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


    殘陽如血,一場激烈的追擊戰正在展開。


    就如同趙何所命令的那般,暴鳶率領的自己麾下的七萬韓軍化身成為七萬隻惡狼,瘋狂的追逐著秦軍,撕咬著秦軍。


    雖然秦軍在數量上遠勝於韓軍,可是當撤退開始之後,數量上的優勢就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用處了。


    別說是二十萬秦軍,就是百萬大軍在這樣自相踩踏推搡的逃亡之中也不可能再完整的保持住陣型。


    而無法保持陣型的後果就是一場原本還算有幾分順序的撤退瞬間變成了淩亂無比的大潰退、大逃亡。


    韓軍的將士們揮舞著兵刃,興奮的在漫山遍野之中追逐著秦軍,絞殺著每一股還想要抵抗的部隊,斬下每一個自己見到的秦軍人頭。


    甚至於隨後而至的趙軍將士們都被韓軍的狠辣手段給驚住了。


    要知道在一般情況下,趙軍對於主動投降的敵軍都是很少殺戮的,因為殺戰俘也屬於會被軍法官記錄在案的違反軍紀行為,而且抓到一名俘虜的軍功和斬首一名俘虜是完全相等的,也沒有必要去那麽做。


    但韓軍不同,韓軍甲士的手下是一個俘虜也不留的!


    所以當韓軍掃蕩過後,那真的是屍橫遍野。


    以至於負責隨後跟進的樂毅都有些不太高興了,讓人追上去找暴鳶,想要讓暴鳶停止這種無意義的殺戮。


    在樂毅看來,每一名俘虜都是很有價值的。


    他們可以去修長城,可以搬運戰利品,可以帶迴趙國之中當苦力……總之用處多多。


    這麽好的資源就被你韓國人一刀一個全殺沒了,也太過分了吧?


    然而樂毅的人剛剛找到暴鳶,突然又發現這話沒有說的必要了。


    原因很簡單,暴鳶居然吃了敗仗!


    暴鳶在接受了趙何的命令之後,狂追了白起兩天一夜,雖然殺了上萬秦國俘虜,但同樣也成功的讓自己麾下的韓軍完全在這場大追擊之中分散開了,整個人的身邊就剩下了五千親衛。


    然後暴鳶就帶著這五千親衛追到了華山腳下,一頭紮進了白起的埋伏之中。


    白起並沒有一味的逃亡,而且靠著他的個人魅力,他的身邊依舊有著一支建製完整的秦軍。


    在得知了暴鳶輕騎追擊而來之後,白起審時度勢,轉身殺了一個迴馬槍。


    身為主將的暴鳶在秦國人射出來的第一波箭雨之中就左肩中箭落馬,韓軍隨後大亂,直接被秦軍打了一個幾乎全軍覆沒的成績出來,五千人之中隻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護衛著受傷的暴鳶狼狽逃出了包圍圈之中,其他的人全部都交待在了華山腳下。


    好在白起也知道後麵還有眾多韓軍和趙軍部隊正在陸續跟上,所以在打贏了這一仗之後也沒有繼續追擊,而是稍微休整了一下就繼續收攏敗兵撤退了。


    在樂毅身後大約五十裏地的趙何得知了這個情況之後也是直接下令要求各軍集合起來慢慢推進,不要再給秦軍這種機會。


    於是這場持續了三天三夜的大追擊就此結束。


    根據事後的不完整統計,秦軍至少有三萬以上的士卒死在了這一戰之中,有超過七萬人當了俘虜或者失蹤,隻有不到八萬人的軍隊最終成功逃生,這其中被白起帶迴到鹹陽的應該也就五萬人左右。


    至此,這一次的函穀關之戰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而這一戰的消息也迅速的傳揚開來,在各種加急信使的傳遞下朝著那些能夠決定整個華夏世界命運的大人物們所在地極速而去。


    穀城山。


    這座山脈是韓國和西周國的邊界,從這裏往東大約五十裏左右就是周天子的都城洛邑了。


    此刻,一支大軍正在此地紮營,從士兵們的兵甲和旗幟就能夠看得出來,這是一支來自於魏國的軍隊。


    魏軍主將芒卯坐在營帳之中,臉色嚴肅之中帶著幾分無奈,對著幾名心腹大倒苦水。


    “隻要再給本將軍兩個月的時間,本將軍就能夠橫掃整個河東郡,到那個時候再乘勝迴師,掃除田文一黨不就是易如反掌?真是不知道大王在著急些什麽,他就真的這麽不希望拿迴河東郡嗎?”


    麵對著芒卯的牢騷,幾名心腹也是麵麵相覷,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道:“據說是因為田文那逆賊提前發動叛亂想要毒害公子無忌,所以大王不得已才會緊急發動……”


    芒卯不假思索的打斷了自己心腹的話:“不可能。公子無忌前陣子才剛剛中毒,隻要大王不是傻瓜的話就一定會加強在公子無忌身邊的防衛,那田文又怎麽可能找得到這個機會?而且田文又不是傻瓜,既然一次失敗之後又怎麽可能會再來第二次?其實上一次本將軍在聽說的時候就有所懷疑,你說田文要下毒也應該給太子下毒,為什麽偏偏要給一個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害處的公子無忌下毒?真的,這說不通,裏麵一定有什麽隱情。”


    一名心腹道:“既然如此,那麽等到將軍迴到大梁之後就向大王進言,讓大王好好的調查此事好了。”


    芒卯嗤笑道:“不。此事和本將軍又沒有什麽關係,若是萬一本將軍進言上去踢開了什麽不應該踢開的蓋子,那豈不是自找麻煩?反正本將軍這一次迴去就是掃平田文,其他事情都和本將軍無關!”


    一名心腹笑道:“等到掃平了田文之後,將軍就是未來的魏國相邦,到時候扶助大魏中興之責就非將軍莫屬了。”


    幾名心腹都是知機之人,聞言頓時一番吹捧。


    芒卯臉色怡然的接受了這一番吹捧,隨後想起了什麽,忍不住歎道:“唉,本將軍還是覺得如果能夠拿下河東就好了。”


    一名心腹笑道:“將軍何必憂愁?這一次大魏既然退軍,那麽單單憑借著趙韓想必也是拿函穀關沒有什麽辦法的。若是將軍想要收複河東,將來多的是機會呢。”


    幾名心腹紛紛出言附和。


    聽了心腹們的這一番話之後,芒卯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笑道:“也是,趙王都已經在函穀關之下困了好幾個月了,想必沒有個一兩年的時間是完全不可能拿下函穀關的……什麽事?!”


    最後這三個字卻不是針對心腹們,而是衝著匆忙進入帥帳之中的侍衛隊長說的。


    侍衛隊長忙道:“將軍,是函穀關方麵傳來的緊急軍情!”


    說著,侍衛隊長將一份軍情呈上。


    芒卯展開一看,頓時呆若木雞。


    眾心腹見狀頓知不妙,過了好一會之後見芒卯依舊沒有開口的跡象,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將軍,這軍情究竟是……”


    芒卯這才如夢初醒,一聲長歎:“趙國……已經破了函穀關了!”


    “什麽?”帳中眾人齊齊大驚。


    芒卯苦笑一聲:“這一次,卻是我大魏失策了。貿然迴師原本就已經得罪了趙國,若是趙國沒有攻破函穀關倒也罷了,可現在……唉,恐怕等到明年之時,大魏就要迎來趙國的大兵加境了!”


    芒卯的這番話帶著無比的苦澀。


    魏國眾將麵麵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帥帳之中頓時陷入了一陣極為尷尬的死寂之中。


    良久之後,芒卯勉力振作精神,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等就聽命而行,這種事情……就讓大王頭痛去吧!”


    鹿蹄山。


    這是一座位於韓國西南的山脈,這裏往北幾十裏地就是韓國剛剛收複不久的宜陽城,往東一些則是原本秦國四貴之中新城郡羋戎的封地新城。


    楚國的十萬大軍正在這裏紮營。


    楚軍主將、令尹熊子蘭坐在自己的帥帳之中,神色極為愉悅。


    在熊子蘭的麵前,幾名來自於昭氏和景氏以及公族熊氏的將領們齊聚一堂,空氣之中飄蕩著陣陣美酒的香氣,每一個人麵前的桌案上都擺放著許多剛剛新鮮炮製出爐的佳肴。


    是的,雖然是在軍中,但心情非常不錯的熊子蘭依舊選擇了和自己麾下的大將們飲酒作樂。


    “來來,二三子,且和本侯滿飲此杯!”熊子蘭笑著舉起了手中的酒爵,眾人不敢怠慢紛紛舉爵起立,將爵中美酒一飲而盡。


    熊子蘭放下酒杯,感受著美酒沿著食道下行,隻覺得心懷大暢,笑著對麵前眾將說道:“今天本侯剛剛接待了來自新鄭的韓王使者。那個使者已經和本侯明說了,韓王已經讓人去通知暴鳶從函穀關之中撤軍,而韓國這一次也不會對我軍前往函穀關進行任何的阻攔,若是將來戰事有利的話,韓國還會加入秦楚聯軍這一邊,和秦楚聯軍共同作戰!”


    熊子蘭的話語落下,頓時就得到了熱烈無比的反響。


    一名楚國將軍笑道:“還有那魏軍芒卯所部也已經早在數日之前撤退了,這一次趙國可真的是孤立無援了啊。”


    熊子蘭喝了一口酒,笑道:“正是!這一次趙國雖然勢大,但是有著諸侯的聯合,大楚一定能夠在函穀關之外取得一場大勝!到那個時候,無論是本侯還是諸位,都是大楚的有功之臣!而且本侯可以向各位承諾,本侯不會像屈原那樣難以相處,一定會和各位好好配合,爭取相互合作打贏這一仗!”


    說到屈原,話題頓時又熱烈了起來。


    一名楚軍將領歎道:“都知道屈原右尹是為了大楚好,但是他那樣的領軍方式確實是讓人吃不消。”


    另外一名楚軍將領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右尹可是真的會殺人的,而且僅僅是因為我等不願意身先士卒衝鋒!令尹你說說,都到了我等這個地位了,那都是一軍的主將,怎麽能夠如此輕率的衝鋒在前呢?若是丟了自己的性命,不但是對自己的不負責,更是對大楚的不負責!”


    熊子蘭越聽越是高興,忍不住笑道:“對對對,這個屈原啊就是個強牛,你和他說什麽都沒有用!唉,本侯有時候都搞不清楚,你說這屈氏也算是大楚之中有名望的大家族了,怎麽就出了屈原這麽一個東西呢?”說著連連搖頭,顯然對屈原頗為不齒。


    在場可沒有一個是傻子,見到熊子蘭這位令尹、主將大人都如此表態了,哪裏還不知道輕重?一時間紛紛打蛇隨棍上,各種開口將髒水噴到了屈原身上,什麽屈原能夠拿下宛城隻是他運氣好啊,什麽屈原治軍一團亂七八糟啊,什麽屈原動不動就隨意擅自殺人啊,反正就是大家一起胡亂謾罵詆毀一通,最終全部皆大歡喜。


    熊子蘭聽得高興,也是連連飲酒不斷,到了後麵在說話的時候都不免多了三分酒意:“唉,不瞞你們說,在秦國使者到來的時候,那個屈原居然還說什麽大楚不、不應該和秦國聯合,而是應該和趙國聯手瓜分秦國!你們聽聽,你們聽聽,講笑話有他這麽講的嗎?”


    “趙國是什麽東西,本侯那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你別看趙國人運氣好,在過去幾年裏混到了不少勝利,但是本侯告訴你們吧,趙國人是根本不可能攻破函穀關的!連函穀關都攻不破,趙國人拿什麽來滅掉秦國,那屈原又拿什麽來吞並半個秦國,搞他的什麽大楚並吞五郡的複興?笑話!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眾將聞言頓時麵麵相覷。


    由於他們之前一直都在軍中,所以關於這件事情倒還真的是第一次聽說。


    但下一刻,立刻就有人反應了過來,高聲道:“令尹說得對!屈原右尹此人,就是過於好大喜功,所思所想那完全就是不切實際!”


    眾人頓時警醒,紛紛開口附和:“對啊對啊,屈原那就是想多了!”“白日做夢!”“異想天開!”


    熊子蘭聞言放聲大笑,隻覺得心中原本的那幾分對屈原的嫉恨之情也一掃而空了。


    你屈原再能打仗又如何,你看看這些大楚的將領還不是唯我熊子蘭馬首是瞻,有人幫你說一句好話嗎?


    眾人又喝了幾輪,眼看熊子蘭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酒宴也差不多該到了結束的時候,突然熊子蘭的侍衛長闖入了大帳之中,語氣急促:“君上,函穀關急報!”


    醉醺醺的熊子蘭十分不耐煩的一揮手,喝道:“沒看到本侯正在飲酒嗎?什麽急報不急報的,明天再說!”


    侍衛隊長頓時愣住。


    好在其他的楚國將領之中倒也還是有那麽幾個明理之人的,聞言立刻開口勸道:“令尹,畢竟是緊急軍情,還是先處理一下吧。”


    熊子蘭十分不爽的哼了一聲,對著侍衛隊長道:“念出來。”


    侍衛隊長有些猶豫。


    熊子蘭提高了聲調:“念出來!”


    侍衛隊長無奈,隻好展開了麵前這份軍情,高聲念道:“三日前,趙韓聯軍攻破函穀關,秦將白起率部逃亡,趙韓聯軍一路追殺入關中,斬首俘虜無數!”


    大帳之中瞬間變得一片寂靜。


    熊子蘭迷迷糊糊,下意識的哦了一聲,笑道:“知道了,不就是函穀關被攻破了嘛,這也沒什麽了不……”


    熊子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整個人猛的坐直了起來:“你剛剛說什麽?”


    侍衛隊長自己都被這個消息給嚇到了,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的又念了一遍。


    好像一記耳光般重重的抽在了熊子蘭的臉上,這位楚國令尹的酒意瞬間消散了大半,直接跳了起來。


    “這不可能!!”熊子蘭發出了一聲尖叫。


    侍衛隊長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君、君上,戰報之上就是這麽寫的。”


    熊子蘭大怒,喝道:“你胡說,一定是你在欺騙本侯,你拿過來讓本侯看看,看本侯不打死你這個謊言欺君的混賬!”


    侍衛隊長不敢怠慢,趕緊將軍情奉上。


    熊子蘭將因為酒意而多少有些視線模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麵前的緊急軍情。


    在來迴看了整整三遍之後,熊子蘭終於確認了一點,那就是這份緊急軍情確實沒有造假。


    熊子蘭整個人如遭重擊,完全呆住了,口中喃喃自語:“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嘩啦一聲,熊子蘭突然推翻了自己麵前的桌案,桌案之上的美酒器皿頓時灑了一地。


    熊子蘭怒吼了起來。


    “不,這一定是假的!本侯一定是喝醉了,這一定是在做夢!”


    熊子蘭披頭散發,憤怒的朝著麵前的眾人吼叫:“你們說,本侯是不是在做夢!?”


    沒有任何人迴答熊子蘭的話。


    熊子蘭越發的激動了。


    “秦國輸了!哈哈哈,秦國輸了!你們說,秦國二十萬大軍都已經輸了,那本侯帶著這十萬人還去函穀關幹什麽,去找死嗎?哈哈哈,找死!太好笑了,你們說對不對,哈哈哈哈……”


    熊子蘭好像發狂一般大笑起來,然而他的笑聲卻比哭聲還要難聽。


    “屈原是對的,趙國確實攻破了函穀關!我熊子蘭是個傻子,你們都是傻子,傻子!哈哈哈……”


    熊子蘭的笑聲突然從中斷絕,整個人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竟是直接被氣得暈倒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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