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時裹著厚厚的皮裘,前唿後擁,但秦柔娘仍是縮了縮肩膀,似乎不勝寒冷。


    “娘娘,還是坐鳳輦去吧!這風著實有些刺骨!”沁娘道。


    “不,我要走著走!”秦柔娘搖搖頭,“勝利是需要慢慢品味的!”


    雪在腳下被踩碎,秦柔娘推開了眾人,獨自一人行在最前頭,沁娘落後一步,緊緊追隨,在她們的身後,一大群太監宮女抬著鳳輦,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一路向著乾清殿而去。


    在秦柔娘之前,曹儀與王景略已經到了乾清殿之外。


    “曹公!”看著乾清殿格外高大輝煌的大門,王景略突然停下了腳步,“我們會遺臭萬年的。”


    曹儀仰首看天,半晌,轉過頭來,看著王景略有些惶恐的臉,“王兄,開弓沒有迴頭箭,看看你的手,上麵已經染滿了李氏皇族的鮮血,隻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小皇子也是李氏皇族,現在他還小,等他將來長大了,豈會不心中懷恨?”王景略有些頹喪。


    “小皇子長大成年,還有十七年!”曹儀笑了笑,“十七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不是嗎?王兄你太多慮了!”


    “曹公,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抵禦外敵,王兄,想必你也聽到了潞州傳來的消息吧?聽說趙普黃宣武給雲昭弄到北地去開荒種田了,潞州知州楊宏發,所有家產全被沒收,要不是他有一個在北地當官的侄兒,隻怕連當個寓公亦是妄想,也要跟著趙黃二人一齊去種地,雲昭對於豪門世家一恨至斯,你不想臨到老了還要去開荒種地,扛鋤頭拉犁頭吧?”


    王景略苦笑,“我是無所謂,不過我可不想我的兒孫們去做這件事。”


    曹儀微微一笑,“這不得了,既然我們決定要與秦柔娘握手言和,那麽現階段,就真得綁在一起才有勝算。”


    “秦柔娘是一個魔鬼,與他交易,曹公,你真有勝算嗎?”王景略心有餘悸。


    “你怕了?”曹儀笑道:“隻要大家的利益暫時在一起,別說與魔鬼,就是與閻羅王交易也無不可。現在的秦柔娘手中有實力,自然有資格與我們交易,但是這大殿裏的這位手中卻沒有多少可以交易的籌碼了,他的身份也有人可以替代,自然便可有可無。”


    “史書以後如何寫我們?”


    “史書向來由勝利者書寫!”曹儀冷笑。“我們需要做的,便是竭盡全力去獲得勝利,然後自己舞動春秋筆,來寫我們願意寫的。走吧,王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曹儀邁開大步,走向乾清殿的大門。王景略稍稍遲疑了一下,大步跟了上去。


    乾清殿的大門在二人身前打開,而在二人身後,兩人帶來的軍隊已經悄無聲息地控製了各處要道,自從上一次宮變之後,負責李逍安全的便一直是曹氏的曹相,在曹儀麵前,乾清殿不設防。


    李逍躺在床上,閔憐兒正在給他輕輕地揉捏著腿部,剛剛滿歲的李昊則扒著小床的欄杆,看著身前的乳母手裏拿著的一匹毛絨絨的玩具馬,一隻手伸著,依依呀呀地叫著向對方討要。


    李逍的臉色蒼白之中透著青,看著極其怪異,消瘦得厲害,用形消骨瘦來形容亦不為過。閉著眼睛躺在那裏,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部,當真以為那會是一個死人。


    看到曹儀兩人進來,閔憐兒趕緊從牙床上站了起來,走到一邊抱起了李昊,從乳母手中拿過玩具馬,塞到李昊手中,免得他不停地喊叫。


    “陛下!”曹儀走上前去,跪在床前,向著李逍叩了一個頭。王景略稍稍落後一點點,跪在曹儀身側,看著李逍,突然一陣心虛,額頭上不停地冒著冷汗,身體也有些微微發抖。


    李逍睜開雙眼,“你來啦?”


    “是!”曹儀道。


    “雄闊海抓住了沒有?”


    曹儀默然不語。


    李逍兩手撐著床,抬起半個身子,瞪著一邊的王景略,“王景略,自從你當上了兵部尚書,我們就沒有打過一場勝仗,你可知罪?”


    王景略頓時怒從心頭起,自己當了這個兵部尚書,當真是嘔心瀝血,每天睡不上兩個時辰,一門心思想著怎麽讓大越長治久安,對於他也好,曹儀也好,都是依附在大越這棵大樹上的藤蔓,沒有誰願意這棵大樹現在就倒了,但現在被李逍說得不但無功,而是有罪,不由惱怒異常。


    “陛下,王尚書已經盡力了,雄闊海異常兇悍,現在又大雪漫天,實在無力再打下去了。”


    “無力打下去,你是什麽意思?”李逍大怒。


    “陛下,雲昭已經破了潞州,大軍正向通州而來,而我們在衛州被雄闊海牽製了太多的兵力,如果再這樣拖下去,通州也將不保,通州有失,征北軍大兵壓進衛州,上京就岌岌可危了。”


    “放屁,我大越地大物博,人丁眾多,上京固若金湯,倘若雲昭敢來,八方忠義之士前來勤王,定將雲昭全殲於上京城下!”李逍不屑一顧。


    曹儀現在終於確定,李逍的確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也許,受到重重打擊的他,現在隻怕根本不願意麵對現實,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之中。真如秦柔娘所說,這樣的一個皇帝的確已經無法依靠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陛下,老臣這一次來,是想請陛下允準停止這一次的內戰,赫免雄闊海,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將在衛州被拖住的大軍轉往通州,構建通州防線,然後如陛下所言,八方忠義之士前來勤王,擊敗北賊,確保上京的安全。”曹儀大聲道。


    李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赫免雄闊海?”他現在反應有些遲鈍,沒有聽出曹儀話裏的意思。但一邊抱著李昊的閔憐兒卻是聽清了,頓時花容失色,整張臉變得雪白,手上一軟,李昊險些跌下地來,慌得一邊的乳母趕緊伸出雙手,將李昊從她手搶了過來。


    “赫免雄闊海?”李逍仍然在那裏沉吟著,褰著眉頭,一副苦思狀。


    “對,赫免雄闊海,重新起用賢妃娘娘執掌羅網,集合我們所能集合的全部能力,全力應對這一次的危機,方有勝算。”


    “放屁!”李逍這一迴聽懂了,兩手扒拉著,手邊卻沒有什麽可以用來行兇的東西,最終撈起了枕頭,重重地砸向曹儀。“混帳,想也別想,我要殺了她,曹儀,你現在就去,殺了那個賤人,那個賤人殺了心湄,我要宰了她,不然我就宰了你,滾,滾出去。”


    曹儀緩緩地站了起來,臉色一點點變得酷寒,慢慢地向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既然如此,陛下,老臣便去了。”


    “滾,快去殺了那個賤人。”李逍捶著床沿,憤怒地喊道。


    乾清殿的大門再一次敞開了,身著盛裝,風情萬種的秦柔娘出現在大門口,看著暴怒的李逍,她柔聲道:“陛下,你想要殺那個賤人呢,臣妾倒是可以代勞。”


    看到秦柔娘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閔憐兒心中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兩腿一軟,她癱軟在地上,渾身簌簌發抖。


    秦柔娘輕輕地掃了一眼癱倒在地上的閔憐兒,閔憐兒已是臉如死灰。乳娘等人看到秦柔娘出現,驚駭萬分之餘,竟然嚇得跪了下來,李昊掙紮著下了地,趴在地上,許是有些涼的地麵讓他感到很是稀奇,他居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看到兒子,秦柔娘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情,蹲了下來,拍拍手道:“昊兒,到娘這裏來,過來,到娘這裏來!”


    地上的李昊聽到聲音,抬頭看著門前的秦柔娘,眼中卻是露出陌生的神色,轉身居然向著閔憐兒爬了過去。


    秦柔娘緩緩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消失,已是麵罩寒霜。身後的沁娘見此情景,已是大步走了過去,一彎腰抱起了小李昊,轉身又走迴到了秦柔娘身後,李昊被一個眼中的陌生人抱在懷裏,頓時受驚,紮手紮腳地哭了起來,努力地伸手向著閔憐兒,嘴裏居然模模糊糊地叫著媽媽。她每叫一聲,秦柔娘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陛下,您是要殺了這個小賤人吧?不若有我來代勞吧!”秦柔娘看著目瞪口呆地李逍,緩緩地道,一揮手,身後兩名近侍已是撲了上去,一左一右,架起閔憐兒,拖著便向外走。


    “放開她,混蛋,賤人,我要殺了你,曹相,殺了她,曹儀,殺了她!”


    曹儀沒有動,曹相沒有動,王景略沒有動,大殿裏所有的人都沒有動,看著李逍,眼中都出的都是一絲憫然之色。


    秦柔娘猛地轉身,向著殿外行去,走過曹儀身邊,輕聲道:“別再拖時間了,本宮在太極殿等你。有多少大事要做,此刻每分每秒於我們而言都是珍貴,在這裏耗什麽時間!”


    曹儀側身,抱拳,恭送著秦柔娘離去。


    “曹儀,曹儀!”此時的李逍似乎清醒了一些,顫抖著手指指著曹儀,一迭聲地叫著.


    曹儀向著李逍,深深一揖到地,對著曹相使了一個眼色,轉身大步離開了乾清殿.


    是日,大越皇帝李逍駕崩.大越又死了一個皇帝.


    十年這間,大越一連串了死了三個皇帝.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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