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桜撫順耳邊微翹的幾根頭發,略帶涼意的晨風吹起她的裙角。她抬頭,發現頭頂上有一片無意沾落的櫻花瓣。


    還有十秒。她想著,等過了大概十秒,又在心裏重想,一定是下一個十秒。然而三分鍾過去了,帶有柏木門牌的房子未有人從裏麵走出來。


    前輩不會打算傷勢重到不能去上課了吧……


    栗原桜憂心地想著,不及采取什麽行動,下一刻熟悉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


    “……嗯,沒事的……我可以……好,知道……”


    和門相隔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不如說正好適中,在這個地方,這個距離,栗原桜可以清楚地看到柏木拄著拐杖和家人說話的樣子,又不會位置太顯突出使他的家人望見她。


    等到柏木慢慢走出來往旁邊轉彎,就看到栗原桜雙手垂下提著書包溫和微笑地站在那裏。


    “早上好,柏木前輩。”


    少女笑容恬美,眉眼微彎,笑意不算濃鬱卻能明顯感受到滿滿的充實,如果可以用數據表示的話,百分之60,安靜既美好。


    “早上好……栗原,你怎麽會在這裏?”


    拄著一隻拐杖,柏木動作緩慢來到她跟前,“啊,是鶴崎告訴你的嗎,明明說了不要說出去的,真是……”丟人啊。想到昨晚狼狽的慘狀,必須靠著比自己嬌小許多的學妹攙扶一步一步蹣跚走路,未免太遜。


    栗原在他靠近後隨即做出虛扶的動作,對方看似無恙地淡笑道謝,接著說道:“不過昨晚真夠嗆呢,多虧了鶴崎,不然就糟糕了。”


    明明體驗到了類似粉碎的痛苦柏木臉上還能露出坦然淡定的笑,好像昨晚隻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噩夢。


    栗原不動聲色地配合身旁人的腳步,遠離柏木的那一手卻在猛然之間握緊了一下。“現在感覺怎麽樣?需要我背前輩上學嗎?”


    “喂喂,我可沒這麽嬌弱呀。”對上栗原惡作劇般的調笑,柏木特意停下來舉了舉沒拄拐杖的那隻手臂,露出堅硬的肌肉。


    “欸,是嗎~不要到時候在校門口撲倒喲,那可就是大庭廣眾之下的丟臉了~”


    “你這家夥!”柏木順手拍了拍她的頭,沒看到笑得愈燦爛的栗原偷空往後瞥了瞥,朝某個地方豎起了大拇指——


    當然是對著我啦。


    隔著足足半條街,我居然抹不去鼻間的戀愛的酸臭味,決定了,這個小碧池一天不洗300遍澡就不準靠近我。


    “你怎麽看,鬼、不對,大隊長大人。”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成語是這麽用的?”


    虹村修造雙手插/在口袋裏,書包滑到腕間,隨著步伐一動一動的,一邊衣領塌下,領帶尾則淩亂地散過肩後,像是應景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您昨晚幹什麽去了,腎髒虛弱打籃球可讓人十分擔憂啊。”


    虹村超級順手地給了我後腦一掌,“女孩子不能講這種話。”


    “是是。”我有氣無力地迴應道,和他有些邋遢的樣子相比我也好不到哪裏去,高掛的黑眼圈和蒼白的麵容,看上去甚至比大隊長還要慘。


    昨晚聯係了虹村隊長後對方立即趕來,收尾的工作全權交手給對方處理後想著桃井的話迴去了,怕脖子上的掐痕被看到特地圍了條圍巾,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桃井同學給扯下來了……然後就是一整夜的跪坐認錯orz。


    “我這副樣子就算了,您到底怎麽會這副鬼樣,真的是夜間運動太頻繁了嗎……嗷唔!”


    我吃痛地捂了捂後腦,虹村修造吐出一口濁氣,有些喪氣地說:


    “遊戲,怎麽都通關不了啊……”


    “您趕緊去死一死。”


    “你絕對嫁不出去。”


    “沒事您能夠嫁得出去就行。”


    虹村瞥了我一眼,“全中就快到了,這段時間裏一定不能出事,你昨晚做得很好。”


    我用力地點點頭,坦然接受了他的讚揚,“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昨晚我沒有英雄救美打倒小地痞,今天會被人生吞活剝的。”


    虹村嗤笑一聲,麵對我的認真他居然發出了嘲笑,我不滿抬頭看他,他拍拍我的腦袋,神情不明,“喲,假發子的生活也很苦啊。”


    阻止他趁機揪亂我蓬鬆短發的陰謀,我拍開他的手,“不說玩笑話了,你之前說的話是真的?”


    他收斂起戲謔,恢複大部分時間裝出來的嚴肅樣,“嗯,我不說假話。”


    我破壞氣氛地眯起眼睛,滿滿的不屑。


    虹村假咳了一聲,“放心,無論你做什麽,一切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這麽容易就感動的我才是小碧池!


    我們還沒走到校門口便分開了,路上和匆忙推著眼鏡的綠間打了聲招唿,走進校門口的時候恰好被飛奔過來的桃井用胳膊勾住半路攔擊,嚶嚶哭訴著什麽又丟下她先走了之類的話,她背後的青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算是朝我道早安。


    以死死挽住我胳膊一邊哭訴一邊教訓的模樣,我和桃井別扭地走進校園,直到最後分開教室她才鬆了手。告別轉頭的時候發現青峰居然沒走,站在我旁邊。


    “青峰君?”


    我不解地問。


    他視線飄了一下,好像在思索要不要開口說,最後壓成一句,眉頭微皺,“呐,我說,以後放學……要不要一起走?”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可能是今早和桃井來學校的路上桃井同學告訴他的。


    稍微有點意外。我搖搖頭,“沒事啦沒事,昨晚隻是突發情況,況且沒受什麽傷。再說,全中快到了吧,一軍的訓練開始加大劑量了,時間也延長了。好好努力吧少年,早日登上人生巔峰。”


    青峰嘖了一下,丟下“隨你”“我當然會”的話,轉身迴教室。


    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麵已經沒有紅印了,灰崎的力道實際不重,隻在某個瞬間收緊了一下,所以痕跡退散得很快。


    ……產生這種安慰性想法的自己是抖m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喂喂,灰崎那小子可是對女人出手了啊。


    混賬混賬混賬混賬,我捏了捏後頸,壓製下想把那臭小子狠揍一頓的衝動。——前提是我打得贏他!


    早到的安部伊織正站在位置上和人聊天,看到我來了笑容燦爛地問好。


    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莫名其妙且毫無預兆,像喝著白開水一般,不由得也迴了一個笑,“早上好,安部同學。”


    仿佛受到鼓勵似的她興奮地轉過來,一腳抬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我的桌麵,湊近來,“鶴崎同學知道koogy嗎?這周有他的演唱會呢!”


    欸?誰?名字有點熟悉,在哪聽過?


    見我沒接上話她察覺到我的不感興趣,自己接上,“我這裏剛好有幾張票,這周要不要一起去看?”


    安部的嘴唇快速上下動著,我的視線卻略過她身後剛和她聊天這會因為我被晾在那的一名女生身上。


    我搖搖頭拒絕道:“抱歉安部同學,這周末我有事。”


    “這樣啊……”安部失望地拖長口氣,隨即又笑了起來,“沒事沒事,既然這樣就沒辦法啦~下次再約~”


    說完迴過身,繼續與那名女生交談起來,明明快要上課,兩人卻離開座位慢慢並肩朝外麵走出去,麵對麵親密地對話。


    隱約聽到什麽,我放好書包坐下,好笑地搖了搖頭。


    “早上好,鶴崎同學。”


    “早上好黑子君……你的頭發是怎麽迴事!”


    黑子不在意地坐在位置上拿出教科書,那頭淩亂的頭發也不管,認真地解釋說:“睡亂的。話說迴來,你臉部的肌肉是在抽搐嗎?”


    “是在練習傾倒眾生的笑,謝謝!”


    時間是午休時分,體育館東側連結教學樓的走廊,四周毫無人煙,偶爾能夠聽到從體育館裏傳來擊球的沉悶的聲響。


    在自動販賣機上按下瓶裝牛奶的按鈕,哐啷一聲,彎腰從裏麵拿起。


    吸管插/入,放進嘴中,緩緩吮吸。


    150ml,幾分鍾,空曠的場地不一會兒響起空吸和紙盒被壓強擠扁的聲音。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從教學樓的樓梯上傳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可能是後腳跟用力著地的關係,簡單的步伐被擠壓出兇狠的味道,如果對象是人而不是聲音的話正恰如咬牙切齒的成語形容。


    盒子裏被吸得不剩下一點液體,故意用單手投籃的動作輕輕一拋目標直指垃圾桶,下一刻門被推開的巨響同時發生。


    “灰崎君,等你好久了。”


    時間迴到那日晚上,接到電話趕來的虹村修造搭了件運動外套匆匆走進診所。


    “到底是怎麽迴事,柏木。”


    柏木坐在床邊苦哈哈地笑,索性虹村直接轉向旁邊提書包的我。


    得到示意我簡單解釋道,握拳做了個加油姿勢,“英雄救美,yeah~”


    虹村無視我直接把柏木扶起來,抓住他的胳膊放到他脖子上,“還行嗎?”


    我抱著兩個書包跟在他們後麵出去,虹村攔了輛的士,讓我也跟上去,一直到安然把柏木送迴家去。


    “放心吧大隊長大人,柏木前輩應該沒事……哇啊你的表情怎麽這麽可怕!”


    “哪裏,普通的笑臉而已。”


    虹村把指頭按得咯吱咯吱響,“灰——崎——那——小——子!一天不惹事就渾身不爽是吧?看我逮到他不好好教、導一下!一定讓他明天完整無缺地去上學!”


    好、好可怕qaq!


    “等等,你想揍他我可以了解啦,畢竟以前也沒少揍過……”後麵一句我小聲嘀咕沒讓他聽見,“可希望你也能明白我想揍他的心情!”


    由於天色過暗剛才的注意力都在柏木身上,虹村定眼一看這才發現我脖子上微紅的掐痕,“灰崎做的?”


    我摸了摸脖子喉嚨還能感受殘留的痛,擺擺手,“請務必留一半給我!”


    虹村爽朗一笑,“沒看出來你能揍人……”


    “不不,不是的。”我的說法和他的想法完全不一致,“我的意思是,你揍上半身——”


    “灰崎君,等你好久了。”


    少女風輕雲淡地站那打招唿,明明什麽也沒做卻輕易把灰崎胸中原本亂竄的怒火攪得愈亂,他用力甩迴門,倨傲地揚起下巴,直逼到對方跟前。


    “很厲害嘛,鶴崎直生。”


    本來身高就差了一截,近距離一比更顯我的渺小,我輕輕推了推他,自己往後退開一小步。


    “沒比你厲害灰崎君,灰崎君在籃球上的天賦大家有目共睹。”


    啊啊更生氣了。


    灰崎額頭上能清楚看到一條暴起的青筋,他往前踏出腳步,手插/在口袋裏沒有動,強烈的氣勢還是把我逼迫到牆邊。


    “被禁賽了我啊,早上教練親自通知的,期限不定,不隻近期的比賽都不讓我上場,連訓練都被終止掉了啊。”


    他俯下身貼近我的耳朵,“呐,你知道嗎?”


    活該。


    我在心裏小聲說。沒被退部已經是奇跡了,雖然教練放狠話說期限不定,但肯定沒一會就會讓你歸隊的,畢竟全中沒了灰崎不行,這不過是一個小小警告而已,畢竟這家夥實在是太囂張了,竟然連同一部門的夥伴也不放過。


    這家夥明明籃球打得那麽好,人品偏偏那麽壞呢。


    啊,叛逆期。


    “喂喂,我說,聽到了嗎?”


    察覺到我的漫不經心他粗暴地用手拽住我的下巴,我拍開他的手,“不要動手動腳的,讓我以為你隻會用這種強製手段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灰崎啪的一下雙手分別撐在我腦袋兩邊抵在牆壁上,專注地盯了我幾秒,就在我以為他又要炸毛施行暴力的時候他奇怪地哈哈大笑起來。


    “我終於明白虹村修造甩了你的原因了!”


    “灰崎死吧,死吧灰崎!”


    我才沒有被甩!不對就算要告白,告白的人也該是你自己吧!不要在我麵前花樣秀恩愛!


    那貨捂著肚子還在笑,我漲紅了臉說,“你猜得沒錯,是我告訴虹村隊長的,打小報告的人就是我。”


    “這麽坦誠,是做好被我揍一頓的打算了嗎?”


    他走迴來重新把我困在牆邊。


    “打女孩子的家夥都是人渣,灰崎,你想做人渣嗎?”


    他靠得那麽近,不想仔細端詳他的臉也難,灰崎本就一臉兇相,蓬鬆外張的頭發平常透露著一副令人不敢評價的……略遜樣,老是上揚的眉毛,不屑翹起的嘴角,還青光眼,一身帥氣的帝光男生製服硬被他穿得流裏流氣的……我已經忍不住了!我要吐槽!


    “創可貼……噗。”灰崎的眉間斜貼著一道創可貼,剛才沒有注意到,他的左臉頰其實有點腫,也比右邊紅,另一邊的嘴角則有些裂。


    “噗、哈哈哈哈!”早上被大隊長打臉了吧絕對打了說不定還為了不讓人看出來偷偷跑去保健室冷敷!哈哈哈哈灰崎你怎麽會這麽慘!


    這迴換做我捂著肚子笑了,笑得彎下腰,另一手拚命捂住嘴不讓笑聲那麽大,不然灰崎該想揍我了。


    果然,灰崎氣得漲紅一張臉,一手掰正了我的肩膀,另一手像那天晚上一樣環住了我的脖子,不過沒有使力,隻是環上半圈而已,算不上掐。


    我艱難憋住笑,抬頭看到他扭曲的臉,又噗嗤噴了出來,“哈、糟、糟糕、哈哈、你沒事、噗、還、還好嗎……!”大隊長好狠大隊長好帥!灰崎的臉真的腫了!


    “鶴——崎——直——生!”灰崎咬牙念著我的名字,額頭蹭蹭蹭爆出好幾條青筋,“找、死、嗎!”


    “對不起!我道歉!”我雙手舉起投降,“相信我,我是真誠的,畢竟大隊長太鬼畜了,被打、不,被他找上的話真是辛苦了!”


    指腹上有繭,灰崎的大拇指緩緩擦過我的喉嚨,我艱難吞下一口水,對上他那雙冒火的眼睛,喏喏道:“昨晚,和大隊長,達成了,一個協議……”


    “什麽協議?”灰崎惡聲道。


    我算是平複了心情,不笑了,擺正經臉麵對灰崎,弱點被他掌控在手掌心,小心翼翼地唿吸。


    做吧。


    行動吧。


    毫不畏懼吧鶴崎直生,反正虹村隊長說好會替我負責的。


    氣氛瞬間變得僵直起來,灰崎急欲曝發的惡意甚至讓皮膚起了雞皮疙瘩。


    “就是——”


    我直直地看著灰崎,眨都不敢眨。


    與明麵上緊張兮兮相反的是底下沒被鉗製的另一邊手,抬起來——


    “灰崎的下半身留給我。”


    我對虹村修造這麽說。


    ——手掌微張往前犀利一伸,握住了什麽,然後狠狠一捏。


    如願以償讓灰崎在我手上發出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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