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見少商呆呆的,那人仿佛輕輕一笑, 緩緩走近, 隨立在旁的武婢和家丁立刻手按腰間。那青年公子仿佛沒看見他們的戒備,一直走到少商跟前, 躬身彎腰撿起那繡球, 腰身柔韌,直起身子時整個人影籠住了少商。少商這才看見, 他鴉羽般的長發在起身時微微飄動,焰光熊熊之下,仿佛絲線浮光。


    那人向少商端端正正的作了個文士揖, 然後背身而走,直至人影不見。


    這就完了?少商摸不著頭腦。


    這年代搭訕的畫風十分清奇呀,難道不是應該將繡球留給她,以後來索要嗎?人家白娘子和許仙就是這麽操作的。或者,人家的確是來撿繡球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少商搖搖頭,這方麵她始終不曾好好修煉。


    上輩子退出江湖的太早, 前平後癟沒有發育的豆芽菜無人問津,鎮上小混混也是有審美的好嗎。而之後,她最青春躁動的年華也被鄰家白月光男神和地獄式學習給二一添作五了。


    想不通就算了,少商本不是多情的性子,便悠悠然的繼續沿著街邊漫步觀燈了。


    所謂天下大勢, 合久必分, 分久必合。程家一行人走到街角一處岔口, 領導階層發生意見分歧。


    程始聽到那頭傳來熱火朝天的喝彩叫好聲,提議去看雜耍鬥技;蕭夫人卻看見前頭不遠處的鳳始樓裏燈如白晝,人聲鼎沸,是以要去聽儒生們論賦談經。夫妻倆對峙而站,故作昂頭瞪視對方之態,卻遮不住滿眼的笑意。


    程家眾人十分上道,齊齊側過幾步,十分幹脆的選邊站——桑氏,少商,程頌及築謳二童站到程始身後;程承,程止,程詠,程少宮及程姎站到了蕭夫人身後。


    兩派人馬楚河漢界,壁壘清楚。


    唯獨程母十分為難。


    感情上,她想和不久又要離家赴任的小兒子一處呆著,理智上,她想看雜耍鬥技,在理智與情感之間糾結了半隻雞腿的功夫,她決定壓抑感情,跟隨理智。


    程承猶豫道:“謳兒還小,怕給兄長添麻煩,不如隨我們吧。”畢竟雜耍處人多,難以照顧。


    程小謳急了,趕緊抱住程築的胳膊,奶聲奶氣道:“不要!我要和四兄一道走!”


    幼兒園小班看小學一年級生,本就是各種偉光正。何況這些日子,程築領著他滿府玩耍,捉蚯蚓,鬥蛐蛐,刷木劍……從前葛氏這不許那不許,如今一氣全補上了,堂兄弟倆簡直如膠似漆,恨不能晚上都睡在一起。


    程築意氣風發,大剌剌擺出兄長派頭,挺起小肚皮:“那你可要聽我號令!”


    程謳學著軍中的抱拳姿勢,圈起短胖胳膊,大聲道:“喏!”


    程始瞥著妻子,故作得意:“這位女君,你方可不如我方人多勢眾呐!”


    少商很想提醒他,其實隻多了一個。


    蕭夫人眉眼含笑:“君姑年老,孩兒年幼,而我方皆少壯,若大人待會兒遇上尋釁的,高唿一聲,我等一定來救。”


    程家眾人齊聲大笑,就此分頭而去,隻有程止一步一迴頭的看著桑氏,喃喃著‘不如我還是跟去照看兩個小侄兒……’,蕭夫人見不得他這沒出息樣,使了眼色下去,隨扈的家將直接上前將程止一把架走,聽著弟弟哎喲連聲,程承在後麵放聲大笑,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程姎見父親這樣有興頭,生平第一次對盼望母親返家的願望產生了懷疑。事實就是,自從葛氏走了,父親的頹唐之氣漸消,一日日振奮開朗了。


    她忽然好生羨慕少商的果決明利,遇人遇事從不糾結猶豫,倘若是她遇上這事大約片刻就有了主張,不像自己……


    被羨慕的程少商此時正興奮的臉頰通紅,望著那些伎人在高高的繩索上跳躍來迴,在空中騰翻自如,一忽兒顛盆,一忽兒倒缸——她從未這樣近距離觀看過。


    還有表演噴火吐霧的,程母湊的太近,幾乎燎到頭發,程始趕緊將老母拽迴來,又叫隨侍的武婢牢牢拉住,自己將程小謳舉過頭頂架到肩上,程頌也想學樣,不料程小築可沉多了,他一個趔趄,兄弟倆險些齊齊倒栽蔥,逗的桑氏和少商哈哈大笑。


    眾人大唿小叫的喝彩聲中,大約隻有桑氏最淡定,她笑著與少商講些閑話,少商一麵叫好,一麵疑惑的問她為何不去鳳始樓,話說桑氏可是個十足的文化人。


    誰知桑氏戲謔道:“見一個酸儒就夠叫人暈頭轉向了,見一樓的酸儒,豈非得昏死過去。”


    少商捂嘴而笑。


    程家眾人,她最喜歡的人裏如今要加上一個桑氏。雖為長輩,但二人日常談笑宛如平輩,她上輩子和室友都沒這麽投契過。剛見時還覺得桑氏路人長相,但如今卻知道她性情隨和,風趣聰慧,屬於相處越長越叫人喜歡的類型。三叔父真撞了大運!


    她湊到桑氏耳邊,大吹法螺:“我三叔父當初怎麽娶到您的,您簡直就是牛刀,配他綽綽有餘!”


    桑氏笑的耳畔叮當,屈指去敲少商的額頭——居然敢說她三叔父是那啥!


    那邊廂,倒栽蔥兩兄弟終於鬧翻了,程小築懟不過程頌,便來拉桑氏過去評理。少商沒有跟過去,慢慢退出擁擠的人群,站到一邊,等待家人看完熱鬧。


    佇立街旁,少商將身上厚絨絨的連帽鬥篷裹緊些,側臉挨了挨那柔軟細膩的雪白獸毛,看這花市燈如晝的盛美景致,心中歡喜之極。前世她看過霓虹如織,看過煙花遮天,看過更擁擠的人群,更繁華的集市,卻從未有今天這樣的感動。


    她仰頭望去,星空寧靜深邃。死過一次,方覺生命可貴,這次她定要細細品味生活中的每一分美好,再不辜負這錦繡年華。


    正想著,她忽覺有異,連忙迴頭四望。


    隻見五六丈遠處的樓簷下垂掛著數盞朱紅色的圓燈籠,燈籠下站著一位素衣青年,肩堆鶴氅,雙手負背,身架高挑頎長,全身隻有衣帶和發色如墨般漆黑。這樣喧鬧的燈市人群,他就那樣靜靜站著,連同身旁七八個身披重甲的護衛,俱是靜默沉立。


    少商極目去看,可這人個子太高,麵龐被懸掛在樓畔的一盞走馬燈遮去一大半,光影浮動遊移,胭脂色旖旎的燈火染在他淡漠的曲裾長袍之上,豔極清極,風雅透骨。


    他所站之處少商適才也經過過,記得那盞走馬燈上繪製的是闔家團圓的故事。


    正在此時,她的肩頭忽被拍了一下,桑氏走過來,奇道:“你在看什麽?”少商狐疑道:“……好像,好像有人在看我。”是在看她嗎,她不確定。


    桑氏卻笑道:“我家嫋嫋好看,有郎君看你,豈不尋常?”


    少商支吾幾聲,迴頭再去看時,隻見朱紅色燈盞依舊,燈下已不見人影。


    ——好嘛,一晚上豔遇兩次,卻一張臉也沒看清,她這運氣真是絕了。


    宵禁將至,城樓那邊的鍾聲傳來,程家眾人也得返家了,兩處各有所獲。


    蕭夫人在鳳始樓結交了幾位儒生及其女眷,一番交談,順手就邀至後日的程家宴席,算給宴席添些書卷氣。程始看中了那個雜伎班子,打算招至宴客時表演,好添些熱鬧。


    少商走的腳底冒泡,在馬車上就靠著桑氏的肩頭睡著了,桑氏本來也想眯一會兒,誰知卻瞥見對麵坐著的蕭夫人不滿的目光,她心裏知道原因,笑笑自顧歪頭小憩。


    果然,次日一早蕭夫人就殺將過來,埋怨桑氏為何獨贈少商錦緞做衣裳。


    桑氏答慢條斯理道:“那幅錦緞可是真好。蜀地織工甲天下,偏那自稱蜀帝的僭主眼下封了邊,好東西都難以流出來。這還是是前年家慈做壽時收的禮,可惜隻得一幅,顏色又不襯我,少商膚白,自然給她了。”


    蕭夫人頓聲道:“你這是厚此薄彼!”


    不論她心中如何想,但兩個女孩的吃穿供給向來是一碗水端平的。當初她偏幫程姎,也是顧及葛家的囑托。嫋嫋乍看受壓製,實則丈夫和兒子們時時記掛天天關照,外麵看見什麽好的俊的總要送到嫋嫋處。奴仆們又不是瞎子,怎敢怠慢。


    桑氏道:“那顏色也不襯姎姎呀。”程姎皮膚是淺蜜色,她自己的膚色偏黃,女兒娓娓倒隨了丈夫皮子白,不過小小孩兒用那樣珍貴的錦緞做衣裳浪費了,錦緞又不耐久藏。


    “那樣鮮嫩的翠色,隻有嫋嫋才襯的起呀。”其實蕭夫人皮膚也很白,不過年近四十,也不適合。算了一圈,全程家還真隻有少商才配那幅錦緞。


    蕭夫人:“你就不想想姎姎心裏會否難過?”


    桑氏故作驚異:“姒婦何出此言?姎姎這樣仁厚誠善的孩兒,如何會做這樣狹隘之想。”


    蕭夫人一噎。好吧,是她一直誇程姎品德敦厚的。


    她奮力迴擊:“送就送了。可這嫋嫋為何非得昨晚穿,我明明為她姊妹倆預備了一色的衣裳……”


    “這正是嫋嫋的體貼之處呀。原本姊妹二人就容貌有差,再穿一色的衣裳,姎姎豈非更被映襯的無可遮掩?穿的不一樣還可說各有千秋。”桑氏對答如流。


    蕭夫人又被噎住了。


    她瞪視桑氏,桑氏迴看過來,眼神純潔無比。不一會兒,蕭夫人敗下陣來。好吧,人有長短,她鬥嘴從來不是桑氏的對手。


    一直沒插上話的程頌‘唬’的一下起身,倒把眾人嚇了一跳。


    程頌此時沒有半分笑容,隻見他幾大步跨過去,一把揪起那傅母的發髻,橫著將人活活拖至門口,然後臂膀用力,重重摔在門廊外,隻聽一聲慘叫,那傅母就沒聲了。


    程姎驚唿一聲,暈倒在菖蒲身上。菖蒲也瑟瑟發抖。這種搶奪別房娘子之物她們以前在葛家不是沒做過,葛家女君素來都是高拿輕放,這才養的她們習以為常。如今,她終於明白,程家不是葛家,由不得她們自以為是,掐尖要強。


    蕭夫人本想痛罵次子,誰知程頌迴過頭來,卻見他眼含熱淚,一臉悲憤,她竟罵不出口。程頌走迴來,重重跪在程詠身旁,大聲道:“阿母要罰兄長,就連我一起罰吧!”然後程少宮也默不作聲的走過來跪下,低頭不語,顯然意思是一樣的。


    蕭夫人如何不知這是三個兒子在向她表示強烈的不滿,她一口氣梗在喉頭無法下咽,眼見情勢難以善了,桑氏忽然‘哎呦’一聲大叫起來,眾人忙去看她。


    隻見桑氏一手捂腹,一手抓著蕭夫人的手腕,痛苦道:“姒婦,我好似又腹痛了,你上迴那藥丸可還有?快與我取兩丸來!快,快!”


    蕭夫人有些懵,正想叫青蓯去取,誰知桑氏手勁甚大,生生將她拖了起來,一邊嘴裏還喊著:“痛死我也,快與我取藥丸!”然後就拉著蕭夫人往內堂去了。


    桑氏和蕭夫人就這樣一陣風似的離開,留下眾人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一到內堂,桑氏立刻不腹痛了,厲聲屏退身旁的侍婢,然後一下將蕭夫人甩在日常歇息的胡床上,瞪眼道:“姒婦今日好大的威風,可把我嚇住了!”


    蕭夫人適才被兒女們氣的昏頭昏腦,現在反應過來桑氏是在裝腹痛,好給眾人一個台階下,免得鬧到不可收拾。


    蕭夫人側臥在胡床上,揉著自己的胸口,嘴硬道:“我威風?你看看那孽障,一句句逼著我說,她才威風呢!”


    “活該!誰叫你一招錯,滿盤皆落索!”桑氏在堂內走了兩圈,然後駐足道,“你起手就錯了,明明是委屈了嫋嫋,卻一句好話都不肯說。自古以來,父不慈,子不孝,你自己立不住道理,倒擺母親的威風,活該被迫到這地步!”


    蕭夫人恨恨道:“這幾個不省心的孽障,讓一下又怎麽了!一句釘牢一句,難道我看不出那老媼和小賤婢的伎倆,迴頭暗暗發落就是。姎姎的臉麵……”


    “你別再姎姎姎姎的了,我聽著都惡心!”


    桑氏從腰側取下貼身的錦囊丟給蕭夫人,不客氣道,“……人心皆有偏向,這不稀奇。可你偏心也太過了!明明理虧,盡扯些全無道理之話,我都看不下去。少商不是你生的呀!就算是婢妾生的,你也不該如此待她!剛才你的話,一句比一句狠呐,連‘忤逆’這樣大的罪名都說出來了,真把嫋嫋逼死了,我看你這麽和婿伯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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