高陽公主許配給了遺愛。


    迴到長安,杜冉琴讓四郎、五郎帶著眾人迴家歇息,自己迴了一趟杜家。


    她二弟六年前娶了妻,現杜家已然重新振興,也有二弟頂著,她不必再操心。可三妹……不知是不是還和以往一樣?


    近來聽說她又與李世民六弟之母走得相當近,還與宮中男伶常常夜不歸寢,這事讓她頗介意。近來遺愛和遺直都已滿加冠之齡,到了娶妻的時候,三妹這親生母親,可不能在遺愛大婚之際,出什麽事才好。


    杜府門前,馬車一挺,不必通報,這仆僮便火急火燎地往裏跑,邊跑邊吆喝著“一娘迴家啦!”近日從兄染了些風寒,請了假正在府中休息,杜冉擎安頓人照顧好從兄,出屋便聽說大姐迴來了,立即喜上眉梢,出來相迎。


    杜冉琴邁過門檻,往裏沒走兩步,便瞧見二弟揚著笑臉出來接她。


    “大姐,昨日小嫚剛生了個小男娃,這我擔心她,沒敢放下她去參加三娘的婚事。這迴安妥了,不知三娘什麽時候迴門,我也好去看看她。”


    杜冉琴淺笑著搖頭道:


    “哪有讓長輩看晚輩的道理,二郎你同我還客氣什麽。嫚嫚穩妥了便好。今日我迴來,一是看看她,二來,主要是想見見三妹。”


    杜冉擎一聽大姐要見三妹,便像是見了救星一樣,忙上前一大步,抓著她衣角歎道:


    “大姐,我……都是我沒做好這兄長……三妹她……唉……”


    杜冉琴一聽這話,心下立即猜那流言八成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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