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秋臉上的神情更凝重了一些。


    他上前一步,湊到了鶴衣的麵前,沉聲道:“除了寧妃和小公主的事,難道,還有什麽事嗎?”


    “……”


    他畢竟已經入仕這麽長的日子,經辦了幾件大事,如今又在內閣,看事的眼光與普通的官員自然不同。


    鶴衣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


    在斟酌用詞。


    現在,祝烽的情況還看不出什麽大的問題,也許是因為這一次從事情發生開始,貴妃就在他的身邊——如今,鶴衣也隻能用這個解釋來說服自己,為什麽事態沒有像之前大祀壇那次一樣無法控製。


    可是,皇帝能控製,其他的事呢?


    許多時候,輿情,比起皇帝的政令,更能掀動風浪。


    他想了許久,說道:“最近,怕是要注意一下朝中的風向,再有就是——”


    “什麽?”


    “……”


    鶴衣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再看向顧亭秋,顧亭秋目光如炬,自然也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些憂慮之色,欲言又止。


    像鶴衣這樣的人,能在煞神一般的祝烽身邊,陪著他從燕王一步步走到今天,而且身為有擁立之功的功臣,如今坐到內閣首輔,仍然受到皇帝的信任,可見他謀事,謀身之策,高過世人許多。


    這樣的人,喜怒不形於色,他的心思,不是尋常人能看懂的。


    便知道,這種神情,是他有意讓自己看到的。


    於是,顧亭秋坦然道:“鶴衣大人,你我同殿為臣,如親骨肉一般,有話不妨直說。”


    “好吧,”


    鶴衣點點頭,說道:“在下隻是覺得,貴妃娘娘的情況,有些不同尋常。”


    “什麽?”


    一聽到事情關係到貴妃,顧亭秋緊張了起來。


    鶴衣立刻笑道:“顧大人可以放心,在下並沒有意指貴妃有任何悖逆之舉,隻是,貴妃娘娘這些日子,登高跌重,難免心境淒涼。怕是要多多關切她。”


    “……”


    顧亭秋聽著這些話,心裏頓時有了一點數。


    司南煙的心性,他多少了解一些,這一向的登高跌重,的確很容易讓人心態產生變化,貴妃現在的舉止,與她往日倔強卻又堅定的性情,似乎是有些相異。


    他輕輕道:“下官明白了。”


    鶴衣這才點了點頭。


    聰明人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有這樣的好處,不必把話說盡,輕輕一點,便都通透了。


    於是,兩個人便各自做各自的去了。


    這一邊,前朝是很快便穩定了下來。


    而後宮那邊,才剛過了辰時,太醫院便傳了消息到永和宮中,不一會兒,皇後許妙音離開了永和宮,往建福宮來了。


    走到延春閣,卻看到裏麵空無一人。


    幸好身邊的宮女淳兒一轉頭,就看到一邊的偏殿門口,玉公公和幾個小太監都在那裏候著,急忙走了過來。


    一見皇後駕到,玉公公他們立刻上前來行禮。


    “拜見皇後娘娘。”


    “免禮平身吧。”


    許妙音一揮手,等到玉公公直起身來,她便說道:“本宮聽說,小公主的棺槨已經安置到太廟去了,皇上人呢?”


    玉公公對著後麵瞟了一眼。


    小聲的說道:“迴皇後娘娘的話,皇上如今還在偏殿裏……休息呢。”


    “在偏殿休息?”


    許妙音眉心微微一蹙。


    昨夜,留在建福宮偏殿的不是貴妃嗎……


    她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點點頭,但過了一會兒,又輕聲問道:“皇上他——可有什麽異樣?”


    玉公公忙說道:“奴婢看著,皇上的情況倒好。”


    “那怎麽現在還沒起?”


    “昨夜皇上一整晚都沒合眼,直到了先前,才被——哦不,才勉強躺下休息了一會兒。”


    “哦……”


    許妙音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雖然知道玉公公的話裏有些水分,但這個時候,也不去挑他的錯了。


    隻要祝烽沒有什麽意外之舉,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這個時候,他們兩說話的聲音傳到了偏殿裏。


    原本躺靠在床頭,迷迷糊糊睡了一場迴籠覺的南煙聽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喃喃道:“是皇後娘娘?”


    ……


    房間裏,當然還是一片安靜。


    而身上這個沉甸甸的大個子,已經在她懷裏發出沉沉的鼾聲。


    睡得,到好!


    南煙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倒也清醒了過來,就聽見外麵又傳來了玉公公的聲音,他輕聲說道:“皇後娘娘是來見皇上的?就是不知道,皇上還要什麽時候才起。”


    “也無妨。”


    許妙音倒是很平靜,隻說道:“隻是太醫院那邊有點事,本宮想要來跟皇上稟報一聲。”


    “……”


    “若皇上沒起,晚一點說也是一樣的。”


    太醫院?


    太醫院怎麽了?


    南煙一聽,立刻又清醒了一些,睜大眼睛,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事。


    隻聽許妙音說道:“昨夜馮千雁和她的人招供,為她行燒艾之法催產保胎的,是太醫院院使邵仁,還有他的徒弟韓光啟,昨夜,本宮已經派人連夜出宮拿人。”


    “……”


    “邵仁已經捉拿歸案,可那個韓光啟,居然跑了。”


    跑了?!


    南煙一聽,唿吸都頓了一下。


    這個人,動作好快!


    連外麵的玉公公也驚了一下,道:“這個韓光啟,怎麽動作這麽快,連他師傅都還被捉了,他就跑了。”


    許妙音道:“本宮也覺著奇怪。”


    “……”


    “照理說,他的消息,應該不比他師傅更靈通才對,可邵仁尚不知宮中之事,而捉拿的人到了韓光啟的府上,卻發現那裏早已經人去樓空,倒像是——”


    倒像是——


    一早,就已經準備了要走的。


    但這也不對,他們為寧妃行催產保胎之法,不就等著馮千雁剩下皇子,他們雞犬升天嗎,既然是為名為利,為什麽韓光啟會有隨時走人的打算?


    難道說,他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打算?


    這樣一想,南煙驀地感到一陣寒意,身子顫抖了一下。


    韓光啟,故意害死了馮千雁的孩子。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要知道,這謀害皇嗣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他能接近馮千雁,跟她應該是沒有私人恩怨的,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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