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公孫大娘了嗎？”</p>
天守走廊，弦一郎叫住剛剛給慶功宴會場送完菜的楯生，問道。</p>
楯生局促地搓了搓手。</p>
“大人說的是那位扮相奇特的女子嗎？抱歉，小的一直在忙，未曾留意。”</p>
“唔，你去吧。”</p>
弦一郎也不多話，放走了楯生。</p>
他當然知道楯生不可能注意到公孫大娘的去向，他隻是問了很多人都沒問出來，有些著急而已。</p>
今天葦名打了個漂亮的勝仗，舉城歡慶。那女人平時最喜歡湊熱鬧，這次卻不見蹤影，著實奇怪。</p>
說起來昨天迦勒底入夥的時候，她也沒露麵。弦一郎隻聽人說，她似乎在天守出現了。</p>
真是個捉摸不透的家夥。明明是從者，卻不聽話，讓人火大。</p>
她到底要幹什麽？</p>
*****</p>
“你是，從者。”</p>
跟從者接觸過幾次後，隻狼已經熟悉了他們身上獨特的氣息。</p>
大娘點頭稱是。</p>
“咱是弦一郎召喚出來的第一個從者。話雖如此，咱與弦一郎也約定了，隻管葦名城安危，不管其他人死活。畢竟咱也有咱的事，不打算跟著禦主跑。”</p>
她指了一下。</p>
“和你不一樣呢，隻狼。”</p>
隻狼眉頭一緊。</p>
“你為何知道這個稱唿？”</p>
“昨天偶然聽到你和一心那小子的談話而已。這名字還挺順口，咱很喜歡。”</p>
“這麽說，關於不死斬……”</p>
“當然也知道。唉，雖然那樣拜托了，但咱知道他一定攔不住你。”</p>
他？誰？</p>
隻狼不覺得這說的是神子。這些姑且不論。</p>
“你要妨礙我嗎？”</p>
他深唿吸，握緊刀，開始尋找可以進攻的角度。</p>
講真，公孫大娘比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更加無懈可擊，那個氣場有增無減。可以確定是比忍者殺手，總悟和右京更難對付的高手。</p>
但隻狼滿心向前，毫無退意。大不了一次次死，一點點耗，總會把對手的氣力耗盡。</p>
“先別那麽著急嘛。”</p>
大娘搖著手，不亮兵刃，看起來並無戰意。</p>
她慢慢說道。</p>
“你既然能到這裏來，說明你其實對斷絕龍胤一無所知。”</p>
“我不需要知道更多。”</p>
“你確定？你可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親手殺了神子？”</p>
隻狼的刀晃了一下。</p>
“什麽意思？”</p>
“斷絕龍胤，需要龍胤神子服下龍淚，將龍胤與身體剝離。再用不死斬殺死神子，龍胤就會迴到它原本的主人那裏，與龍胤有關的力量也會全部消失。”</p>
大娘盯著隻狼右臉的花白。</p>
“也就是說，你會變迴常人。”</p>
隻狼沉默片刻。他不管龍胤原本的主人是誰，隻想知道另一件事。</p>
“神子大人說他不會死。”</p>
“此乃謊言。雖然由咱這個外人說你可能不信，但這的確是謊言。畢竟咱親眼見過這龍胤的源頭。”</p>
“神子大人沒有理由騙我。”</p>
“那是因為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照顧你的心情。”</p>
“我的心情？”</p>
這，可能嗎？</p>
隻狼想不出。忍者都是用過即棄的存在，像工具一樣。</p>
那些一般的忍者自不必說，即使如義父那樣的強者，死後也如石沉水底，連墳地都沒有。</p>
這就是忍者的宿命。他們要背負主公的黑暗麵，為的是讓主公總能將好的一麵展現給民眾，展現給其他大名。</p>
所以忍者注定是要無聲消散的。神子會對這樣的存在產生感情？</p>
隻狼放下了刀。</p>
“這不合理。”</p>
大娘笑了笑。</p>
“沒什麽不合理的。忍者也好，主公也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產生這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嗎？”</p>
“這違背戒律。”</p>
“而戒律也是人定的。若你還是想不通，不如讓咱繼續給你講講，那個蠢女人的故事吧。”</p>
*****</p>
上迴說到，女人為了追求劍舞的極致，習得長青之術，變成不死之身。</p>
雖然達到了理想的境界，但因為失去目標，漸漸鬱鬱寡歡。</p>
她已是不知道該去追求些什麽了。</p>
看過太多，經曆過太多，所以很難和周遭人共情。畢竟，即使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在她眼中也與頑童無異。</p>
不管與誰接觸，生活，她都會刻意保持距離。因為對方的生命終將逝去，她遲早會迴到孤身一人。</p>
既然不知何求，幹脆無欲無求，放下一切情欲煩惱。這樣或許更適合永生之人吧。</p>
目送了幾個朝代的興亡之後，女人加入了某個舞團，結識了新的朋友。</p>
她用劍舞在這裏謀生，很快成了一方名人。</p>
然後朋友有了孩子，一個男孩。</p>
再後來，男孩長大，成了結實的小夥子。</p>
再後來。</p>
“嗬嗬，女人就和小夥子好上了。”</p>
隻狼麵無表情，心裏也毫無波瀾，看著大娘在那裏笑得有些……傻。</p>
“哎呀，雖然說最開始是一時興起，貪圖魚水之歡。不過後來女人察覺到，她其實早就看中那小子了。</p>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動情，卻依然控製不住。大概是因為，那小子真的是不顧一切去追求她吧？”</p>
一聲長歎，大娘仰起頭。</p>
不知是不是為了不讓淚水流下。</p>
“人啊，怎可以沒有七情六欲？就連死不掉的女人，也改變了想法。既然知道情不可舍，那要把它留住。若能有兩情相悅之人陪伴，縱使是長生不死的詛咒，也一定克服。”</p>
她直視隻狼。一個眼神，讓隻狼立刻再次舉刀。</p>
對殺氣的反應是他的本能。何況，那個女人和眼前的女人，已經重合了。</p>
“這就是，你來到此地的理由嗎？”</p>
“正是。不管這是什麽世界，不管是從者還是什麽，咱追求的隻有一樣，就是和那小子永遠活下去。”</p>
大娘踏上一步。</p>
“所以隻狼，咱是不會讓神子斷絕龍胤的。然而，咱雖是不死身，卻與這地脈不合，拿不得不死斬。所以，咱要勸說你。”</p>
“意思是，讓我迴去嗎？”</p>
“咱不會說謊。斷絕龍胤，神子必死，你會複歸常人。你方才提到戒律，難道戒律會讓你弑主嗎？你想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餘生嗎？既然不想，就迴去吧。維持現狀，與主人同生，豈不美哉？”</p>
這女人，沒有說謊。隻狼隱約明白。</p>
從見第一麵，問自己那個問題開始，公孫大娘就是這個打算。</p>
她想說服自己放棄，說服神子放棄。而她所言確有道理。</p>
倘若真到了必須殺死神子的那一步，自己怕不是連刀都舉不起來。</p>
那麽，選項隻有一個了。</p>
“我拒絕。”</p>
他再次擺出架勢。</p>
*****</p>
“你，拒絕？”</p>
大娘還以為隻狼要走。這什麽情況？</p>
“你不相信咱的話嗎？”</p>
“即使是真的，主命也必須達成。”</p>
隻狼用一貫低沉嘶啞的聲音迴答，不容置疑。</p>
真是讓人氣到快說不出話。大娘的朱唇抖個不停。</p>
“你想說這就是忍者嗎？壓抑感情是忍者必須的嗎？咱可不相信，你會對那神子沒有感情。為何非要用一個無所謂的理由，把自己逼到無可挽迴的結局上？”</p>
隻狼麵無表情，連刀也不動一分。</p>
“不能完成主命，還有何顏麵，妄談與主同生？你所言或有道理，但現在，我必須拿走不死斬。”</p>
大娘眼睛一眯。</p>
“所以隻狼，你仍然認為，不死隻是你完成主命的工具嗎？”</p>
“然也。若神子大人要斷絕不死，身為忍者，唯有服從。”</p>
隻狼謹慎地踏出一步。</p>
“讓開。”</p>
看來，是沒得談了。</p>
公孫大娘發出一聲沉重的鼻息，緩緩抬起一隻手。</p>
“真是遺憾，隻狼。但這是你自找的。”</p>
隻狼還以為大娘要亮劍。那天看到的劍舞，說是殺招也差不多。</p>
然而沒有，大娘似乎不打算用劍。而且這個站姿很隨意，也看不出多高明。</p>
唯獨殺氣，提醒著隻狼不能輕敵。</p>
他悄悄瞄了一下大娘的左邊，突然拔步，朝那邊衝去。</p>
及靠近時，卻立刻變向到右側，急速一刀。</p>
唿——</p>
可惜被大娘輕易閃過。隻狼發現大娘有抬手的動作，自己搶先揮刀，不給大娘攻擊的機會。</p>
大娘小步退後，隻狼大步追上。</p>
就算是從者，應該也可以被砍傷。趁對方沒有武器，不能招架，要不斷進攻，攻到她露出破綻。</p>
持續了幾個迴合，破綻來了。</p>
然而是隻狼的破綻。</p>
“哼！”</p>
抓住隻狼一次幅度過大的揮刀，大娘搶過去一個肘擊，頂在隻狼胸口上。</p>
跟被弓箭射穿胸口一個感覺，隻狼登時吐血。</p>
這女人什麽手勁啊？</p>
“唔！”</p>
重擊讓隻狼全身一軟，腳步一停。大娘的另一隻手已經成掌。</p>
“哈！”</p>
一掌拍下，隻狼就飛出去了。</p>
飛過欄杆，掉到閣樓外麵，墜落。</p>
“呃！”</p>
他不顧胸口的劇痛，睜大眼睛。義手的套索準備完畢，他要趕緊找個能套住的地方。</p>
但是，奇怪的景象發生了。</p>
落了沒多會兒，隻狼發現自己竟然落到了幻廊樓閣的上空，而且正好從公孫大娘麵前落下去。</p>
這地方難道是上下相通，無限循環？</p>
“咱知道殺不死你。”</p>
落下去與大娘目光相對時，隻狼聽到了這句話。</p>
然後繼續墜落。果然不一會兒，又落到了大娘麵前。</p>
“但可以讓你永遠留在這裏。幻廊乃生死交境之處，和同生死輪迴一樣，此地也是循環構成。你就這樣不停地體驗墜落的感覺吧。”</p>
“嘁！”</p>
這可不妙。隻狼身法再怎麽好，抓不住東西他也迴不去。</p>
循環墜落幾次後，他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射出套索。</p>
但是失敗了，距離不夠。</p>
也就是說，他已經無法迴到樓閣上了。</p>
“愚蠢。”</p>
確認了這一點，大娘拂袖而去。</p>
“這都是你自找的，小鬼。”</p>
*****</p>
不行了，束手無策。</p>
隻狼不知道循環墜落了多少次，隻知道無論怎麽努力，套索都套不住。</p>
他試圖像遊泳一樣擺動四肢，靠近那欄杆，也收效甚微。</p>
但至少是有點盼頭。於是他拚命地劃。</p>
劃著劃著。</p>
“請不要動。”</p>
腦海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柔和得聽不出男女。</p>
“然後閉上眼睛。”</p>
死馬當活馬醫，隻狼照做了。</p>
“嗯？”</p>
他感到被很強的光包裹，強到隔著眼皮也有些刺眼。隨著光芒漸強，下落的速度一點點緩和。</p>
最後光芒消失，他也趨於停止，雙腳仿佛踩到地麵。</p>
他這才睜開眼睛。</p>
麵前的景象，從幻廊變成了小山穀。這楓樹山石，流水潺潺，和仙峰寺很是相像。</p>
再加上林蔭下那座廟堂，莫非我迴到了仙峰寺？</p>
“請進來吧。”</p>
那個聲音從廟堂裏傳出，沒有絲毫敵意。</p>
隻狼想了想，收起刀，走過去。</p>
不管對方是誰，既然救了自己，道聲謝總是應該的。</p>
“歡迎來到我的內殿。”</p>
這廟堂，與仙峰寺那邊的破敗迥然不同。打掃得一塵不染，正中間立著精妙的佛龕，蓋著燭台發出的溫暖光色，</p>
前麵端坐一人，身披金袍。不隻是年齡，連相貌也和九郎相近。</p>
他，或者說她，正對隻狼微笑。</p>
“我是，變若神子。”</p>
天守走廊，弦一郎叫住剛剛給慶功宴會場送完菜的楯生，問道。</p>
楯生局促地搓了搓手。</p>
“大人說的是那位扮相奇特的女子嗎？抱歉，小的一直在忙，未曾留意。”</p>
“唔，你去吧。”</p>
弦一郎也不多話，放走了楯生。</p>
他當然知道楯生不可能注意到公孫大娘的去向，他隻是問了很多人都沒問出來，有些著急而已。</p>
今天葦名打了個漂亮的勝仗，舉城歡慶。那女人平時最喜歡湊熱鬧，這次卻不見蹤影，著實奇怪。</p>
說起來昨天迦勒底入夥的時候，她也沒露麵。弦一郎隻聽人說，她似乎在天守出現了。</p>
真是個捉摸不透的家夥。明明是從者，卻不聽話，讓人火大。</p>
她到底要幹什麽？</p>
*****</p>
“你是，從者。”</p>
跟從者接觸過幾次後，隻狼已經熟悉了他們身上獨特的氣息。</p>
大娘點頭稱是。</p>
“咱是弦一郎召喚出來的第一個從者。話雖如此，咱與弦一郎也約定了，隻管葦名城安危，不管其他人死活。畢竟咱也有咱的事，不打算跟著禦主跑。”</p>
她指了一下。</p>
“和你不一樣呢，隻狼。”</p>
隻狼眉頭一緊。</p>
“你為何知道這個稱唿？”</p>
“昨天偶然聽到你和一心那小子的談話而已。這名字還挺順口，咱很喜歡。”</p>
“這麽說，關於不死斬……”</p>
“當然也知道。唉，雖然那樣拜托了，但咱知道他一定攔不住你。”</p>
他？誰？</p>
隻狼不覺得這說的是神子。這些姑且不論。</p>
“你要妨礙我嗎？”</p>
他深唿吸，握緊刀，開始尋找可以進攻的角度。</p>
講真，公孫大娘比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更加無懈可擊，那個氣場有增無減。可以確定是比忍者殺手，總悟和右京更難對付的高手。</p>
但隻狼滿心向前，毫無退意。大不了一次次死，一點點耗，總會把對手的氣力耗盡。</p>
“先別那麽著急嘛。”</p>
大娘搖著手，不亮兵刃，看起來並無戰意。</p>
她慢慢說道。</p>
“你既然能到這裏來，說明你其實對斷絕龍胤一無所知。”</p>
“我不需要知道更多。”</p>
“你確定？你可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親手殺了神子？”</p>
隻狼的刀晃了一下。</p>
“什麽意思？”</p>
“斷絕龍胤，需要龍胤神子服下龍淚，將龍胤與身體剝離。再用不死斬殺死神子，龍胤就會迴到它原本的主人那裏，與龍胤有關的力量也會全部消失。”</p>
大娘盯著隻狼右臉的花白。</p>
“也就是說，你會變迴常人。”</p>
隻狼沉默片刻。他不管龍胤原本的主人是誰，隻想知道另一件事。</p>
“神子大人說他不會死。”</p>
“此乃謊言。雖然由咱這個外人說你可能不信，但這的確是謊言。畢竟咱親眼見過這龍胤的源頭。”</p>
“神子大人沒有理由騙我。”</p>
“那是因為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照顧你的心情。”</p>
“我的心情？”</p>
這，可能嗎？</p>
隻狼想不出。忍者都是用過即棄的存在，像工具一樣。</p>
那些一般的忍者自不必說，即使如義父那樣的強者，死後也如石沉水底，連墳地都沒有。</p>
這就是忍者的宿命。他們要背負主公的黑暗麵，為的是讓主公總能將好的一麵展現給民眾，展現給其他大名。</p>
所以忍者注定是要無聲消散的。神子會對這樣的存在產生感情？</p>
隻狼放下了刀。</p>
“這不合理。”</p>
大娘笑了笑。</p>
“沒什麽不合理的。忍者也好，主公也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產生這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嗎？”</p>
“這違背戒律。”</p>
“而戒律也是人定的。若你還是想不通，不如讓咱繼續給你講講，那個蠢女人的故事吧。”</p>
*****</p>
上迴說到，女人為了追求劍舞的極致，習得長青之術，變成不死之身。</p>
雖然達到了理想的境界，但因為失去目標，漸漸鬱鬱寡歡。</p>
她已是不知道該去追求些什麽了。</p>
看過太多，經曆過太多，所以很難和周遭人共情。畢竟，即使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在她眼中也與頑童無異。</p>
不管與誰接觸，生活，她都會刻意保持距離。因為對方的生命終將逝去，她遲早會迴到孤身一人。</p>
既然不知何求，幹脆無欲無求，放下一切情欲煩惱。這樣或許更適合永生之人吧。</p>
目送了幾個朝代的興亡之後，女人加入了某個舞團，結識了新的朋友。</p>
她用劍舞在這裏謀生，很快成了一方名人。</p>
然後朋友有了孩子，一個男孩。</p>
再後來，男孩長大，成了結實的小夥子。</p>
再後來。</p>
“嗬嗬，女人就和小夥子好上了。”</p>
隻狼麵無表情，心裏也毫無波瀾，看著大娘在那裏笑得有些……傻。</p>
“哎呀，雖然說最開始是一時興起，貪圖魚水之歡。不過後來女人察覺到，她其實早就看中那小子了。</p>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動情，卻依然控製不住。大概是因為，那小子真的是不顧一切去追求她吧？”</p>
一聲長歎，大娘仰起頭。</p>
不知是不是為了不讓淚水流下。</p>
“人啊，怎可以沒有七情六欲？就連死不掉的女人，也改變了想法。既然知道情不可舍，那要把它留住。若能有兩情相悅之人陪伴，縱使是長生不死的詛咒，也一定克服。”</p>
她直視隻狼。一個眼神，讓隻狼立刻再次舉刀。</p>
對殺氣的反應是他的本能。何況，那個女人和眼前的女人，已經重合了。</p>
“這就是，你來到此地的理由嗎？”</p>
“正是。不管這是什麽世界，不管是從者還是什麽，咱追求的隻有一樣，就是和那小子永遠活下去。”</p>
大娘踏上一步。</p>
“所以隻狼，咱是不會讓神子斷絕龍胤的。然而，咱雖是不死身，卻與這地脈不合，拿不得不死斬。所以，咱要勸說你。”</p>
“意思是，讓我迴去嗎？”</p>
“咱不會說謊。斷絕龍胤，神子必死，你會複歸常人。你方才提到戒律，難道戒律會讓你弑主嗎？你想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餘生嗎？既然不想，就迴去吧。維持現狀，與主人同生，豈不美哉？”</p>
這女人，沒有說謊。隻狼隱約明白。</p>
從見第一麵，問自己那個問題開始，公孫大娘就是這個打算。</p>
她想說服自己放棄，說服神子放棄。而她所言確有道理。</p>
倘若真到了必須殺死神子的那一步，自己怕不是連刀都舉不起來。</p>
那麽，選項隻有一個了。</p>
“我拒絕。”</p>
他再次擺出架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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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拒絕？”</p>
大娘還以為隻狼要走。這什麽情況？</p>
“你不相信咱的話嗎？”</p>
“即使是真的，主命也必須達成。”</p>
隻狼用一貫低沉嘶啞的聲音迴答，不容置疑。</p>
真是讓人氣到快說不出話。大娘的朱唇抖個不停。</p>
“你想說這就是忍者嗎？壓抑感情是忍者必須的嗎？咱可不相信，你會對那神子沒有感情。為何非要用一個無所謂的理由，把自己逼到無可挽迴的結局上？”</p>
隻狼麵無表情，連刀也不動一分。</p>
“不能完成主命，還有何顏麵，妄談與主同生？你所言或有道理，但現在，我必須拿走不死斬。”</p>
大娘眼睛一眯。</p>
“所以隻狼，你仍然認為，不死隻是你完成主命的工具嗎？”</p>
“然也。若神子大人要斷絕不死，身為忍者，唯有服從。”</p>
隻狼謹慎地踏出一步。</p>
“讓開。”</p>
看來，是沒得談了。</p>
公孫大娘發出一聲沉重的鼻息，緩緩抬起一隻手。</p>
“真是遺憾，隻狼。但這是你自找的。”</p>
隻狼還以為大娘要亮劍。那天看到的劍舞，說是殺招也差不多。</p>
然而沒有，大娘似乎不打算用劍。而且這個站姿很隨意，也看不出多高明。</p>
唯獨殺氣，提醒著隻狼不能輕敵。</p>
他悄悄瞄了一下大娘的左邊，突然拔步，朝那邊衝去。</p>
及靠近時，卻立刻變向到右側，急速一刀。</p>
唿——</p>
可惜被大娘輕易閃過。隻狼發現大娘有抬手的動作，自己搶先揮刀，不給大娘攻擊的機會。</p>
大娘小步退後，隻狼大步追上。</p>
就算是從者，應該也可以被砍傷。趁對方沒有武器，不能招架，要不斷進攻，攻到她露出破綻。</p>
持續了幾個迴合，破綻來了。</p>
然而是隻狼的破綻。</p>
“哼！”</p>
抓住隻狼一次幅度過大的揮刀，大娘搶過去一個肘擊，頂在隻狼胸口上。</p>
跟被弓箭射穿胸口一個感覺，隻狼登時吐血。</p>
這女人什麽手勁啊？</p>
“唔！”</p>
重擊讓隻狼全身一軟，腳步一停。大娘的另一隻手已經成掌。</p>
“哈！”</p>
一掌拍下，隻狼就飛出去了。</p>
飛過欄杆，掉到閣樓外麵，墜落。</p>
“呃！”</p>
他不顧胸口的劇痛，睜大眼睛。義手的套索準備完畢，他要趕緊找個能套住的地方。</p>
但是，奇怪的景象發生了。</p>
落了沒多會兒，隻狼發現自己竟然落到了幻廊樓閣的上空，而且正好從公孫大娘麵前落下去。</p>
這地方難道是上下相通，無限循環？</p>
“咱知道殺不死你。”</p>
落下去與大娘目光相對時，隻狼聽到了這句話。</p>
然後繼續墜落。果然不一會兒，又落到了大娘麵前。</p>
“但可以讓你永遠留在這裏。幻廊乃生死交境之處，和同生死輪迴一樣，此地也是循環構成。你就這樣不停地體驗墜落的感覺吧。”</p>
“嘁！”</p>
這可不妙。隻狼身法再怎麽好，抓不住東西他也迴不去。</p>
循環墜落幾次後，他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射出套索。</p>
但是失敗了，距離不夠。</p>
也就是說，他已經無法迴到樓閣上了。</p>
“愚蠢。”</p>
確認了這一點，大娘拂袖而去。</p>
“這都是你自找的，小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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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束手無策。</p>
隻狼不知道循環墜落了多少次，隻知道無論怎麽努力，套索都套不住。</p>
他試圖像遊泳一樣擺動四肢，靠近那欄杆，也收效甚微。</p>
但至少是有點盼頭。於是他拚命地劃。</p>
劃著劃著。</p>
“請不要動。”</p>
腦海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柔和得聽不出男女。</p>
“然後閉上眼睛。”</p>
死馬當活馬醫，隻狼照做了。</p>
“嗯？”</p>
他感到被很強的光包裹，強到隔著眼皮也有些刺眼。隨著光芒漸強，下落的速度一點點緩和。</p>
最後光芒消失，他也趨於停止，雙腳仿佛踩到地麵。</p>
他這才睜開眼睛。</p>
麵前的景象，從幻廊變成了小山穀。這楓樹山石，流水潺潺，和仙峰寺很是相像。</p>
再加上林蔭下那座廟堂，莫非我迴到了仙峰寺？</p>
“請進來吧。”</p>
那個聲音從廟堂裏傳出，沒有絲毫敵意。</p>
隻狼想了想，收起刀，走過去。</p>
不管對方是誰，既然救了自己，道聲謝總是應該的。</p>
“歡迎來到我的內殿。”</p>
這廟堂，與仙峰寺那邊的破敗迥然不同。打掃得一塵不染，正中間立著精妙的佛龕，蓋著燭台發出的溫暖光色，</p>
前麵端坐一人，身披金袍。不隻是年齡，連相貌也和九郎相近。</p>
他，或者說她，正對隻狼微笑。</p>
“我是，變若神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