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則拆開信看了兩三行,便心頭犯了愁,他這娘明明前兩日才說過她記不清過去的事情,可這鬧騰的本事可真不小,竟仍是有辦法克他。


    這信中的要求雖然過分些,可若真是為了三姐,也行的通!他自小就和遺玉一同吃住,本就覺著姐姐悶在家中有些可惜,姐姐隻在一旁看他習武練劍,就學了個七七八八,還時不時能給他些許指點,若真因她是女兒身就將她鎖在家中,確實太過可惜!


    不過……此事若是被阿父撞破……


    反正有娘頂著!


    遺則這便下定了決心,提筆修書一封,寫好了送給國子監的信差,這封信正是送去東宮太子府上,給李承乾的。


    又過了十幾天,房家在翊善坊的新宅便建好了,從翊善坊到宮城不過半個時辰的腳程,真是天子腳下,地處長安城北,熱鬧喧嘩,且鄰裏皆是名門望族。樊川舊宅中隻留下了部分家丁打理,其餘人全一同搬到了翊善坊的新宅。


    這處宅子是杜冉琴幾個月前便提出來要修的,房喬記在心上,將樊川舊宅的圖紙給了原班人馬,這幫人手腳俐落兩三個月就在原來百裏府的基礎上改成了現在的房宅。


    這塊地因百裏漠當年撤出長安空閑已久,沒人敢用,一來怕蕭家怪罪,二來也是怕人多口雜,傳出去讓百裏家嫉恨。百裏家雖然已遠離朝堂,可仍舊是名門望族,朝中安插了不少人手。不好過多得罪。


    好在房喬本就與百裏漠曾是拜把子兄弟,這陣子百裏漠與蕭婉雲也在長安安置了一處新宅,他這便特意過去拜訪,尋了他同意才改建了新宅。


    新宅建好後,邢國公喬遷自是又惹來一陣忙亂,朝中權貴多數都住在翊善坊,自是悉數到家中一一拜訪。連尚書左仆射蕭瑀的夫人,獨孤虹也難得推辭了小姑蕭婉雲的邀約,轉而來了邢國公府上道賀送禮。


    隻不過,這一次幾家夫人仍是沒能見到被邢國公金屋藏嬌的夫人,眾人對“杜娘”的各類猜測自是不脛而走。有人說她不受寵,也有人傳言她毀了容,還有人說她是妒婦,因不讓邢國公娶妾而受了冷落。不過邢國公本人卻對這各家說法不予置喙,隻是笑笑搖頭,更讓眾人心頭多了絲神秘。


    在翊善坊的新宅安置了幾日。算算時候,杜冉琴也已經離開鬼穀有個把月了,她臉上的疤痕已然近乎淡去。不細看幾乎看不出,敷上粉,已經可以遮住。不過她仍是帶著麵紗,甘心繼續她的“阿醜”。


    這幾日。她將房喬上朝下朝的時候已經摸索清楚,他每日不到牟時就出府,至暮色沉沉才晚歸,不出意外,她為遺玉所做的安排,應當是不成問題的。離她給遺則送信過去了十幾天,若事情順利。她托遺則辦的事情也該快要有信兒。


    果然,第二日房喬剛上朝走了,分總管就跑到福苑來找夫人,說宮裏頭來了個國子監的掌教,要同夫人聊幾句。杜冉擎一頭霧水望著“阿醜”不知是怎麽迴事,見阿醜連連點頭,才起身挪了步子去前堂。


    馮管事一走,杜冉琴就附在弟弟耳邊悄聲說了一番話,杜冉擎先是皺眉頭又是歎氣,後來變成無奈地搖頭,最後卻還是萬分遲疑點了頭。


    兩人到了前堂,便見掌教微微行了個禮,就與二人聊了起來。


    “夫人,微臣奉命來見一眼遺則的孿生兄弟,若資質確可,便準備一同招入國子監,不知今日是否方便?”


    “夫人”一點頭,便帶掌事去了梅苑。


    往日遺玉住在蘭苑,可今日一早她便被娘叫去了梅苑裏,換上了遺則在家時穿的衣裳,等著娘所說的“貴人”前來。


    不一會兒,一個白須冉冉的老人家便在“夫人”的陪同下來了梅苑。遺玉一個機靈翻身躍起,忙走到老者跟前紮實地作了揖。


    “不錯,這氣質神韻,確實萬裏挑一!小郎君,我問你,先秦諸子百家,你都讀過那些?”


    “儒、道、法、墨皆草草讀過一些,不過道與佛,我更覺佛家玄機更勝一籌。若說入世,則以儒學治世,兼收法墨之精髓,也無不可。”


    “好!小郎君,你往日是同誰學經的?”


    遺玉倒有些不好意思,抬頭看了看“阿醜”答道:


    “阿父教我少,我都是跟在娘身邊,陪娘讀書一起學的!”


    遺玉這話說完,杜冉琴反倒一愣。她竟不知自己也有這兩把刷子,看來福苑寢房旁的那書齋,真不是閑著的。


    “夫人真不愧是邢國公所挑中,真是內外兼備,老身今日萬分佩服!”掌教同“夫人”一作揖,接著道:


    “聽聞夫人有個胞弟,也是學識淵博,想入國子學一並進修,不知今日是否方便?”


    阿醜一聽掌教這話,忙眉開眼笑點頭道:


    “我這就去叫我杜二郎。”


    掌教在梅苑同“夫人”和遺玉坐了會兒,便見著一個一襲白衣,並未束發的少年笑意盈盈進了屋子,這少年隨麵相細膩,卻舉手投足有股子英氣,卻是如玉少郎。


    “我就是杜少郎,見過掌教!”


    遺玉見娘也扮成了男人,幫按照先前的計劃搭腔道:


    “我小舅舅年約十七,學識不輸我娘。”


    雖說她今年實則已經是二十八的“高齡”可穿上男裝,卻仍舊是個少郎模樣,若說是二十*的男人,骨骼也太瘦弱了些。這她才與遺玉約好,隻說是年約十七。


    “杜少郎,經略之中,你最好哪家?”


    “不過同姐夫一起研讀了些縱橫捭闔之術,鬼穀六韜,確是暗藏智慧,而玄學易經雖是參透天機更勝鬼穀子,卻輸在對人心的參悟過於理想化,不見得適用於當今大唐。”


    掌教頻頻點頭,毫不遲疑送上兩分牒文,正是“杜冉擎”與“房遺玉”的準入函。拿到這兩封信,杜冉琴才終於疏了口氣。


    她不放心遺玉隻身一人進入國子監,這才下了決心扮成男裝陪遺玉一起去。這國子監現下距離房家翊善坊的新宅不過一刻鍾的腳程,她和遺玉隻要趕在房喬下朝迴家之前趕迴來,自是不怕被拆穿!且杜冉擎也答應暗中護送,也不怕這路上出什麽狀況!


    總歸,她是要陪遺玉一起去國子監,一來讓遺玉也有機會學些東西,二來,她也好離開房家透透氣,國子監中全是朝中權貴子弟,她倒不信她還不能從那幫孩子中套出些話!


    隻要她想,這獨孤家的消息,與她有關的消息,一個都別想跑!


    一夜過去,杜冉琴已然將一切事宜安排妥帖,就等著房喬起身上朝,房喬見他今日精神煥發,倒覺著納罕,不過並沒多想,便動身入了宮城。而杜冉琴換好一身男裝,帶著同樣是少郎扮相的遺玉也悄無聲響從後門溜了出去。


    今日國子監正萬分熱鬧著,每隔一月舉辦一次的“問難”正在國子監昭賢殿如火如荼地開展。國子監下設六院,六院的子弟,經各院博士精心挑選,在院內先行比試過後,最終挑出了四人進行這每月一次的問難。這次問難通常由六院各派一名博士做為主問,且要從旁為學生打下分數,從而在六院中選擇能拔頭籌的唯一一名學生,賦予他月試第一的資格。


    這中殊榮,往往極少有人重複獲得,可國子學院中卻有一人,已經蟬聯了三個月的冠軍,那就是楊師道之子——楊榭!楊榭今年剛滿十七,可以說是意氣風發,連當今聖上的七弟李元景,都心甘情願拜他為義兄。


    照規矩,每次問難當從上月第一開始,因而這一次也是從楊榭開始問難。楊榭過後,國子學幾人也紛紛迎戰,皆表現出色,連連贏得喝彩。隻不過,曆次問難之中皆十分低調的律院,今日似乎有了個狠角色。


    這名叫房遺則的小郎君,已然挺過五位博士的發問,仍舊泰然自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見懼色。隻見律院與國子學兩院子弟已然在一旁互相較勁起來,一邊一片倒地喊著“楊榭”的名字,一邊則不斷高唿“房遺則”。


    半晌過後,第六位博士的問難也告一段落,六名博士私下一對,便給出了個分數。


    “萬歲!五十九分!老天!房遺則!這是律院第一次有人和國子學打平!”


    幾個律院的子弟一見到板子上寫下的數字便像瘋了一樣狂歡了起來,將遺則團團圍住,高高拋了起來!


    可這國子學那邊卻不樂意了,隻見李元景先一步替自己義兄報了不平:


    “博士!這兩人分數持平,又該如何分出此次問難的名次?”


    隻見六人之中坐在最左側的老者一捋胡須,便沉聲迴道:


    “好說,今日加試,就由國子學楊榭,與律院房遺則兩人互相提問,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為題辯論,勝負屆時自會揭曉!”


    這旁邊一位博士隨即補充道:


    “楊榭、房遺則,你們二人先選好地位,究竟誰來做莊子、誰來做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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