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公主還在一聲一聲的唱著。


    但這一刻,這首原本舒緩的,撫靈的歌在唿嘯的風聲中響起時,卻不知為何,風聲中好像還傳來陣陣馬蹄,虎嘯龍吟之聲,生生的透出了一點殺意。


    而這一點殺意,也像是一把利刃,一瞬間刺穿了祝烽眼前,那個模糊的女人的心口。


    一點寒光,帶著血色,從她的後背穿刺出來,硬生生的抵在了祝烽的眉尖,他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被利刃洞穿的心髒在這一刻停止跳動的聲音,也能聞到,那鮮血被風卷著撲到他的臉上,帶來一陣令人作嘔的濃濃的血腥味。


    這一瞬間,祝烽的心,好像也被撕裂了。


    他目眥盡裂,兩眼帶著血色,通紅的盯著眼前的漫天黃沙,在那個女人的身影慢慢的倒下之後,他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原本陌生,但在之後的歲月裏,又無比熟悉的麵孔。


    威嚴中透著冷酷。


    他的手上,還拿著一把帶血的長劍,在看到那個女人緩緩倒下,露出了眼前的人的時候,他英挺的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開口。


    低沉的聲音,在風沙中,幻化出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從四肢五體,一瞬間侵襲到了祝烽的心裏。


    “烽兒……”


    “啊——!”


    祝烽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唿,他從來沒有這樣過,一瞬間從心裏漫出的劇痛幾乎要撕裂他整個身體,他抱著頭,連退兩步,南煙站在他的身邊,也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麽大的反應,急忙要上前去扶他,手指才剛一觸碰到他,就看見祝烽仰起頭,口中噴出了一股鮮血。


    “皇上!”


    南煙大驚失色,急忙撲上去抱住了祝烽細瘦的腰身,才發現他整個人顫抖得厲害,好像全身的骨頭都在碎裂一樣,消瘦的身體在一截一截的坍塌。


    而一看到這一幕,寶音公主和鶴衣也都驚呆了。


    鶴衣想要抽身出來,可他的衣袖卻和胡和魯的長劍絞纏在一起,生生的將他絆住,隻能緊張的看著祝烽慘白的臉色,在吐出那一口血之後,口中的鮮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湧,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刺破的血袋,眼看著如山一般的身影坍塌下來,哪怕是貴妃在身邊,也完全支撐不住。


    就在這時,寶音公主突然停了下來,對著胡和魯道:“動手!”


    胡和魯原本就在等著這一刻,一見鶴衣分神,手上的力道頓失三分,他立刻翻轉手腕,手中長劍隨即一滾,寒光四射,鋒利的劍刃立刻將鶴衣的長袖刺破,哪怕是束濕成棍,畢竟也隻是普通的衣衫,根本不能跟他手中的精鋼長劍相比。


    就聽砰地一聲聲,鶴衣隻感到手上一涼,長袖頓時炸裂開來,如同無數雪白的蛺蝶四散飛舞,而他眼前人影一閃,胡和魯已經奮力朝著祝烽衝了過去。


    他手中的長劍,直直的指向祝烽的後背心。


    “不要!”


    鶴衣大驚,立刻飛身上前,已經被劍傷得傷痕累累的長臂奮力朝胡和魯的後背抓去。


    可是,一前一後,雖然隻是頃刻之間,卻是生死之別。


    眼看著,胡和魯手中的長劍已經抵上了祝烽的後背,再有一分,便能刺入祝烽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陣疾風突然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雖然從昨夜開始,玉門關的風沙就沒停過,但這一陣風,卻來得蹊蹺,是在一陣陣北風中突出的一股吹向南邊的風,而且,那一股風極細,風力卻極強悍,像是化作實體,直直的打在了胡和魯的劍上。


    劍尖突然顫了一下。


    雖然隻是一瞬間,也隻是微微的一顫,可這一瞬間便是生死之別,胡和魯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後背一涼,鶴衣的這一隻手貫力如雷,硬生生的插進了他的後背。


    就聽“噗”的一聲,胡和魯的手硬生生的僵在了原處,長劍,也永遠的停在了祝烽的後背上。


    隻差分毫。


    卻就是,生死之別。


    他甚至還沒迴過神來,就聽見旁邊的寶音公主發出了一聲尖叫,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寶音公主捂著嘴,驚恐的看著他的胸口。


    怎麽了?


    他還有些恍惚,慢慢的低下頭去,隻見一隻蒼白的手從自己的胸膛伸了出來,那手上滿是鮮血,掌心中還抓著一樣鮮紅的東西,正在隨著他的唿吸,一點一點的跳動。


    那是——


    “……!”


    他突然明白過來。


    但隨即,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牽引線的木偶,軟軟的倒了下去,鮮血頓時從他貫穿了胸膛的傷口中狂湧了出來,頃刻間,地上已經是血流成河。


    南煙這才迴過頭,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她也有些驚魂未定,尤其看到蒼白的鶴衣臉上還沾染著幾滴令人可怖的鮮血,他慢慢的將手中的那團東西丟迴到了胡和魯的身上。


    然後,他抬起頭來。


    卻並沒有去看剛剛在生死線上掙紮了一迴的祝烽,反倒是轉頭看向了周圍。


    剛剛那一瞬間——


    可是,周圍黃沙彌漫,根本什麽都沒有。


    隻有眼前貴妃司南煙那驚訝得不敢置信的眼神。


    雖然,南煙早就知道鶴衣的身手不凡,也知道他並不殺人這件事,畢竟當初陪著祝烽殺進金陵皇宮的人就是他,可是,她也實在沒想到,鶴衣下殺手的樣子竟然會是如此的血腥殘酷,剛剛那一瞬間,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個熟悉的鶴衣,更像是一個冷血的殺神。


    難怪……


    難怪,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被張真人硬生生的逐出師門。


    大概,以張真人的敏銳,早就看出了,他雖然身在道門,可心在紅塵,更又一種殺性,埋在他的天性裏。


    對上南煙這樣的目光,鶴衣也有一瞬間的遲疑:“娘娘……”


    他似乎也不知該說什麽,而南煙皺了一下眉頭,也沒說什麽,隻伸手要扶住懷中不斷往下倒的祝烽的時候,突然感覺到祝烽又掙紮著,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


    南煙一愣,急忙轉頭一看,隻見祝烽的臉上也沾染上了幾絲血跡,可他的眼中,沒有一點神采。


    好像燭火被風撲滅了一般。


    但,卻定定的看著南煙。


    “皇上?”


    南煙越發疑惑,正要說什麽,就感覺身上一緊。


    祝烽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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