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嘩聲中,沢田慢慢的走到手裏還拽著詐騙犯衣領的今夏麵前,默默地扶著她站穩:“沒事吧,今夏?”


    “謝謝,沒事。”配合著沢田,今夏的態度比平時僵硬了一些,隨即又笑著說:“這位客人也沒事真是太好了。”


    沢田的微笑裏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他看都沒有看今夏所說的“這位客人”,語氣還是那麽冷靜沉穩:“今夏可能有許多話要問我,先進來再說吧?獄寺——”


    “十代目!”獄寺馬上答應。


    “讓你擔心了。”


    “十代目真是太厲害了。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啊!”


    沢田聽到這裏垂下眼簾,苦笑了一下,然後再抬起頭來:“不會多餘,獄寺,謝謝你。對了,這家夥,”他用眼神指示了一下詐騙犯,淡淡的說:“把他趕出去就行了。別再打他了。”


    “啊……好!”獄寺答應著,拖著已經嚇昏過去的詐騙犯走了。


    今夏深深的看了一眼據說將要被趕出去客人,謹慎的笑了一下,然後對圍觀群眾說:“嗯嗯,這裏已經沒事啦。大家請放心,現在我去了解一下狀況,如果有需要大家知道的信息的話,我會及時告訴你們的。請隨時留意我的官方網站哦。”


    已經迴過頭麵朝店內的沢田又不易察覺的微笑了一下,那微笑裏居然帶著一絲的無奈和一絲的寵溺。誰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他卻抓住了步上樓梯的今夏的手:“這裏斷了,小心。”


    “哦哦……”今夏一邊道謝,一邊不動聲色的把手抽了迴去。


    川平正在和賬房核對這次被兩人打爛的東西,雲雀事不關己的坐在矮桌前麵,沢田領著今夏坐在了雲雀的對麵,店裏幫忙的人過來給他們拉上門。剛打過架的兩人再見麵卻出奇的心平氣和,還能坐在一桌說話,不得不稱讚這群偽家裏蹲的素質。


    “終於到了這一天了。”沢田首先開口了。他的神態跟剛才沒有差別,和以往的他很不一樣,他就用這種腔調說:“有些事,應該讓今夏知道才行。雲雀前輩,你的意思呢?”


    雲雀隻是抬了抬眼皮,看著他們:“她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那樣正好。今夏,”沢田這時候看向今夏:“我被你拯救了。”


    今夏一副“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過你說是那就是吧”的親切表情,維持著麵帶微笑。其實她已經在沢田身上感覺到了危機感,自從今夏的性別意識覺醒之後,就經常感受到類似的危機感:糟了這家夥對我抱有了友情以上的感情了……這樣的危機感。


    不過也就是這種程度的危機而已。今夏自認為算得上會處理那些她不太想接受的感情,可這不是她一個人能控製的東西,總而言之,在還差一顆心的時候及時的跑到友情路線去就好了,隻不過萬一跑偏會害的大家連朋友都做不成——嘛,目前她需要朋友。


    “說的再清楚點,你把沢田綱吉身上的枷鎖解開了。”雲雀補充了一句。


    “就像今夏說的那樣,我們來到這裏,都是戴罪之身。”沢田認真的說:“每個人的刑期都是不一樣的。這個問題之前今夏問過我,那時候我們的羈絆不夠深,我沒辦法把這麽詳細的情報告訴你。”


    羈絆加深了也不完全是好事啊。今夏在心裏歎了口氣,嘴上卻說:“不管怎麽說,能幫上忙真是太好啦。呐,現在是怎麽了嗎?你的枷鎖解開,是不是就可以迴到原來的世界去?”


    沢田和雲雀對視了一眼,苦笑一下:“本來可以了,不過今天打爛的東西也要算上,就還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幸好,那位客人沒出事,不傷害生命的話,刑期並不會加太多。”


    “原來如此。”今夏問出了她最困惑的問題:“那麽,到底是什麽人給你加了刑期……那個枷鎖又是在哪裏?是我看不到的東西嗎?”現在就算告訴她,她小時候聽過的那些神話都是真的,不管是妖怪還是吸血鬼都是真的,月亮上真的有兔子在搗年糕,她都不覺得驚奇。


    “這……”幾個人沉默下來。


    “不知道。”最後,雲雀迴答了今夏的問題。他說:“突然就來到這裏,一開始誰都沒有頭緒,這些都是前人摸索出來的經驗。你隻要知道你那套尼特族就業計劃行不通就行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今夏把當時和高杉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次:“你說前人?難道這種情況已經維持了很久,你們不是第一批了吧?”


    “實際上,今夏,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五年了。”沢田看著她的眼睛,說:“這五年來,我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我知道有些前輩來到這裏已經十年,二十年……他們也是,和來的時候一樣。”


    “……哈。”今夏又想起高杉把官府稱為“幕府”的行為,猜測他是不是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兩百年。這麽一想還真是不寒而栗。


    “可是,外麵的人不會發現這些奇怪的現象嗎?比方說,突然有人失蹤,住在外麵的普通人會忘記跟那個人相關的事,”今夏想起自己那位上司,“還有,你五年來長相都沒有變化之類?”


    “不會。”雲雀淡淡的說:“就連你,如果不告訴你,你也不會留意到。這整座城市都處在枷鎖中,這裏有一年四季,朝露夕陽,卻和你們是不同的世界。”


    “能幫我們打破枷鎖的人有很多很多,可是,我們沒辦法給任何人提示,沒辦法主動說起這些,即使說了,對方也有可能並不是能救我的人。況且,因為某種原因,大部分人一旦離開這裏,就會把經曆過的事忘光。雖然不存在正式的隔離政策,不過,這裏就像是被隔離了一樣。”沢田補充了雲雀的話。他的言談和往常相比就像兩個人。是不是解開了枷鎖大家都會連升十級哦,連同語言表達能力一起?


    “我明白了。”今夏思索了一下,然後又問:“可既然有刑期,那麽就算我不做什麽,你們也總有一天可以出去吧?”


    “不是這樣的。”沢田說:“理論上雖然是那樣,可是打壞的東西,傷害過的人,還有違反規則……都是會增加刑期的。不瞞你說,來到這裏的人多多少少本來就不那麽守規矩。刑滿釋放的人員目前為止,是零。”


    “哼,逃出去也沒用。”雲雀又說:“被你當成遊說案例的浦原喜助,他是怎麽騙過了規則的,我不知道。嗬,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逃不掉,早晚還是會被丟迴來。這種事我見的多了。”


    “是嗎……浦原喜助,嗯。”今夏決定要重新調查一下有關浦原喜助的事。


    雲雀和沢田卻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她。


    今夏迴以微笑。


    突然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被告之無論做什麽都是白費力氣,有可能一生都等不到救贖自己的人……這會是怎樣的心情?今夏試著體會了一下,她體會不到,隻覺得心中一陣鬱結。


    “那,像川平大叔這樣的管理人員呢?”今夏又問。她還記得,跡部景吾和川平大叔一樣,屬於住宅的管理員,相同的還有隻有過一麵之緣的木葉管理員。像他們這樣的人,也是服刑人員嗎?


    “一樣的。”雲雀簡略的說。


    “他們很有責任感,自動擔負起別人覺得麻煩的差事。”沢田進一步解釋。


    “我知道了。”今夏點頭:“我粗略的考慮了一下,你們聽聽看哦:現在最迅速的解決方案,就是把這個秘密告訴外麵世界的人。像你們說的,能夠解開枷鎖的人非常多,隻是恰好總是遇不到罷了。隻是整件事很不符合外麵的世界對於‘科學性’的認知,如果利用媒體稍微說點謊讓他們能接受——”


    “你可以試試看。知道了這些的你,也被網羅在枷鎖中了。對此你是無法對別人開口的。”雲雀打斷了她的話。


    “是啊,從知道一些秘密的時候開始,今夏就跟我們是共同體了。而且,說謊是沒有用的。今夏一直抱著讓我們離開尼特町,重迴普通人世界的心情在做這一切吧?這種心情,是無法說謊的。”沢田也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與其等待下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現這個秘密的外人,不如就抓住今夏,好好使用。


    “我明白了。”今夏點點頭說:“可是你們知道,我做這些事,除了自我滿足之外,是什麽都得不到的。所以,我覺得……如果你們希望我繼續幫助想要離開,這裏迴到原來世界去的人,我們有必要達成一些共識?比方說互惠互利什麽的。”


    “哼,才說了幾句話,尾巴就露出來了。”雲雀雖然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是愉悅的表情。他站起來,看著沢田和今夏:“剩下的你們討論,結果出來之後,讓他們拿給我看。”說完就離開了。


    今夏和沢田相對無言。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還是沢田首先說:“真的很感謝你,今夏。”


    “真客氣啊。要麽給點實質性的感謝啊,給我買個包包唄。”今夏故意開著玩笑,試圖拉遠一些兩個人的距離:“玩笑待會再開,現在我們還是撿重點說吧。之後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咱們快點哦。”


    “……”沢田靜靜的看著她,看了一會,突然又恢複了他以往最常見的表情:兩隻大大的眼睛睜圓了,濕漉漉的,像一隻無害的小動物一樣,伸手撓了撓頭:“感覺……今夏是不是討厭我了啊?”


    “沒有沒有,我是真的有事要做,工作上的事啦。”今夏沒有說謊。她覺得,沢田這家夥現在這個表情是裝的,即使這樣,她也進一步解釋:“今天的事搞不好是個不錯的宣傳機會,嘛,大人肮髒的世界你不會懂啦。”


    “哦,哦。”沢田非常懂事的說:“那,那這件事之後再討論也行,今夏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唔?那好吧。”今夏略一猶豫就答應了,故意放緩了收拾東西的動作,來表示自己並不是那麽想逃離這個隻有沢田在的房間。人有時候就是會做和自己的想法相左的事,來表明態度。現在今夏隻期待沢田還小,不懂這個戰術。


    照例是他送她出門,送到已經被損壞的崩格列大門前。


    “今夏!”在她走出幾步之後,沢田突然又叫住她。


    “誒?”今夏迴過頭,剛想問怎麽了,就感覺有軟軟的,溫暖的東西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的貼了一下,馬上就離開。


    “謝謝你,再見了。”


    今夏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兩步,沒能馬上站穩,差點摔倒在地上。沢田綱吉吻了她的臉頰?為什麽?隻是道謝的話,這裏可沒有類似的禮儀呢。再看沢田,仍然無害的像一隻溫順的小兔子,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閃爍著光芒,隻不過,他本來黑白分明的眼睛漸漸地變成紅色,是今夏的錯覺嗎,總覺得那雙眼睛裏閃爍著除了笑意之外的東西……


    她不敢再看,又覺得作為一個“大人”,被區區一個麵頰吻嚇到實在是丟臉,於是假裝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還真會撒嬌啊,綱吉。好啦,我要迴去了,你早點休息哦。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說吧!”


    說完也不等他再有任何反應,今夏都顧不得撥開耳畔垂下的頭發,就急匆匆的轉身快步走。直到走出了十幾米遠的距離,她總覺得,沢田最後那句“謝謝你,再見”莫名的詭異,忍不住遠遠的迴頭望過去。可是,作為一個大近視,她隻能看得到在漸漸加深的夜色中,剛才沢田綱吉所在的位置有淡金色的碎光在一閃一閃的飄散著……


    大概是哪家把夜燈掛出來了吧?那一閃一閃又很快消散的光亮真美啊。今夏眯著眼睛遠遠的看了一會,總覺得,心裏的什麽地方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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