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正急著趕迴法宏寺,卻被房鈺攔住,她敬房鈺是長輩,便強按捺住焦急,得體一笑,反問房鈺這房家還有什麽喜事要辦。


    房鈺端著長輩的架子,清清喉嚨,咳嗽了兩聲,便邀請杜冉琴與她一道去壽苑見老夫人一趟。杜冉琴這陣子忙著外頭的事,確實沒顧上親力親為照顧老夫人,可她日日都關心著這事兒,也吩咐了紅娟替她盯著老夫人,若有需要什麽名貴藥材,便讓紅娟直接去辦,迴頭再跟她說一聲,幾號賬目就成。再說珮姑姑、房鈺都守著老夫人,玄齡也說老夫人無大礙了,她這才放心,轉而專心致誌應付皇後,應付獨孤家的暗勢力。


    不過今日房鈺突然叫她去壽苑做什麽?


    杜冉琴細細打量了房鈺一眼,見她板著臉,雖說故作嚴肅,可眼角卻不慎流露了笑意,看樣子倒真像是又有喜事了。


    不過,這房鈺離開房家已有數十年,這次老夫人生病才特意請她又迴來,她一向真正關心的隻有那兩個孔姓的外甥女,別人的事,她哪裏給過半點關心?就連照顧老夫人,她也就是動動嘴,事事都有仆僮親為,而老夫人的食譜、藥膳都是杜冉琴和房喬兩人定下的,她哪裏真操過心?


    看來,多半是房鈺軟磨硬泡,在老夫人麵前嚼耳根子,終於讓老夫人答應了把那孔媛和孔婧給娶進門吧?


    杜冉琴心下有了底數,卻仍不露聲色。恭維了房鈺幾句,便隨她一同去見老夫人了。不過她倒是忍不住偷偷對這房鈺的小心思嗤笑了幾聲。若是房喬的妻子這麽容易當,那長孫玲瑢也不會恨她恨得牙根癢癢,那皇上也不會屢屢因賜婚之事傷神。


    “杜娘。娘可是都認了孔媛和孔婧姐倆做兒媳婦,你這做大的,該不會出於嫉妒私心,不答應吧?”一邊走,房鈺一邊試探杜冉琴的口風。


    果然是這事,杜冉琴眼睛一轉,反倒抿唇笑了。這倒好,她正愁沒有個合適的借口從法宏寺脫身,這下子她倒是可以借著這個機會,一石二鳥。從法宏寺脫身。趕去邊關。說不定她還能助房喬和從兄一臂之力。


    到了老夫人床前,杜冉琴沒等房鈺開口,便坐在老夫人跟前。接過紅娟手裏的補湯,盛起一勺,吹得涼熱適中了,送到了老夫人嘴裏。


    “祖母,瞧我這瞎忙的,是我不好,這陣子來看祖母的時候竟然還不如孔家兩位妹妹多。”


    老夫人也有幾天不見她了,倒是沒說其他,拍拍自己床沿,示意她坐過來些。


    “我看兩位妹妹賢德。若是兩位妹妹不嫌棄,我倒是願意她們往後就留在咱們房家。”


    杜冉琴這話說完,房珮先是微微一驚,沒料到她這般通情達理,竟然不哭不鬧,一點反感的情緒都沒有,房鈺更是覺得納悶,可卻又一時不知她是怎麽想的,隻得默不作聲接著觀察。


    “杜娘啊,你有這心思,我也就安心了,那你說,何日是良辰吉時,好辦這喜事?”


    “祖母,辦這喜事倒也不難,隻是總得玄齡迴來才成。他跟著從兄去了邊關,現在啊,聽說東突厥集結了全數兵馬,準備一口吃掉東北那一帶的肥土。他這一去,兇多吉少,這個時候硬把他從邊關拽迴來,讓兩個妹妹嫁過來,我倒是覺著巴不得如此,可就怕……婚事一完,玄齡他馬不停蹄又要迴邊關,而兩位妹妹,隻怕吃不得這離別之苦。”


    老夫人聽了這話,倒是也猶豫了,一邊怕孔家姐妹不情願,一邊想起了杜娘的好。這離別之苦,杜娘一受就是將近十年,可她一句沒有抱怨過,這樣賢德的兒媳,哪裏有第二個?


    房鈺聽了這話,忙給角落裏站著的孔家姐妹使了顏色,這兩人倒是機靈,忙紛紛表示:


    “祖母,我們不怕這苦。”


    “祖母,我們不怕等著。”


    杜冉琴等的就是她們這番話,一歎氣,接著道:


    “唉,我自然知道兩位妹妹賢德,可是,這時候雙方戰事膠著,把夫君硬拽迴來……隻怕……”


    孔媛忙道:


    “不怕,我們等他迴來!”


    杜冉琴聽罷一笑,接著道:


    “可,這一戰也說不準何時才能結束,也許三個月,也許三年……也許……”


    房喬倒是跟她說過,過了上巳節,他就迴來,可這件事,她打包票,這一屋子人除了她沒人知道。


    “那、那你說怎麽辦?”房鈺也慌了,這孔家兩姐妹,可不能等那麽久啊!


    杜冉琴終於等到房鈺開口求助,抿唇一笑,道:


    “二姑母,不如我先去一趟邊關,問問玄齡的意思,若他答應,我便催促他快些抽身迴來,你說可好?”


    房鈺一愣,倒是沒料到她這麽積極促成此事,忙點頭答應,生怕她返迴。


    “那祖母、二姑母,還有珮姑姑,我這一去,可能皇後娘娘又要四處找我了,我把蠶事祈福都做好了,蠶事所需大小適宜也都安排給了蘇娘,你們就說我陪夫君出遠門求醫去了,也好讓我順順利利到邊關去見夫君,你們說可好?”


    房喬去邊關這事隻有皇上和自家人知道,對外隻稱是告病在家,杜冉琴這麽說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嗯,杜娘,你放心,有我和二姐在,保證這上巳節的蠶事,房家不會出任何差錯!”房珮見杜冉琴這般體貼通達,也萬分感動,上前執起她的手,做好了保證。


    “祖母,那我這就迴法宏寺,最後安置安置蠶事祈福之事,這就上路了,今日走時隻怕已經日薄西山,我倒是就不來打攪祖母歇息了。”


    “嗯,杜娘,你多帶些幹糧,多帶些護衛,路途遙遠,萬一碰上幾十裏路一臉都是野外,那滿身的銀票也花不出去啊!當心餓了肚子!”


    “是,祖母,我自會安排好的。”


    杜冉琴笑著安撫了老夫人,這便在一屋子感激關懷的注視下,悠哉邁步朝法宏寺去了。到了拈花閣,收拾好行囊,叫上杜茴,兩人正要離去,卻正撞上住在西廂的兩人迴來。


    “看來你的毒,是真的好全了,怎麽,迫不及待要走了?嘖,就這點定力也敢誇下海口說來法宏寺修持,為蠶事祈福?”魏徵遙遙看見杜冉琴的影子,便提氣“嗖”地一下飄到她麵前,擋住了她去路。


    “玄惑!你這是做什麽!俗家弟子本就來去隨緣!”李玄霸雖不舍她離去,也有些因她準備不告而別而悶悶不樂,卻還是不願見魏徵為難她。


    杜冉琴看著魏徵這一臉“討債”相,倒是噗哧一笑,想到了對付他的好法子。這陣子以來,他們三人幾乎在一起吃,在一個樓裏住,她多多少少對他的性子也有了把握。她這次倒是沒跟魏徵大唿小叫,更沒據理力爭,也沒做任何辯白,而是突然抽出一塊繡帕,按住眼角,默默低語:


    “祖母要給玄齡娶妾,我豈敢不從,我自然是要去幫他……”杜冉琴打了個頓,接著道,


    “去幫他把那兩個如花美眷安置好才行。”


    魏徵一下子被她這梨花帶雨,委曲求全的模樣給震住了,反倒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無理取鬧的壞人,尷尬地收迴攔住她的手臂,有些不安地撓撓後腦勺,結結巴巴迴道:


    “那個……若是……若是,房家委屈了你……現在世風開放……你……離家出走,也可以的。”


    他這話一說完,倒是換李玄霸驚呆了!


    “杜娘,你別聽她的,師父絕不會允許你受委屈,聽說他告病在家,我也不便去探望,隻是,你千萬別受別人挑撥,也別獨自忍著委屈,知道麽!?”李玄霸上前鉗住她手臂,對上她眼睛,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說。


    杜冉琴見到這兩人為難,反倒覺得有些愧疚,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們對她關心過了頭,可她已為人婦,還拉扯大了三個孩子,又怎能迴報他們這關心?


    “杜娘在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杜冉琴淺淺一歎,屈膝作福,沉沉道了一句離別。趁著兩人發愣的空檔,便起身淡然從一旁穿過去了。


    “小茴,拿好包袱,這兒許是不再來了。快走。”


    杜冉琴邊走便喊了這麽一句,杜茴忙手腳俐落收拾好東西,沒敢耽擱,跟著她一起往出了寺。


    這下子,拈花閣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清,少了個日日清晨誦經祈福的聲音,也少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海棠花香。李玄霸驀然轉身,遙望著她一步步遠離這裏,眸子一黯,忽然閉上了眼眸,雙手合十,默誦了一句:


    “阿彌陀佛。”


    魏徵聽到李玄霸這句“阿彌陀佛”,突然仰天大笑了幾聲,一拍他肩膀,嘲道:


    “會想女人,而且還是想已經嫁作人婦的女人,你還裝什麽佛門高僧?玄英,你看不破紅塵,不如就認了,與我一同飲酒作樂,也不見得就是愧對佛祖啊!這世上,偽君子可比真小人可怕得多,你何不再灑脫些?”


    李玄霸輕輕推開魏徵的手,隻是又誦了一句“阿彌陀佛”,便突然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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