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


    南煙一下子呆住了。


    這是做什麽?


    就算不知道祝烽那段失去的記憶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剛剛在寶音公主的歌聲裏,祝烽到底看到了什麽,但是,從這些年來祝烽每每被夢魘所糾纏,被那段記憶所逼迫的樣子,她多少能夠明白,那段記憶是不堪的。


    更何況,從老國舅的死,和那個瘋癲的溫無玉說出的瘋話,她也隱隱窺探到了,那段記憶不僅不堪。


    甚至,對祝烽而言,可能是最殘酷的。


    但不管怎麽說,她都明白,如果要恢複那段記憶,對祝烽來說也絕對是一件最殘忍的事情,他一定會非常的痛苦。


    所以剛剛,他發出了那樣淒厲的慘唿,甚至吐血。


    可是,再如何的猜測,她也沒有猜到,祝烽會有這樣的反應。


    此刻,祝烽緊緊的抱住了她。


    過去當祝烽抱著她的時候,南煙總是能感覺到他的雙臂堅實有力,給人無比安心的感覺,隻要躺在他懷裏,聽到他的心跳,甚至感覺到他的唿吸,她就什麽都不怕。


    但這一刻,卻完全不同。


    他的雙手,甚至整個身體都在不斷的顫抖,好像全身的骨頭快要碎裂掉一樣,他的唿吸和心跳也是破碎的,仿佛輕輕一碰整個人都會坍塌。


    而他的擁抱,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是給人保護。


    相反,更像是一種依靠。


    他在依靠著懷抱中的人,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撈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傾盡所有的抓住這一點,這一刻。


    南煙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祝烽。


    她下意識的伸手,輕輕的撫上祝烽顫抖的肩膀,輕聲道:“皇上……?”


    “我帶你走。”


    耳邊突然響起了祝烽的聲音,而他的聲音也是低啞破碎的,南煙聽到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而再一抬頭,隻見祝烽已經用力的抱住了她,抬頭看向前方,那雙眼睛也沒有一點神采,隻有和周圍漫天風沙一般毫無生機的茫然。


    他低喃道:“我帶你走,我們走。”


    “皇上……?”


    南煙越發疑惑,下意識的伸手拖了一下祝烽的胳膊,而他好像根本什麽都沒聽到,也感覺不到,就這麽抱著南煙,轉身就往風沙深處走去。


    南煙這個時候才有些迴過神來。


    剛剛那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他好像,是對記憶中的某個人,在那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他是在對那個人說。


    可是,那個人是誰?


    祝烽剛剛在寶音公主的歌聲裏,又到底看到了什麽?


    眼看著他漫無目的,卻執拗的要往風沙深處走去,剛剛才浴了一身鮮血的鶴衣更著急了,身形一閃擋在了祝烽的麵前,沉聲說道:“皇上!”


    看到他的一瞬間,祝烽的兩眼突然紅了。


    南煙原本還有些發懵,但一看到他那雙眼睛充血的樣子,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大喊道:“鶴衣讓開!”


    她的話音剛落,祝烽突然放開她,握緊雙拳狠狠的往前一推。


    隻聽“砰”地一聲巨響。


    祝烽的雙拳重重的打在了鶴衣的胸口,鶴衣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打得淩空飛起,往後跌出四五丈,落到地上。


    “啊!”


    他發出一聲低唿,鮮血頓時從口鼻中噴湧了出來。


    南煙都驚呆了。


    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祝烽會突然出手攻擊鶴衣,但剛剛那一瞬間,看到他兩眼通紅的樣子,她下意識的覺察出了祝烽身上的殺意,所以出聲阻止,卻沒想到,他的身手還是太快——事實上,就算鶴衣早一點聽到她的提醒,也根本避不開這一下,畢竟是皇帝出手,身為臣子的他哪裏敢做什麽。


    眼看著鶴衣跌落在地,口吐鮮血的樣子,南煙也慌了,迴頭大聲道:“皇上!”


    可是,當她一迴頭,卻驚呆了。


    剛剛才對鶴衣出手的祝烽,這一刻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怒氣,甚至,又恢複到了之前那種有些茫然的狀態,他又一次伸手抓住了南煙:“快走!”


    “……!”


    南煙一時間有些迴不過神。


    她的手腕還落在祝烽的大掌中,如果這個時候,祝烽再有一點失控,能把她整個人都截斷,可是,祝烽抓著她的時候,力道卻輕得不可思議,好像——


    好像在他手中的,是一個最珍貴,又最易碎的東西。


    不,應該是一個人。


    在他的意識中,此刻跟在他身邊的,應該是一個非常脆弱的人。


    他才會在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仍舊對這個人如此的珍視。


    南煙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但這個時候,也不容她去分辨那到底是什麽,至少在這一刻,她很清楚自己麵臨的是一個完全失去了神智的祝烽,就跟當年大祀壇那件事之後,他陷入癲狂,差一點殺死她的時候一樣。


    隻是這一次,在他的意識裏,有一個需要他保護,需要他珍惜的人。


    他才沒有陷入完全的癲狂。


    可是再這樣下去也不行——南煙看著他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隻憑著本能被記憶裏的一點東西牽引著不斷的往前走,可是,現實就是現實,記憶已經是過去,並且是過去了幾十年的記憶,如果任由他這樣下去,這片無邊無際的荒原上,又是這樣的漫天風沙,他們能走到哪裏去呢?


    於是,南煙抓住了他的手:“皇上!”


    祝烽感覺到胳膊一沉,他慢慢的低下頭,看向南煙。


    但這時,南煙能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看的並不是自己。


    他的眼神茫然中又透著一點說不出的溫柔,懷中的自己好像一個易碎的琉璃,被他珍惜的抱在懷裏,祝烽低聲道:“你不要哭。”


    “……?”


    “我帶你走。”


    “……”


    “我,我會保護你。我,我帶你走……”


    他一邊喃喃的說著,一邊又步履蹣跚的往前走去。


    南煙一時間有些失神。


    剛剛祝烽的那些話,他是在對誰說?


    是誰,在那個時候陪著他?


    南煙一邊被他護著,踉蹌的往前走,一邊有些惘然的看著祝烽的眼睛:“皇上,你……在跟誰說話?”


    就在這時,風中突然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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