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水,又名淄河,全長不過兩百餘裏,寬不過裏許,說起來不過是條小河溝而已,談不上有多壯闊,且屬季節『性』河流,除春季中期山洪暴發之時,能有些水量外,平日裏最深處也就隻有四尺餘,說它是條河著實勉強了些,然則,周之薑子牙之所以將都城建築於此,自然有著其獨到的考慮——淄河之河床沿著地層斷裂處而流,每當山洪暴發,其勢驚人,泛流衝刷兩岸,形成陡崖處處,人馬難以遂過,宜戰守,尤其是臨淄城東麵緊挨著淄河而建,此處兩岸懸崖壁立,為天然之城防屏障,非旦夕可下者,大軍守戰,每每隔河對峙,此次三藩聯軍亦然如此,隻是因著三藩兵力雄厚之故,徹底掃清了臨淄城外圍所有的軍寨據點,分兵從下遊處渡過了淄河,將臨淄城南、北二門也堵了個嚴嚴實實,淄河之防禦作用大減,臨淄遂為孤城矣。


    淄河山洪暴發時聲勢倒是驚人至極,巨濤滾滾,汪洋一片,驚心動魄,使人望之生畏,及至夏季,涓涓細流,靜靜地流淌,沙底可見,細鱗遊泳,兩岸垂柳拂麵,又使人心曠神怡,尤其是此時,天近黃昏,笛聲悠揚中,近萬的馬群在河岸邊嬉鬧嘶鳴,好一幅牧馬之水墨山水圖,當然了,這些馬絕不是大草原上那些四下流竄的野馬群,而是平盧軍之戰馬——戰馬的飼養可是件精細活兒,不單要讓戰馬吃好喝好,還得給戰馬以充分的活動,否則的話,養出來的馬光有膘卻絲毫的活力,壓根兒就上不得戰陣,值此圍城之際,騎兵基本上派不上太大的用場,可總不能將馬全都關在營房中罷,於是乎,每日裏分批遛馬就成了必然之事,很顯然,臨淄附近,最適合遛馬的所在便是這淄河邊,尤其是岸崖相對低緩的下遊許村一帶,更是遛馬的好去處,平盧軍劉承義既然占了主帥之名,自然是毫不客氣地將許村選為了自己大營的所在,手下三萬五千騎兵皆屯於此,自圍城近兩個月以來,遛馬河邊已成了軍中之慣例。


    慣例這玩意兒往往就意味著安逸,而安逸中自然也就潛藏著危機,此為不易之真理,隻不過世人往往隻看到了安逸,卻總是下意識地忽視或是忘記了其中的危機,很顯然,平盧軍負責遛馬的一眾馬夫們便是如此,壓根兒就沒去管馬群如何嬉鬧,吹笛的吹笛,談天說地的也在瞎扯個沒完,當然了,這也怪不得一眾馬夫們麻痹大意,要知道這近兩個月來,論聯軍如何挑釁,臨淄城中的萬大春所部都緊縮不動,就跟隻萬年老烏龜一般,再說了大營所在地乃是後方,前頭還有著重重的軍營,自是不怕城中人馬出來偷襲,就這麽個遛馬的輕鬆活計,本來也用不著費多大的精神的,偷個懶也屬正常之事罷了,隻是如此一來,危機的爆發也就愈發令人難以招架了的,這不,麻煩終於出現了!


    就在一眾馬夫偷懶之際,一小隊身著平盧軍服飾的騎兵巡哨出現在了淄河的對岸,似乎被對岸那如雲般密集的馬群之嬉鬧所吸引,竟沒有接著巡視,而是策馬站在了河岸邊,對著馬群指指點點地議論了起來,似乎在討論馬匹的優劣,這一點自然不會引起馬夫們的注意,畢竟此乃後方,盡管這些巡哨的舉動著實有些疏於職守的嫌疑,可也不是馬夫們能管得著的,自是人去多加理會,這一疏忽之下,令馬夫們永世難忘的憾事也就開始了,但見那一小隊巡哨中一個瘦小的軍卒突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哨子,含在了口中,隻一吹,一聲聲惟妙惟肖的馬鳴聲驟然響了起來,河對岸正在嬉鬧著的馬群一聽到這嘶鳴聲先是全都靜了下來,接著一陣陣的『騷』動在馬群裏『蕩』漾了開去,旋即,沒等一眾馬夫們反應過來,就見一匹雄健已極的紫馬從馬群中衝了出來,一揚脖子,同樣是發出了嘶吼一般的鳴叫,似乎在與對岸的嘶鳴聲相互唿應,又像是應戰的宣言,緊接著,那匹紫馬四蹄一蹬踏,竟如閃電一般地衝進了河中,向著對岸衝了過去,其身後的馬群見狀,自是蜂擁著緊跟在其後,數的馬蹄將涓涓的淄河水踐踏得浪花飛濺,河泥翻滾,群馬奔騰間,氣勢驚人已極。[


    “不好,出事了!”


    “該死,快,攔住奔馬!”


    “有『奸』細,快去稟報少將軍!”


    一眾原本正自驚疑不定的平盧軍馬夫們一見到馬群突然向河對岸湧了去,全都驚慌地跳了起來,『亂』吼『亂』叫著,既有衝上去試圖攔住奔馬的,也有反身向大營衝去的,可更多的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怎麽也想不明白馬群好端端地為何會就此暴動了起來。


    馬群一旦狂奔了起來,又豈是平盧軍馬夫們所能阻擋得住的,任憑那些馬夫如何吹口哨,如何嘶吼,卻壓根兒就濟於事,狂奔的馬群在那匹雄健紫馬的率領下,迅速地衝過了河心,向著那一小隊騎兵遊哨衝了過去,就在紫馬即將衝上對岸的當口,那隊巡哨中突地衝出一騎,如飛一般地迎上了狂奔而來的紫馬,顛動的頭盔下『露』出一張冷峻的麵孔,赫然竟是燕雲祥!不消說,這一小隊騎哨壓根兒就是西貝貨,正是奉了蕭畏之命,混進敵後盜馬的小隊,為首者自然是燕雲祥,至於那名吹哨的則是蕭畏從燕西帶迴來的一名盜馬賊。


    說起這個盜馬賊,還真有些子傳奇『色』彩,此人名叫阿史那刺骨,本是突厥王族出身,可惜其父在政爭中落敗,全族盡滅,就隻剩其孤身出逃,自幼便在大草原上流浪,以盜馬為生,乃是漠北草原上有名的大盜,有著一手出『色』至極的口技,善馬語,後因在漠北得罪了人太多,遭突厥汗庭通緝,在漠北站不住腳,被迫逃到了燕西避難,在燕西又幹起了老本行,可惜運氣欠佳,竟被燕西官府拿住了,本已判了死刑,卻是蕭畏聽聞此人玩馬的本事驚人,強行保了下來,帶迴了中都,成了蕭畏手下一名侍衛,此番又跟著蕭畏出征臨淄,其先前所吹奏的正是馬王挑戰時的嘶吼聲,目的自然是要誘使馬群中的馬王出麵應戰,還別說,這廝的本領著實了得得緊,竟真的將那匹紫馬騙過了河,至於其它戰馬麽,自然是馬王一動,也就跟著動了的,卻也甚稀奇之處可言。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燕雲祥縱馬如飛般地衝到了紫馬的近前,腳下重重一瞪馬蹬,整個人突地飛了起來,在空中一個騰挪反身,竟如飛將軍一般落在了紫馬鞍的光背上,雙手一揪,已拉住了紫馬脖頸上隨風飄逸的長鬃『毛』,吃疼不已的紫馬不由地便揚起了前蹄,發出一陣嘶鳴的吼聲,試圖將燕雲祥甩下馬背,隻可惜燕雲祥早有準備,右手鬆開鬃『毛』,隻一攬,已將馬脖子整個圈在了臂彎中,用力一夾,生生將紫馬的嘶鳴聲掐斷,唿吸不暢的紫馬一疼之下,立馬將揚起的前蹄重重地砸落在了河水中,濺起數的汙泥,可惜依舊法將燕雲祥甩下馬背,紫馬狂怒不已之下,瞬間便放開四蹄便向前狂奔了起來。


    這匹紫馬乃是這群戰馬的馬王,它這麽一狂奔不打緊,緊隨其後的戰馬群自然也就跟著向前奔了去,萬馬奔騰間,氣勢駭人已極,正在河岸邊呆著的那一小隊騎兵自是不敢怠慢,紛紛撥馬掉頭,緊跟在了紫馬後頭,向著打虎山方向放蹄狂奔,沿途過之軍營中的官兵全都被萬馬狂奔的氣勢驚動了,可不明究竟之下,卻也人敢出頭阻攔,再說了,這等萬馬狂奔之際,也不是人力可以阻擋得了的,即便有人察覺出了情形不對,也不敢出麵阻擋,就這麽著,狂奔的馬群一路阻地突破了數道平盧軍封鎖線,浩浩『蕩』『蕩』地直奔打虎山衝了去。


    戰馬乃是戰之利器,其珍貴之程度自是不消說的了,哪怕平盧一地產馬不少,可要想湊出萬匹良駒也絕非易事,真要是就這麽丟了,士氣受挫還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如此多的戰馬落入官軍手中的話,不用幾年,中原的馬政將大興,一旦朝廷得以組織起強大的騎軍,以朝廷之人力物力上的富庶,諸藩哪還有甚生路可言,就衝著這一條,三藩聯軍全都抓狂了,一得知詳情,不單平盧軍劉承義親率萬餘騎兵狂追馬群,便是魯北賀懷亮也派出了近萬騎兵協助,至於魯東統軍大將、王棟梁長子王熙龍雖因駐紮在城東,得信較遲,可也派出了三千騎兵繞道過了淄河,沿斜線向打虎山方向包抄了過去,三路騎兵分進合擊,在後頭死死緊追不放,形勢對於盜馬而逃的燕雲祥等人來說,實在是有些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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